嗜血的玛莉亚[西幻] 第5章 玛莉亚：夜宴

霍夫曼家平日的私人宴会都只在城堡主塔楼的小宴会厅举办，觐见与餐前的礼节适才也在那里举行，而声势浩大的庆功宴最重要的夜宴与舞会却另选在紫荆城堡极具象征意义的腹地--金鹿大厅。

这是座坐落在内堡场的中央，独立于主塔楼、又以开放式长廊与之藕断丝连的矮厅楼建筑。

和一般城堡大厅规制无二，金鹿大厅同样拥有高挑的拱顶，又别出心裁地由拱顶向两端墙壁的承重柱上架出黑胡桃木色线条装饰的花瓣状弧形木梁，层层叠叠如春日盛放的花朵。

而三盏巨大的青铜蜡烛树灯便从木梁装饰的三处花心处垂落下来，辉映着大厅中央巨角鹿群的大型金雕以及四周雕刻着森林狩猎故事的古代浮雕壁画，流露出霍夫曼家作为森林家族于自然中繁衍生息的历史沉淀。

因宴会在夜晚举行，金鹿大厅前后的高窗与两侧墙壁的巨型落地木架窗没有被打开，安娜夫人为迎接作客的吸血鬼家族们特意取下长久挂于此处的翠绿色森林风景挂毯与百花样式的驯鹿少女挂毯。

多副印有各个家族纹章的旗帜装饰着略显空荡的窗户与墙壁，大厅尽头的壁炉上方则悬挂着霍亨斯陶芬家的玫瑰金狮与霍夫曼家的巨角鹿纹章。

宾客们刚行入大厅，便被应接不暇、大片鲜艳似血的玫瑰花团团簇拥，玫瑰花香满溢厅堂之间，让玛莉亚不禁又想象起自家的玫瑰庄园来。

“喔哟哟，霍夫曼家怎地把这些花花草草搬进宴会大厅里来了。”一道尖细的笑语声在人群中突兀响起。

“劳拉女士，玫瑰是取自纯血种殿下家族的纹章元素，为表两家之好这才布置在了金鹿大厅。”安娜夫人徐徐应答，她的确用心布置了一番。

“那怎么没瞧见纹章的另一半金狮呢，难道霍夫曼家只瞧得上霍亨斯陶芬家的玫瑰，瞧不上金狮？”那个叫劳拉的女人调笑着紧咬不放，有心人早已听出话语中不大不小的挑衅意味。

吸血鬼世界强者为尊的运行法则在家族纹章的更迭中便可见一斑，新兴权势家族都已改选勇猛好斗的禽兽作为纹章，目前整个吸血鬼世界单以花草木林为纹章的家族只集中出现在西克里格大陆边疆地带的小片地区。

这些远方的家族大多是远古战乱中被迫迁徙的大家族分支，只是由于历代混交他们的血脉已经极其稀薄，能力也远比不上如今的高级吸血鬼家族。

“看来在劳拉女士眼中，霍夫曼家懂得欣赏纤细花草的美妙之处算个上不了台面的缺点。”

将话说开的是卡洛斯家族此次的宴会代表、安娜夫人七个姊妹中排名第二的伊莲娜夫人，适才觐见的时候，罗莎女士对这位夫人异常热情，一向严肃持重的女管家在这位夫人面前露出无比好客激动的模样给玛莉亚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同于安娜夫人的温柔沉静，伊莲娜夫人眉眼间英气流动，举手投足气宇轩昂，仿佛灼烧黑夜的烛火，驱逐黑暗的太阳，世间代行神职的正义与光明的神女化身，使其容貌、仪态异常光彩夺目。

“木与兽向来是古老的吸血鬼家族纹章中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两大元素，纯血种的时代还未过去多久呢，劳拉·施瓦茨。”“哈哈弗朗西斯，怎么我这一句玩笑话你也认真？”

