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扫了小女孩一眼,又看向林鹤眠,林鹤眠会意,放出一只传音蝶给谢松意,自己也施法找人。
小女孩拍手称赞:“你们也是修士吗?我哥哥也是,他也很厉害。”
林鹤眠施法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个人影,他收了法术,问小女孩:“你和哥哥住在哪里,他长什么样子,你可还记得?”
“我想一下……”
小女孩眨巴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林鹤眠看了半晌,林鹤眠还以为这孩子能说出什么话呢,结果回了他三个字:“我忘了。”
林鹤眠:“……”
老板看出这孩子不对劲,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摇摇头:“我没名字,不过也可能是忘了。”
老板微微蹙眉,林鹤眠也看出了这孩子的不对劲,便不再问下去。
小女孩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大哥哥,我好困,我可以睡觉么?”
老板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睡了,你哥哥怎么办?”
小女孩已经有要睡着的征兆了,说话含糊不清的,不过依稀可以听出是什么:“他说我丢了就在安全的地方等他,他会找我。这里安全。”
林鹤眠心说真是说睡就睡啊这孩子,而且心也不是一般的大,是真不怕他和老板是坏人,趁她睡着把她拐走卖了。
老板抱起半睡半醒的小女孩,朝客栈偏了偏头,示意林鹤眠先进去。
小兔妖给小女孩安排了一间房,老板担心晚上出事,干脆不走了,直接住在泛月的客栈。
林鹤眠也没走,他总觉得这小女孩不是一般的古怪,便和老板一起在屋子里待着。
两人在同一屋子,一直不说话是不可能的,最后还是老板见林鹤眠一直盯着他,才开了口:“林少侠,我这张脸你看一夜都不会看出东西来的,别看了。”
言下之意有问题就问。
林鹤眠小动作被发现,倒也没找理由搪塞过去,只是换了一个问题:“您可有看出这小女孩的古怪?”
“你想问的真是这个?”
林鹤眠心说当然不是,但我总不能问为何将军明明被救还是会旧伤复发身亡吧?
那不是往你心窝子上捅刀,完事了再撒把盐吗?
老板见他换问题了,心说你这孩子还挺会考虑别人,然后……然后给林鹤眠来了一个答非所问。
“别装了,你想问什么我还不清楚么?我都一千七百多岁了,什么能瞒得过我?”
老板帮小女孩掖好被子,继续道:“我救他是很早之前了。他命中该有那一劫,但不该死在那里,所以我自断一尾救了他。”
林鹤眠知道老板会这么说,但他看到老板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会觉得心酸。
自断一尾,这种痛不是谁都受得起的。
老板甚至可以为了救他的爱人自断一尾,可他偏偏被时间与过往消磨成了感情不全的妖,他的爱人去世时,或许对感情不全的他来说是好事?
“那他去世的时候……”林鹤眠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声音太大更容易勾起老板不好的回忆。
“那时出了变故,我没来得及救他,不过我也不准备救他。”
老板看向窗外,一轮明月正高悬在夜幕之中,皎洁明亮,倒颇似成婚那晚的圆月。
“阿璟曾对我说,战死沙场是他的宿命,寿终正寝是他的幸运,所以我不会再救他,他也不希望我再救他。”
“其实得知他去世的消失时,已经是出殡那天了,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向往常一样为他送葬后便没再去过将军府。”
其实说来也巧,那天他正在泛月的客栈养伤,刚好来了两位顾客讨论起阿璟出殡的事,他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出生入死的同时,他一直盼望着归来的人早已魂归地府。
那天下着绵绵的细雨,他到将军府时,府中仆人早已被遣散,正逢起棺出殡,那些来送葬人并未见过他,包括圣人。
圣人下令将阿璟葬入皇陵,去皇陵的路上偶尔有不成气候的妖出没吓唬人,保险起见,便请了几个修士护棺。
那天他并未遮住妖气,修士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命令身后的两个小修士护好棺椁,明明自己被他身上浓厚的妖气吓得要死,却依旧壮着胆子上前,颤颤巍巍道:“不知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老板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以前阿璟总说,明明都嫁给他了,却不喊他夫君;明明自己都喊他夫人了,老板却总喊阿璟。
所以那句话他只说了一次,他对那位修士说:“我来为我夫君送行。”
老板从回忆中抽身,见林鹤眠抿着唇一言不发,便道:“林少侠,感情不全对我来说有时也并非坏事。我都快两千岁了,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的差不多了,像这样不被离别束缚的活下去,对我而言很好。”
“他也这样。”林鹤眠喃喃自语,“可他才三百岁。”
“你说松意?”老板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片刻后,才继续说:“他确实也这样。不过他还太年轻,不该变成我这样。”
老板又道:“其实如果你想,你可以试着改变他。”
林鹤眠有一瞬的触动,他瞪大双眼,看向老板,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在谢松意身上见到的那种时间的流逝,和在老板身上见到的比起来,微不足道。
那么他想改变谢松意么?
他当然想。
至少,他不该变成老板这样。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轰鸣声,老板化成一道白影从房间里飞了出去,林鹤眠紧随其后。
老板刚落地,一道浓厚黑色雾气便冲过来,他掌心燃起一团火焰,竟直接从焰核中抽出一把血色长剑。
一道红光凭空划过,黑色雾气烟消云散,紧随其后的是一位浑身散发着妖气的少年。
老板并不想对他下死手,剑刃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少年疯了魔般劈向老板。
招招致命,却被老板一一挡下。
林鹤眠想出手,但他看出老板有意不伤对方,怕自己贸然出手伤了少年,只能干着急。
少年再次劈向老板,老板眸中闪过一抹红光,灼热的火焰霎时燃起,逼的少年向后退去。
少年不得已将目标换成林鹤眠,林鹤眠召出剑就要接下他的招式,不料一柄白玉剑突然飞来,直接横亘在二人中间,上面带着的强大妖力直接将二人震得后退了好几米远。
“都住手!”
