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一别数年,不想师姐竟有如此仙缘,本该早来拜会才是。”
容貌昳丽的妹夫递上一纸拜帖,温雅笑道:“劳烦师姐跑一趟。”
阿青愣着不动,朱黄公见状,便行礼寒暄,接下拜帖。拜帖在手里还没捂热,就被抢走了。
朱黄公:讨厌没有分寸感的年轻人!
只见阿青直接打开拜帖,眼神迅速定在“桓机神君”四字上,又看向眼前人,毫不客气的问道:“我师妹叫什么?”
梓英还在状况外,嘴唇微张,朱黄公一只手欲起又落,欲言又止。
桓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从容答道:“眉音。”
阿青不依不饶:“凡间的名字。”
桓机眯了眯眼:“陈笙。”
“你跟我师妹,在凡间求婚的时候说了什么?”
……
“师姐。”男人牙缝里艰难蹦出二字。
“别套近乎,就现在,我要听。”阿青拔出和自己一起飞上来的那把剑,直接用剑指着男人,把梓英吓了一跳,朱黄公更是情急之下喊道 “师姐,莫要胡闹!”
阿青这波操作直接引来了大黄,它迅速扑向桓机,男人似是冷笑一声,手掌已是起势要攻,却像忽的想起什么似的,一脸嫌恨的移步避开黑狗。
“乖,先回来。”阿青招呼大黄,黑狗这才罢休。
男人的呼吸粗重起来,额角竟显青筋,唇边笑意已是挂不住,却依旧温声软语道:“不知桓机何处开罪了师姐……”
“咳,先别叫师姐。”阿青直接打断,“前面略,后面略,你就直接从那段什么若她日后爱上别人便如何如何开始。”
若眼神也能杀人,只怕阿青早已死了上万次了。
须臾,却听桓机冷声道:“你今日若应了我,来日这三界六道,你若窥视旁人一眼……”
袖下拳头紧握,他闭了闭眼,继续艰难说道。
“……我便要他身死魂灭,若为这三界众生……”
桓机此刻眼睛通红,狠狠的剜了阿青一眼。
当事人一脸冷漠:“都是自己人,放心,继续,我要听完。”
“若为这三界众生舍我而去,我便将这三界毁与你看。”
语气平淡冷漠,像是在说同自己不相干的事,丝毫不像阿青第一次听时那般饱含爱恨。
朱黄公:……
梓英:……
大黄:汪汪!
“我还是喜欢你以前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阿青收了剑,边说边用手比划:“你恢复一下,不然我以为你被人换了芯子。”
“我真是担心你,为了你和我师妹好,为了玉真宫的安危,才这样试探你的。”她苦口婆心的重复道。
·
丢下将要暴走的桓机,阿青一手一个拖着梓英和朱黄公进了山门,口里招呼大黄也进门,等门关上,方才松手,将拜帖推到梓英怀里:“你去,找千农,让他通报,你自己别去。”
“还有,他是我妹夫这事,别和人说,就当不知道。”
梓英两条眉毛又开始打结:“为何?”
什么为什么,小孩子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
阿青白了一眼,恨铁不成钢,摇头懒得解释,只见朱黄公笑着解释道:“黄公观桓机神君本性倔强不恭,又身居神位,此番遭此……戏耍……却忍辱负重,隐而不发,想来定然有求玉真宫,又或是……”
阿青心情大好,狠狠点头,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朱黄公摇头叹息道:“又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玉真宫的事,前来请罪罢。”
阿青很满意,转过头要大黄去弟子宿舍等她,等桓机进门再去看门,免得遭他报复。
“不说了,我去抽签了。”阿青拽住朱黄公,“老头,你年纪大,福气多,借我点呗,让我抽个菜鸡。”
·
抽的是内门选试第一轮的对手签,第一轮比武。
阿青盯着签,皱起眉:封伯平,没听说,不了解。
不过她听说过有个叫什么风波的,做凡人时受有缘人点化,从此一心做善事,做满三百件善事后,便沐浴焚香、自行了断,以为至少能捞个城隍做做,结果还是被安排到这儿来,头上一顶官帽也没有,被人笑话,得了个诨号叫“风三百”。
阿青抽完签,正好碰上梓英跑腿完来抽签,随口就问他桓机进门没有。
梓英一脸稀罕的说道:“不仅没有,千农师兄只不过替他通报,得了拒令,同慈灯真人多问了几句,就被罚去陵壶洞面壁呢!”
