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低矮的灌木丛传来出“沙沙”的异响,谢松意拿起树枝照过去,里面钻出许多游光。
游光围着谢松意上串下跳,像个会发光的绿色弹球,又像小猫摇尾巴撒娇。
谢松意无奈,随手捻出点妖力把所有游光聚在一起,游光浮在妖力形成的空间里,活似一盏灯笼,就是不怎么亮。
“怎么这么多?”林鹤眠十分惊讶。
谢松意拨开灌木丛,道:“这里恐怕不只一只妖,我们顺着游光飞来的方向去看看。”
林鹤眠点头跟上,二人没走几步,前面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剑刃碰撞的声音。
两人赶过去,却并未急着出现,而是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两只妖打的不可开交,另一只妖胸口染了大片鲜血,每一个抵挡的动作都显得特别用力,想来是刚才发出惨叫的那只。
不知打了多久,胸口染血的那只妖一个没挡住,直接倒在地上,要看就要被一剑刺穿,谢松意召来玉琳琅及时挡住。
另一只妖见有人坏事,二话没说就溜了。林鹤眠想追,却听那只妖喊道:“别追!他要去古战场,你们打不过的。”
谢松意收了玉琳琅,俊美的脸因为“古战场”三个字显出一丝不悦。
“他去古战场做什么?”林鹤眠问。
“杀人夺心,献给主上。”那只妖强撑着瘫软的身子站起来,“主上会给我们长生秘术……”
他走的踉踉跄跄,每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那双支撑着身体的腿仿佛有千钧重负,说走太过轻盈,他完全是一步一步慢慢挪过去的。
“人是我们一起杀的,秘术只能教一只妖,我和他注定要死一个。”
“要我送你上路么?”谢松意在一旁无动于衷,只是冷着脸问。
那只妖冷笑:“不用脏了你的手。让他灰飞烟灭我死了也愿意,谁都别想好过。”
反正他活不成了,身体已经虚弱到连逸散的妖力都无法收回,谢松意也不像会救他的人。
倒不如破罐破摔,死前把事情抖出去,要死不能只死他一个,拉人和他一起下地狱才好呢。
“告诉我他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在将来的某天送他下地狱。”谢松意又道。
那只妖身子一顿,猛地回过头来,一脸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你要杀了主上?”
“不行?”谢松意挑眉。
“不,”对方摇头,“没人能打得过他。”
谢松意蹙眉,说话时带着一股狠劲:“我说能就是能。”
那只妖盯着谢松意看了一会,片刻后,叹气道:“炼化人心可以提升修为,你若真想杀他,只会死的很惨。”
“你就这么确定是我死他活?”
“你都问了,我如实相告而已。”
话音刚落,那只妖的身体就开始消散,最初是腿,然后是脚,直至整只妖都化作光点飞向天空。
林鹤眠上前一步,想抓住一些光点,却什么都没抓住。
“他就这么死了?”
“多活一会也问不出更多东西了,早死还能减少一些伤痛的折磨。”
“他说的要是真的,那就麻烦了。不到时间他不会现身的,我们想找他都没辙。”
“那就等他现身。”谢松意转身离开,林鹤眠偶然瞥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
“那不行,你别忘了还有我呢。”林鹤眠跟在谢松意身后,笑道。
“你?”谢松意借着手里亮起小火苗的树枝对林林鹤眠上下打量一番,“你最好活着。”
“我又不怕死。”
谢松意心说我怕你死,拨云十一式还得靠你传下去,你死了谁去来传?
