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每天都盼我抛夫弃子 第15章 015

玄趾山，玉真宫，虚源宝殿。

多面水镜悬空，里面正是参加试炼的弟子，与须弥洞构造的幻境。众神端坐高台，不时交头接耳，点评几句弟子在幻境中的所作所为。

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须弥洞内，三千世界，皆为虚幻。

直到入洞后，才是真正的幻境。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虚诚子斜靠在座位上，挑眉一笑：“这个石阿青瞧着呆愣，没想到下界还有段未了的情缘，还把情郎的剑作为仙人命剑，果真人不可貌相。”

寿光元君目光慈爱，看着水镜里阿青红着脸同司无梁解释剑的事，叹道：“年纪轻轻便飞升的凡人，大都如此，还是经历的少，心性须得再磨练。”

虚诚子嗤笑一声，道：“那些年纪大飞升的，也不见得就磨练好了心性，往年试炼，师姐也不是没有看过，经历的多了，放不下的事也多了。”

寿光元君闻言，又是轻轻摇头叹息。

试炼过半，岐合真人转头问慈灯真人：“可有弟子出来了？”

慈灯真人无奈一笑，道：“倒是有不少，你道是哪些人？”

虚诚子笑眼看他道：“这有何难猜？定全是凡间山中花木鸟兽成精得道的仙人，他们天生地养，不与人通，在凡间无牵无挂，须弥洞奈何不了他们。”

岐合真人垂首摇头，缓缓道：“可惜天资有限，修炼极慢，大多修为低下。”

慈灯真人“唉”了一声，道：“世间总归难有双全之事，凡人成仙的，天资虽高，可心绪杂念繁多，走火入魔者数不胜数，山野花木鸟兽成仙的，虽心性纯净，可于修炼一道，终究勤难补拙。”

寿光元君道：“不只是凡人，凡是居于人烟处，同人相交相识的鸟兽、花木，因人所生的凡器而化的器灵，也都同你所说的凡人一般，天资有余，心性繁杂，说起来，皆是执念太深的缘故。”

·

扶尧立于道衍真君身侧，神色复杂。

终究是凡心太重，难当大任，扶尧摇头，心中惋惜。

阿青此次崭露头角，在外门难逢敌手，实力有目共睹，他原想若她能戒绝情爱，摒弃一切私心杂念，心向大道，誓将守护苍生视为己任，或可替她引见几位战功赫赫的神兵天将，以后安排去天宫禁军或五营兵马历练，都是极好的差事。

道衍真君觉出他的心思，唇角微扬，温声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扶尧，你着相了。”

扶尧一愣，随即低头道：“弟子知错。”

道衍真君微笑道：“为师说的，不只是你对石阿青的安排一事。”

“她之执念在私，在凡间，为情；尔之执念在公，在三界，为欲。”

扶尧眉眼沉沉，若有所思：“多谢师尊指点。”

道衍真君笑着摇头道：“坚刚难夺你志，万念难乱你心，为师也知今日之言，仍难解你心结，石阿青虽顽皮难驯，却悟性极高，放下执念一事，你说不定还要同她讨教一二。”

·

幻境之中，封府，内院。

阿青试探道：“封少爷？夫人请我来看您院中的风水。”

封伯平浅笑点头：“辛苦姑娘了。”

这是不认得了？阿青歪头继续打量他，道：“那就请您行个方便，随管家到外头去罢，给我留个丫头打下手即可。”

“丫鬟所为之事，伯平亦无不可。”他道，“我房中的东西，素来不喜旁人沾手。”

阿青抿唇微笑道：“封少爷，若真有脏东西，怕是冲您来的，您在这儿，不方便。”

封伯平闻言笑了，轻咳几声，道：“伯平自幼身体如此，与那些孤魂野鬼，说不上谁陪伴谁，谁又图谋谁。”

阿青点头道：“是啊，若它图你，自有游方道人、地府鬼差来管，可若你图它，又有谁来管呢？”

封伯平眼眸微眯，唤道：“青姑娘……”

“我姓石。”阿青打断道。

封伯平又是一笑，温润道：“石姑娘，既看过无事，便走罢。”

阿青朝四周看了看，便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他的话，眼神掠过院中的梅树和鱼缸，转身随管家走出院子。