那个叫劳拉的女人真像条歹毒又滑溜的蛇，可施瓦茨家族实则只是翁布尔荒漠里一群东躲西藏，见人就咬的六眼沙蛛，他们诚心归顺的主子哈耶克家才是潜伏在暗处危险的金纹黑蛇。

家族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与简史正是玛莉亚如今唯一的功课，罗莎女士总要在她出席各种宴会前反复背熟这些。

现下她正被老路易先生牵着走向大厅尽头的小舞台，路过那个叫弗朗西斯的男人，他看着和老路易先生一般年岁，一双琥珀色的温柔眼睛甚是迷人，丝绒夹克礼服上缀着一朵花型胸针。

弗朗西斯相当擅长对付这个施瓦茨家的女人，“劳拉，希望这些玫瑰花的舒缓香气能助你稍稍收敛平静一些。”

玛莉亚猜想他一定来自维拉芙家，在场能参与争辩的的家族本就不多，而其中只有重瓣月季的维拉芙家会感到同样忿忿不平。

据说他家的纹章也是承自某隐世的纯血种家族，这让玛莉亚感到一丝亲切，于是对他投以一个羞赧的微笑，弗朗西斯也稍稍点头示意。

他说得确实不错，她家的玫瑰金狮，维特斯巴赫的月桂白马，哈布斯贝格家的荆棘青鸟，都是兽与木的组合。

纯血种拥有□□上永生不灭的能力，早已脱离对极致力量的单一追求，这也显现在家族的纹章之中。

“好了亲爱的同胞们，今夜我们是为进步和未来在此相聚的，此刻能坦然享受欢乐的只有珍惜和平，放眼将来的人。”

老路易先生将她安置好后，见缝插针地将偏轨的晚宴拉回来，“血鸦之战后我们一直缺少彼此重拾友情的契机...”

“霍夫曼家秉承元老院重塑和平与秩序的精神为此效力已久，我们极力促成的商学部即将在此目标下为吸血鬼在西克里格大陆打开新的局面，所以让我们至少在今夜暂时放下恩怨情仇，为这盛大的和平与胜利共同举杯好吗？”

大厅两侧的两张巨型黑胡桃木色的长餐桌之上摆放着大块炙肉、甜酒、蛋糕与时令鲜果，而重头戏却是桌面琳琅满目的水晶缸体。

封闭水晶内盛放的东西呈现出隐隐约约的红色丽影，在场的吸血鬼刚进门时便已闻到水晶泄露出的那股浓郁甜美的血液气息。

听到老路易先生的话后，众人纷纷主动举起各式各样的水晶容器。“为了今夜的相聚，为了来之不易的和平，为了充满希望的未来。干杯！”“干杯！”

“多谢大家今夜的捧场，在此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商学部已拟定近期将邀请二十名高级吸血鬼作为试运营期间的第一批学生进入维克多学院学习，我的儿子小路德维希亦会加入。”

老路易先生此话一出引起大厅内的窃窃私语，众人的热情仿佛被瞬间点燃。

“路德维希大人，邀请是什么意思呢？”披着棕色皮草的强壮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将右手放于胸前刻有熊首暗纹的皮甲上，向老路易先生和前排的元老院长者致意。

“我们是来自北方铁之森的康罗纳家族，金属矿藏资源极为丰富的铁之森向来是人类炙手可热的必争之地。”

“可因人类对铁之森持续的开采，我们这些吸血鬼家族近年来被迫暴露，可古老的种族契约禁止吸血鬼向人类暴露其存在，所以我们不便以能力驱逐他们，不得不尝试与当地人类共存...”

康罗纳的家族代表说这话的时候，大厅有好几位赞同他的人缓缓点头。

汉斯受到鼓励，继续陈情，“但如果能以人类身份拿到当地矿产的开采自由权，吸血鬼的处境会相对稳定可靠许多，康罗纳家不善于经营筹谋，十分有必要学习这些知识，路德维希大人，这样的理由能拿到邀请名额吗？”

“这也是我们近百年来遭遇的问题，吸血鬼的生存环境已不似从前，现在我们要从处理内部矛盾转向抵御来自外部的威胁...”老路易先生忧心忡忡地回答。

“汉斯，你刚才说的这些正是商学部设立的理由，我近些年遍访大陆，考察过许多家族的情况，这份邀请名单正是根据我的建议草拟、再交由元老院表决通过的，康罗纳家族正好在名单上。”

“怎么说得好像只有霍夫曼家族在出力干好事似的，”劳拉·施瓦茨每回故作不正经的调笑都会将周围的气氛降到冰点。

“近年来霍夫曼家族得的好处也不少啊，霍亨斯陶芬家的纯血种，元老院的长老席位......”