阿青:计划通√
玉真宫之主太始尊君,常年闭关不出,座下九神,其中不乏有在天庭任职者,亦有多年闭关悟道修行者,常年坐守宫务的不过慈灯、岐合二位真人。
·
内门弟子往往住在各自师父洞府附近,房间皆设有禁制。瑜贤拜于延生星君门下,常住披云峰,因阿青从前常向瑜贤交稿的缘故,瑜贤便教她解除自己房间禁制的法子,阿青从此来去自如。
没成想这回突破禁制后却撞见另一女仙在房中,窄袖束腰松花色长衣,是外门弟子,正对着手中几卷文章发呆,被阿青惊起,起势便攻,不待详谈,二人已扭打在一处。
“你是何人?”二人同时问道。
“为何擅闯?”又是同时问道。
自己人啊自己人!
剑光之中,阿青明白过来,忙自报家门,盯着她手中卷纸喊道:“那是我写来交给瑜贤师姐发《宫门抄》的,听闻师姐不在,前来取走。”二人这才歇了。
“阿青。”
“梅伶。”
“梅伶师姐,幸会幸会。”阿青迅速滑跪,“你同瑜贤师姐……””
梅伶直接打断:“凡间旧识。”
阿青嗅到一丝奸情,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赞美之词信手拈来:“不知道师姐可晓得瑜贤师姐现在何处?从前我初来乍到,多亏瑜贤师姐教导扶持。师姐蔼然可亲,对人从无厉色,于修行之道更是倾囊相授,可一去扶泽二十年,我也不知如何与她通信,如今内门选试在即,正有许多不通之处想同她请教。”
梅伶冷若冰霜的脸色微变,看她的眼神竟认真了许多,低头看了眼阿青腰间签牌,重复道:“你参加了内门选试?”
阿青也不避,笑眯眯的将签牌取下递与她看:“封伯平,师姐可认得?”
……
“起法极快,后力不足。”梅伶顿了顿,又道,“善以‘灵蛇吞象’夺势压人,再以‘袖中乾坤’迷人心智。”
末了,不待阿青向她核实封伯平是不是“风三百”,便将稿纸递给她,下了逐客令:“别再来了。”
“好的师姐!再见师姐!”
·
山道蜿蜒,云雾缭绕,奇峰林立,古木参天。
“可是,扶尧师兄……”头梳双髻、身着松花色长衣的少女委屈瘪嘴道,“我……我连最简单的法术也学不会。”
男人微笑低头看她:“你资历尚浅,不必急于一时。”
少女瞪大了眼睛,口中嘟囔道:“可……我飞升至今已经快三十年了!”
“无妨。”男人道,“仙道永恒,长生不死,你若有心,总是能成的。”
“师兄,其实……我不是不愿意,也不是贪玩,只是从飞升上来开始,我就同其他人不一样。”少女手足无措,低头不敢看他,“别人一听就会的东西,我听多少遍也不会,新飞升的师弟和师妹,他们不经教导就能使出法术,甚至悟出其中道理,可我怎么也使不出来。扶尧师兄,你说,我是不是生来就比别人笨?”
男人笑而不答,只道:“嗯,这个自有缘故,却绝非你生来愚笨。”
“那是因为什么?”少女望着男人,满含希冀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知道其中缘故?能不能告诉我?我做梦都想和其他人一样修行呢。”
“不急,你先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来浮玉峰同师兄一起修行。”
“扶尧师兄,这件事你同我说了好几回,可是我这样,怎么能过内门选试呢?”少女直接问。
男人温和地道:“不必担心,你若愿意,自有方法,师父他本也有心收你为徒。”
“真的吗?”少女又惊又喜,“道衍真君当真如此说?可……可我什么都不会呀!”