一个熟悉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鹤眠回眸,发现谢松意和泛月正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少年不屑的“嘁”了一声,对这句话十分不满。
准确来说,他对在场的所有人和妖都有不满。
少年虽有不满,却还是收了妖力,没再攻击林鹤眠。
泛月冲他翻了一个白眼,道:“你要是有能耐,就把我这客栈拆了。拿着妖丹给的力量打我们,嘴里还喊着妖物该死,那你还要这妖丹做什么,有本事别用啊!”
少年被泛月的话噎住,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松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板看向谢松意。
谢松意瞥少年一眼,叹气道:“事情是这样的……”
谢松意收到林鹤眠的传音后就带着泛月找人去了,二人将瘴山跑了个遍,但没有任何结果。
最后在通往仙草镇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少年,恰巧少年正在寻找自己的妹妹,谢松意便上前问道:“您可是在找人?”
少年起初并不知道谢松意和泛月的身份,以为他们是普通人,笑着回了一句:“我妹妹丢了,正在找,二位可有见过她?”
泛月说见过,少年便跟着他们过来了。
不料路上被一只妖阻拦,泛月用妖力杀了对方,少年因此识破他们的身份,当场翻脸。
二人大打出手,少年见不敌他们,边打边退,一路打到泛月的客栈,刚到客栈就看到满身妖气的老板,才有了林鹤眠看到的那一幕。
“原来如此。”林鹤眠恍然大悟的点头,“那刚才的轰鸣声是……”
“这个啊。”泛月看了一眼天空,“我杀那只妖的时候图快,直接召来天雷给他劈死了。”
泛月又看向少年:“我不管你对妖有什么偏见,但是这里是我的地盘,谁来了都得守我的规矩!”
“那我走就是了。”少年显然是不想和泛月她们呆在一起,“我妹妹在哪里,我带她离开。”
老板蹙眉:“这荒郊野岭的又是晚上,那颗妖丹提供的妖力本就不多,刚才和我们打架又消耗了不少。这山里的妖兽都饿着肚子呢,这个点也该出来觅食了,你准备带你妹妹去给他们做慈善?”
“你们不用管,反正我不会让她和一群妖在一起。”
少年扫林鹤眠一眼,又补了一句:“还有一个和妖物勾结的修士。”
林鹤眠哪能忍别人说他和妖物勾结,直接就怼回去了:“和妖在一起就是和妖物勾结了?你体内有妖丹我还说你是妖呢。”
“我也有恨到入骨想碎尸万段的妖,但这不代表所有妖都该被我这么对待。人有善恶之分,妖自然也是如此,别把你的偏见扩大到所有妖身上。”
“妖就是妖,我不管什么善恶,我讨厌妖,更讨厌维护妖的人!”
少年转身,想进屋找她妹妹的,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小女孩在月光下冲他甜甜的笑。
“念念,”少年走上前,把小姑娘抱起来,“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在寺庙里等我回来?”
“对不起嘛,你太阳落山了都没回来,我担心你才跑出去的。”
“你可有受伤?”
“我好着呢。”念念指着老板,又指向林鹤眠,“我遇到一只妖,是这两位大哥哥救了我。”
少年盯着老板看了片刻,又扫了林鹤眠一眼,嘴唇蠕动半天,最终还是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抱着念念离开。
“我们要走吗?”念念不解,她趴在少年肩上看着老板。
“他们是妖。”
“可他们对我很好。”念念有些不舍。
少年轻抚着念念的脑袋:“不是谁对你好谁就是好人,表里不一的妖不少,人也一样。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位名医,等他把你治好我们就回家。”
“等等。”谢松意突然喊住少年。
少年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什么事?”
谢松意扫了念念一眼,他一眼就看出念念的奇怪之处。
念念是先天不足之症,如今已病入骨髓,任凡人医者再医术高超,也救不了。
他可以,但少年不会相信他。
“你说这山中有名医?”谢松意问。
“当然有。你不知道?”
谢松意摇头,泛月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说:“我在这山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这山里有什么名医。”
“准确来说是一位游医,一手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他是从古战场那一带过来的,他刚到漠林边缘地带,离瘴山还有一段距离,你们当然不知道。”
“你为何会如此了解他的行踪?”林鹤眠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我当然是有我的办法,这你就不用管了。”
“我想同你一起去见那位名医。”谢松意说。
少年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群妖他没一个打得过的,就算他不让他们跟过去,但是只要他们想,完全可以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跟过来。
他同意与否都只是一个态度而不是命令,无论态度如何,都不影响他们。
“你们想来便跟过来吧。”少年朝身后绕了一圈,补了一句,“你们最好别打什么坏主意,反正我不怕死,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别怪我自爆妖丹拉你们同归于尽。”
泛月“切”了一声,跟在谢松意身后,心说你也就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才说出这种话了,有能耐你真爆个试试,看看我们会不会死。
林鹤眠见人都走了,也快步跟上。
几人从泛月的客栈到漠林边缘地带走了两个时辰,期间少年一直抱着熟睡的念念,看不出任何疲劳的模样。
念念中间有好几次醒了过来,怕少年太累便要走路,但毕竟是小孩子,没走多久又累了,又被抱在怀里睡去。
少年似乎很着急,他这一路都未曾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