“劳拉，你今夜说得够多了，”是来自三头鹰梅克伦家族的齐格蒙特长老拦住了她。

“元老院欢迎所有为吸血鬼世界做出贡献的家族，霍夫曼家近年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若是每个家族都能像霍夫曼家一样以共同利益为先，吸血鬼的世界会更加稳固安宁。”

“还有劳拉，纯血种的事务岂是你能置喙的，更何况殿下尚且在席。”古斯塔夫悠悠地补充一句，如果他不曾提出，在场的所有吸血鬼包括霍夫曼家甚至都要将劳拉这句话不痛不痒地遗漏。

“的确，劳拉，你得向殿下致歉。”老路易先生稍稍侧开，将玛莉亚毫无遮挡地展露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玛莉亚起初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为她专置的羽绒座椅上，突然投射而至、众多意味复杂的视线像是安娜夫人刺绣用的细银针，瞬时透过繁复的礼服扎在她每一寸外露的肌肤上，更是无情地扎在她年幼懵懂的自尊心上。

玛莉亚暗自紧张到发抖，如果此刻能有一面镜子摆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看见自己头冒虚汗，双颊涨红，嘴唇却被紧咬至发白的凄惨模样。

她座下形形色色的男女错落有致地前后左右排开，若这些吸血鬼们真正认可纯血种的威严，那她毫无疑问将成为此地唯一的君王。

可惜由纯血种挑起的血鸦之战对吸血鬼世界的伤害实在太大，现世人丁萧条的纯血种家族们也无法挽回战后威信日益消颓的局面。

所以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为一去不复返的旧时代作最后的挽歌？为新势力的崛起作有力的垫脚石？还是寂寞地见证一个不属于她的时代走向辉煌？

这些想法只在年幼的玛莉亚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她仍在长久地纠结为什么老路易先生只提出让路德维希加入商学部，一个字也未提到对她的安排，她与霍夫曼家的路德维希不是不可分割的吗？

而且她是霍亨斯陶芬家强大的纯血种，相较瓷娃娃路德维希，她不是更具备进入商学部学习的条件吗？

一定是老路易先生遗忘了这件事，像底下众多正注视着她的高级吸血鬼一样，玛莉亚打算找个时机私下好心提醒忽然变得健忘的老路易先生。

但她现在还得祈求劳拉·施瓦茨至少给出一个不让她难堪的回答，好让宴会上的窘境迅速落幕。

“想必殿下一定不会与我计较的，我只是无心之失罢了。”劳拉是个蛇蝎美人，低眉敛目的神情确实足以打动许多人，默认这轻巧回避的话语已替她作了重大的致歉。

倘若玛莉亚有原谅她的自由，这样温婉的语气确实能将场面圆过，可她现在只是不由自己做主、容易被人忽视的幼童，还是一个具有纯血种身份的幼童！

这些话语对她而言是莫大的敷衍和嘲弄，而且兴许还会有人站出来替她承认这种敷衍的正当性，大厅的人先是默不作声，会场忽然陷入一阵冷不丁的沉默。

“咳咳，眼下讨论商学部的事务或许更为紧急，”康罗纳的汉斯蓦地咳嗽两声，“或许路德维希大人能现在把名单公布出来？”

老路易先生面露难色，转身朝玛莉亚看了一眼，玛莉亚像抓住根救命稻草，向老路易先生拼命发出求救的眼神信号。

老路易先生说过，霍夫曼家仍然需要她，可如若她参加此次宴会的意义是到此充当光鲜的霍亨斯陶芬家的纯血种，那此刻的局面不是代表她已经失去存在的价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