男人笑着看她:“师父的话,我怎么敢胡言呢?”
少女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喜悦之后,又皱缩着脸纠结了一会儿,说道:“扶尧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本来在玉真宫就常被人说是来混日子,倘若这般入了道衍真君门下,在同门面前定是抬不起头了,况且……况且……”
少女低着头,此刻偷偷抬眼看了男人一眼,索性眼睛一闭,一口气说道:“况且师兄,我真的没有道衍真人和你想得那么好,我真的什么都学不会的!你们别再对我抱什么幻想了!你们这样搞得我压力很大!”
男人点点头:“那便将来再说。”
声音依旧温和,丝毫听不出责怪之意。
……
妈的,最烦关系户和恋爱脑。
还道衍真君的徒弟,就这点觉悟?可见师父也不怎么样!
道衍真君,是谁来着?想起来了,不就是太始尊君最得意、修为最高的内定继承人嘛!纵容门下男盗女娼,无视宫规监守自盗,如此行径,枉为神仙!
道衍真君门下扶尧师兄?哼,不就是重斗元君独子么?感天地而有孕,有娘生没爹养的家伙!神二代什么的最可恶了!
阿青站在树后越听越气,越想越恨,也不管身前这棵人参果树会怎样,“嘭”的一声狠狠踢在树干上,存心要让这对狗男女听见。
……
几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后,四周再度陷入了沉寂。
好消息:那对狗男女肯定感受到了阿青的雷霆震怒。
坏消息:树塌了!
一阵清越的鹤鸣响起,几片白影轻盈的从林中惊出,掠过几人头顶飞去,山中獾鼠猕猴等闻声而来,皆三两成群聚在此处,阿青仿佛从他们“吱吱”声里听出指指点点的意味。
你们看我干什么!是这树它碰瓷啊啊啊啊!
阿青半张着嘴,傻眼的望着伏倒的人参果树,土开根现,断肢乱杈上半颗果子也不见,整个人没力气的退后了几步,直到背靠了另一棵椿树,才缓缓坐下。
背后这棵椿树立刻剧烈的摇晃起来,垂下散枝疯狂抽打阿青,叶子上还突然冒出一股恶臭,阿青躲避不及,抱头鼠窜,离开椿树底下,一切才又恢复了平静。
灰头土脸的阿青:好像被嫌弃了捏。
身前传来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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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青衣直缀,长身玉立,眉眼清俊,湛然若神,目中隐有责怪之意。
“百年树木,修成不易,毁于你手,自去领罚罢。”
阿青一时半会很难解释,定定的看着他:“师兄,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修行高到这种地步了。”
一颗蟠桃从天而降,正好砸在阿青头上,阿青“嗷”的痛呼一声,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站在一棵蟠桃树旁,又挪远了几步,莫名感到背后一丝凉意,回头却见那棵桃树还在背后,忙不迭又挪了几步。
男人摇了摇头,好像觉得她无可救药,侧首对头梳双髻、尚在惊惧的少女淡淡说道:“走罢。”
阿青气结,大声阴阳怪气道:“师兄惋惜它,何不直接施法助它化形,越过内门选试,叫它拜在道衍真君门下,去浮玉峰修行,将来也好照拂!”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静静同她对视,目光没有一丝回避,看的阿青心里毛毛的,觉得不占理的是自己似的。
少女在一旁愣了愣神,好像没听懂阿青的话,一脸困惑的问:“什么?扶尧师兄,你要帮这棵树化形吗?”
“原来如此。”扶尧轻声道,“只因心中不满,便要毁它道行,伤它性命?”
“没错,是我踢的它,但没想到一脚能把它踢成这样。”阿青坦然道,“但到底是做错了事,我认!比不得师兄监守自盗,还在这儿说旁人的不是!”
扶尧不由笑了一笑,柔声对少女道:“你先回去。”
少女连忙点点头,一溜烟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