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三声匀称的敲门声响起,雅间的门被推开,店里的伙计满脸堆笑的进来。
“客官,我们开始上菜了。”
等伙计们把菜品上齐,又摆上碳炉和涮锅离开之后,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行了,赶紧趁热吃吧,这锅子要趁热才好吃。”洛翼拿起筷子就开始涮肉吃,也不理会刚才被吓到的青雀。
青雀坐在一边看着洛翼在大快朵颐,他甚至还十分有风度的给她调了一份料汁。
“你不吃吗?”洛翼看着青雀一动不动,单纯好奇地问了一句。
可这副模样落在青雀的眼里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刚被洛翼阴恻恻的威胁过,简单的一句话偏让她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赶紧拿起筷子加了些菜放进高汤锅里。
“我吃蔬菜就好。”
“呵呵,你不用这么紧张,今天有不少人知道我们单独出来吃饭,这里人又这么多,我就算是要杀你,也不会自找麻烦在这儿动手的,多吃点吧,我现在对你的命没兴趣。”
“……”
“呜呜呜,修魔的真是阴晴不定……”青雀捧着碗吃着青菜,心里默默吐槽:“别说,这个料汁调的还挺好吃的。”
另一边,战天练剑时感觉十分不舒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收剑站了一会儿,才惊觉今天小院子过于安静了些。
这半年多的相处,洛翼几乎每天都在他练剑的时候站在远处看自己,一开始他有些别扭,找洛翼说过,得到的是想观摩学习自己剑招的答案,战天想来这些也是迟早要教授给他的,就只好随他去了。只是习惯了在自己练剑时远处有一道凝视自己的眼神,突然消失反而让自己有些不自在了。
战天摇了摇头,突然感觉今天一个人练剑时,心里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平静了,自己的剑招好像没有以往坚决了,出招时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因为洛翼不在吗?”
战天的眉头不自觉蹙起,似乎不知道感怎么表达自己此时的烦躁。他收起剑,转身回到了房间,看着房间内由一道屏风隔开的两张床,鬼使神差地走到洛翼的那张床上躺了下来。
闻着枕头上独属于洛翼的味道,他的烦躁逐渐消解下去,感受着时间被拉长的安逸,逐渐失去了意识。
洛翼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自己的师兄侧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香甜,怀里还抱着自己的被子,可能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轻轻蹙起。
“真像他啊……”
洛翼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这个睡熟的脸庞,呢喃出那个自己埋藏在心底的名字:
“衣寒……”
这是他最爱的人,是他三辈子以来最爱的,哪怕明知道面前这个人与他拥有相同的脸庞和灵魂,但洛翼始终无法把他们看成是同一个人。
衣寒,楚衣寒,是洛翼放在心底的人,也是他亲手埋葬了他,同时,他也是二皇子的灵魂转世,是面前这个战天的前世。
那时候,他是风光无两的一国太子,他则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养子,据说,他娘是一代名妓,在北疆最大的城镇有很大的名气,但就算是这样阅尽千帆的女人,也还是跳不出想要依靠男人的卑微想法。
有个男人许诺了她,只要能够生下儿子,就为她赎身,迎她为妾,对于一个青楼女人而言,这样的许诺合该听了不少才是,但是这个女人还是当了真,可惜啊,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傻子,不会哭,不会笑,还不会说话,那个男人跑了,再也没来找过她,老鸨也不可能放过她这样一颗摇钱树,当然不能任由她带着一个拖油瓶接客,于是在一个雪夜偷偷将孩子扔了出去。大将军楚镇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夜将他捡回去的,取名楚衣寒,视若己出。
这些幕后的故事,是他在后来遇到的一个江湖术士的法术下通过幻境看到的。那时候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他,何其讽刺的是,在失去他之前,他从没发觉自己爱他,他自认为楚衣寒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玩物罢了,始终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下,却忘记了人类最无法逾越的鸿沟,是生死。
原本楚衣寒会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可是谁让他不小心招惹到自己了呢?