经过梅树时，一截树枝折断，砸在阿青的脚边。

阿青脚步微顿，到底踏过它出了门。

出来后，管家问起，阿青心中有苦难言，怎么说？说你家少爷近日身体恢复的极好，从前来纠缠的阴鬼都惧怕他身上的阳气，跑光了。

“院子里那棵折断的梅树有问题，恐有幽魂附在上面要上你家少爷的身。”阿青忽悠他道，“你最好马上带人把它连根挖出来，送到石家药铺去，我替这缕魂超度。”

管家连声称好，速去叫人准备，阿青一人站在原地望天，十分惆怅。

梅伶肯定是想帮封伯平勘破心魔，消除执念，想是那病秧子不领情，嫌她碍事，封印了她的灵体。阿青现在不能对同门施法，又不能帮她解开封印，梅伶求她相助封伯平一事，看来只能作罢。

只能勉强救她出封府，看她能不能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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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梅树移栽到石家药铺的后院，阿青精疲力竭的睡着了。

梅伶果然来入她的梦，只是被伤的厉害，还不能说话，一脸焦急恳求的望着她，阿青只当作看不见。

“那条鱼就是瑜贤师姐，是不是？”阿青问。

梅伶点了点头。

“他身体恢复的这么快，是因为瑜贤师姐？”

梅伶又是点头，双手做出从心口剖出东西的动作。

“用她的妖丹？”阿青会意，梅伶认可了她的说法。

“是瑜贤师姐自愿的？”梅伶点头。

“这事是幻境里发生的，还是……”梅伶摆了摆手。

“瑜贤师姐用自己的妖丹给封伯平治病……按道理封伯平不应该感激妖吗？你为什么说他讨厌妖怪？”阿青想不通。

梅伶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躲闪。

“那他现在……”阿青停顿了一下，疑惑的看她道，“打算霸占妖丹？”

梅伶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对我有隐瞒，是不是？”此事太多疑点阿青没想明白，“封伯平已经成仙，瑜贤师姐的妖丹对他有什么用？让他有这么深的执念？”

梅伶本就说不出话，现在倒是更沉默了。

“好吧，我也不逼你，但你觉得他现在，有没有想起这一切是幻境？”

若不是在这儿遇到了封伯平，阿青恐怕很难看清自己身处幻境一事，只是幻境试炼之所以艰难，正是因为有人明知是一切皆是虚幻，却依旧深陷其中。

梅伶低下头去，许久没有动作，阿青见她如此，只是叹气。

“其实如果他不放你，我也不可能把你移到我这儿，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不想让你插手他的事，更不想让别人插手。”阿青道。

“这事儿我管不了，你也别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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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趾山，玉真宫，虚源宝殿。

寿光元君诧异：“罪仙瑜贤同封伯平飞升前竟有这样的缘分？”

岐合真人看了延生星君一眼，道：“罪仙既通过内门选试，当日定已斩断尘缘。”

慈灯真人冷哼一声：“当日是斩断了，后来又悔了罢，朝令夕改，怪不得……”

岐合真人闭眼无奈叹气，皱眉道：“你少说两句。”睁眼，又是看向一直不曾说话的王神将，见他面色如常，才重新转向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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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弟弟一家去杨府参加杨鼎和的婚宴，走到半路，却听说杨府出事了。

“杨家被灭门了？”阿青问。

“不是，只有杨鼎和，还有个不知道来历的女子。”路人互相说道。

“不知道来历的女子？”阿青觉得蹊跷，“凶手呢？”

“不知道啊，凶器没找着，据说他们都是被剑刺死的！可是屋子里一把剑也没有！”路人互相说道。

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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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石家药铺，后院却多出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女的那具，正是司无梁一行人救下的女子。

女子被剑刺死，男子是自刎而亡，周围却找不到伤他们的那把剑。

又是剑？阿青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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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是凡间剑灵成仙，剑当然是有主人的呀！”

“我看见了我以前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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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的心沉了下去，忽然想起那夜两名剑客相约比试，忙往山中寻去。

十五日之期已过，白柳亭中，只余两截断臂躺在地上，亭中血迹已干。

所裹的衣裳相异，是两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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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弼剑所杀最后一人，乃一得道高僧，被乱匪挟以无辜之人性命逼迫自尽。”