但他没说,只是轻声回了一句:“你活的太短了。”
“短就短,足够精彩就行,我自己不后悔就无所谓活得长短。”林鹤眠得意洋洋。
谢松意阴差阳错的对上他的眸子,发现这小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还真是小孩,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谢公子无奈的评价。
林鹤眠很受用,竟有些仗着年龄撒泼的意味:“没办法,谁让我真是小孩。”
“呵。”
谢松意表示不屑,树枝上的火苗突然跳了一下,像是要熄灭,谢松意忙扭头去看。
“怎么了?”林鹤眠问。
谢松意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多虑了。”
烛火不再跳跃,只是随着风缓缓摇曳。
在客栈里看书的老板眸中烛火早已成了之前褐色的眸子,他合上书,望向窗外圆月。
如果真如谢松意所说,那么将来谢松意和那位所谓的万寿主必有一战。
对方有谢松意父亲的心脏,那心脏是他的全部妖力,连老板都要畏惧三分,若万寿主再用秘术提升修为,将来的那一战,谢松意怕是要出事。
老板叹了口气,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太荒漠地。
太荒漠地四周只有无尽的白,脚下是一片可以在上面行走的水域,水域倒映着天空,柔软洁白的云飘在水里,澄澈透明,水天一色。
无垠的空间里突然多了一股强大的威压,若是寻常修士,早就被这威压吓得跪伏在地了,妖来了也得瑟瑟发抖,但老板并不怕。
“好久不见,君亭,又或者,我该叫你闻人。”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像一口上千年的古钟被人敲响,声音中是一种跨越亘古的沧桑,久久在周围回响,余韵不绝。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您如何称呼我并不重要。”
“不重要你还改名字。”
“总要记住一些人和事。”
空中传来一声轰鸣,像是什么东西在翻身。
“我以为你会恨。”
恨?
老板在心底觉得可笑,他当然恨,可这世间最刻骨铭心的情感从来都不只有恨之入骨,靠恨活下去还不如不活。
恨完了,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他总是要活的。
老板浅笑:“所以我杀了他。”
被称作始祖的存在也笑起来,紧接着是带有审问意义的话:“但你杀他,有一部分是因为私心。”
老板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但表情很快又恢复如初:“他杀了阿璟,所以该死。”
“功高震主的下场只有兔死狗烹,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话像是一种劝告,老板当然知道,但他不听。他的人,死在别人手上,怎么就不能报仇了?
血债该以血来偿,这是他一贯坚持的原则,谁都无法改变。
“我只不过是报仇而已。”
轻飘飘一句话,惹的始祖再次叹气,毕竟木已成舟,他也不能说什么。
“君亭,我还是喜欢你杀伐果断、理性为公的样子,这才像你,这样也更好。”
老板不卑不亢,目光直直对上远天的某一点:“我不是谁剑指不公的武器,只会为自己觉得值得的事出手。您若想见以前的我,得去徘徊间。”
“那你说说,”始祖语带笑意,“这次是觉得什么事值得去做,才能让你来见我?”
“我想请您在将来的某一天救他。”
“他?”始祖顿了一下,“你是说那个叫松意的孩子?”
“正是。他是世间最后一只长生,绝对不能死。”
始祖沉默片刻,老板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只眼睛在盯着他看。
片刻后,空中传来一声叹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早就不想要长生这个身份了。”
“我知道,”老板也叹气,“但我还是想请您救他,他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仅剩的也只是自己的命。”
“我会救他的。”始祖再次叹息,“但我也仅仅是救他,能否改变终局,我不会过问,也不会插手。”
“您能救他,就足够了。”
“回去吧,待出了事,我自会出手。”
“多谢。”
老板道完谢就离开了。
乔樵被扔过来后他就怀疑是不是谢松意这边出了什么事,乔樵便告诉他翠珏镇最近的一些怪事。
老板不放心,直到刚才听到谢松意和那只妖的对话,这才决定去见始祖。始祖只是隐世不出,有事相求还是会管的。
只是老板着实不喜欢始祖说的话,他是自己,不是谁的武器,或许现在的他和以前比起来变得太多了,但这又如何?
没有谁是一成不变,他活了那么久,总要变的。
始祖再怎么觉得以前的他更好他也不会变回去了,他从来不是一只因为旁人看法去改变自己的妖。
因为没必要。
别人怎么看,又不影响他活着。真影响他活着的,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另一边的林鹤眠和谢松意刚好回客舍,二人想把在林子里的见闻告诉任子安,可在任子安房门前敲了半天都没开门。
谢松意又去宁然的房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登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林鹤眠刚巧也走过来:“我强行破开门,发现任公子屋里没人,宁然她……”
林鹤眠的目光落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发现宁然也不在。
“他们会不会是出去玩了?”
“不会。”谢松意摇头,“还记得那个打晕了宁然的人么?宁然法力再弱也不会连别人闪到她身后都反应不过来,那人她一定见过,只是当时太惊讶才没反应过来。”
“任家人?”林鹤眠蹙眉。
谢松意关了门,轻叹道:“也可能是烟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