傻子撞上了疯子,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后来啊,围绕着军权展开的斗争一向是朝廷上老生常谈的故事,将军府一夜被抄,男丁尽数流放,女眷充为官妓。楚衣寒原本就是被他李代桃僵换出来的,从此这世上只有太子府的小奴衣寒,不再有将军养子楚衣寒。
上一世的自己,对他是不好的吧,他离开的是那么坚决,留下他一个人在无尽黑夜中品味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其实,他以前做魔尊的时候都没有那么不做人的时候,在外他是意气风发的太子,却将自己暴虐的**尽数倾泻在他的身上,被囚禁千年的魔魂会滋生出多少狠厉,却都被他一个人承受了。
再后来,卜元找到了他,告诉了他他们之间的纠葛,帮助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他才明白,原来所发生的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那个时候,他是恨的吧,恨自己竟然爱上了封印自己的仇人!
但卜元一语点醒了自己,他说:
“你恨的或者爱的,始终都是同一个灵魂。”
多讽刺啊!
不过卜元找到他可不是来做情感大师的,魔界的情况很不好,必须要有一个能镇得住的人存在。虽然卜元没说,但是洛翼多少也猜得到,一千年的时间里他肯定也扶持了不少人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结果显而易见,如果真有人能代替他的话,他就不会想起来找他了。
不过这些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需要卜元的帮忙,原本他们就是因为利益才站到一起的。
于是在卜元的斡旋下,洛翼通过幽冥界,带着完整的记忆来到了人间界,找到了这一世的战天。
有趣的是,这一世的二皇子叫回了他本来的名字。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这并不影响大局。
洛翼轻抚着熟悉的脸,思绪翻腾不息,半年前他刚刚遇见战天的时候还有些愤恨,可是在这半年的相处之中,自己卖乖装傻,这人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对自己的照顾却融入了日常生活中,明明是只不喜欢被人闯入领地的猫儿,却还是让自己住进了他的小屋,明明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练剑,却也放任自己在旁边观摩,甚至会在想起剑招要点时着重提点自己,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关心也让自己动容,那股愤恨就渐渐消散了。
看着熟悉的脸,洛翼很茫然,同一个灵魂的不同转世,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
“嗯……”
战天好像陷入了梦魇,眉头拧在一起,嘴里发出梦呓。
看战天无意识地磨蹭自己的手心,洛翼俯下身凑近战天的脸庞,身下人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这幅样子是洛翼上一世最常见到的,每次在情事过后,昏睡过去的衣寒都是这般乖巧的样子,比他清醒时眼睛里饱含执拗的样子可爱多了。
其实洛翼知道,衣寒不是傻子,他只是反应很慢,不擅表达,伦理纲常他都是懂得,所以他一直很抗拒他的触碰,但洛翼的霸道岂容他拒绝,而且洛翼也十分享受他的“欲拒还迎”。
“嗯……不……”
颤抖的声音在喉咙里翻滚,洛翼听不真切,侧耳认真等了一会儿,又没了动静,就在洛翼要起身的时候,突然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字。
“月。”
像小奶猫儿一般呢喃,柔软。
洛翼惊到直接站直了身体,瞪着床上无知无觉的人半响,转身跑出了小屋。
夜色里洛翼不停地跑,他不知道跑了多远,应该离小院很远了吧,洛翼靠着一棵粗壮的树,修行之人的身体很强健,这点距离还不至于让他大汗淋漓,但此时的洛翼就是感觉喘不上气。
为什么?他是在叫我吗?还是我听错了?
月,是洛翼上一世的名字。
不!我绝对没有听错!
衣寒从不说话,只有自己在逼他狠了时候才会呢喃着求饶,“月”这个称呼,是自己逼着他叫的,他若不叫,自己定会更加往狠了欺负。
难道战天有记忆?
不可能!刚想起的可能性转眼就被洛翼自己推翻了。
他不可能有记忆,否则自己这半年来不可能毫无察觉。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洛翼的大脑一团乱麻,他试图在这糟糕的思绪中找到解答,但一直等到星辰渐隐,东方泛白也没有理出头绪。
该回去了。洛翼拖着站了一夜的双腿往回走。
这一晚他想了很多,想衣寒,想战天,想那个神界二皇子,同一个灵魂,不同的身份……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告诫自己,衣寒是衣寒,战天是战天。
他们不一样……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敌人……
至于那个“月”,一定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