扶尧之语响彻耳畔，阿青忽然回首，向山中望去。

绝岩耸壑，茂林深篁，竟无风声鸟语，唯余寺庙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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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大门敞开，阿青熟门熟路，直奔正殿，果然看到一群土匪，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围在门口，人群里辨认出一些女人和孩子惊恐的脸。

为首之人膀阔臂圆，嘴角至而后有一道陈旧的刀疤，像是把他的脸砍成了两截。身上衣裳褴褛，手臂和胸膛亦有伤疤，笑起来朴实，却透着阴狠。

“和尚，你有什么本领？凭什么替他们消灾解难？”他粗着嗓子问。

阿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殿前空地上，一僧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低眉闭眼，身上的白色僧衣有些旧了，脸上不悲不喜，额角却已沁出细汗，合十的手微微颤抖。

以凡人之躯，只靠意念抵抗听泉对他的控制，不愧是扶尧历劫转世。

不过……师兄光头好像更帅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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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趾山，玉真宫，虚源宝殿。

寿光元君盯着水镜愣了片刻，道：“这是扶尧历劫之身？”

扶尧走出几步，微微欠身：“正是。”

虚诚子饶有意味的看他道：“你同这个剑灵……倒颇有缘分。”

扶尧淡淡笑道：“诚如师叔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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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口中念咒，在和尚身上设下法罩，切断了听泉的控制。

和尚睁开眼睛，脸上平静极了，淡然的目光穿过人群，似乎落在了阿青身上。

阿青被他一看，心霎时间跳的极快，低头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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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收回目光，垂首低眉，道：“众生皆苦，万相本无，唯有自渡。”

为首之人朝地上啐了口脏痰，笑道：“和尚，我屠满江不信你这套，你信信我这套怎么样？”

说着，拿手里的刀点了点地面，道：“我可以放了庙里所有的人，但是你得死。”

人群中开始有了哭声和求饶的声音，和尚始终双手合十，平静肃穆，一丝惧意也无。

那人唇角又勾起笑来：“和尚，你自己动手，免得我屠满江，沾了杀出家人的罪孽……”

剑气逼人，他神色一凛，迅速侧身躲过，原来站的地方已经插了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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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墙上的剑竟能不须人御，自己来去自如的杀人？

阿青表示，是的，我们神仙就是这样的。

众匪被这景象吓退了几步，以为神佛显灵，要为此番孽行降下重罪，纷纷下跪叩头求饶，扣在其中的妇孺亦纷纷跪地拜谢。

“跪什么！站起来！这个妖僧不过使了些障眼法，就把你们吓住了？”屠满江道，贼心不死，提刀向和尚走去。

只见插在地上的剑亮起红光，迅速拔起，朝他刺去，顿时殿中只闻刀剑相搏之声。

一人一剑相斗，是个正常人都吓得要跑，一时间庙里的人都跑光了。

阿青绕着屠满江来回变换站位，手里捏着锁仙箍，因为不能催动法术定位，所以准不准全靠手扔，必须一击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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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镯子箍住那把剑一起落在了地上。

落地瞬间，听泉化成人形，镯子也随着她身形变大而变大。双髻少女两眼赤红，神色狠厉，死死盯着阿青，跟鬼上身差不多。

啧啧，这是深陷幻境，生出心魔了？

阿青转头对屠满江摆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道：“咳，神仙斗法，凡人勿近。”

这当然是吓他的话，在试炼里对凡人动手，那是要肯定要扣大分的。

屠满江狠狠的看她一眼，拖着刀狼狈的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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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都要丢下我！”听泉红着眼喃喃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抛下我去结婚生子？那个女的，又有哪里值得可怜！要你拿命去还她！”

说着说着，她的眼中竟有了泪意，声色凄惨：“为什么？见到那个男人负心薄情还不肯杀他？还要跟着他去死！那个女的是来杀你的，我替你杀了他，你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

哭声一时传遍殿内外，听泉闭眼任由泪水滚落，拼命摇头道：“你说被打败就不再拿剑，可我让你赢了呀！你赢了！他不过是少了一条手臂，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手赔他！你赔了他就再也拿不起我了，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

阿青视线瞥见一旁的和尚依旧盘膝低眉，坐在原处，对在他庙里发生的荒唐之事宛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没想到，阿青看他时，那和尚恍若感知到一般，也抬起头来看她，目光平静，面色淡淡。

阿青老脸一红，十分歉疚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和尚微笑，向她点了点头，便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