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相授受 第27章 第 27 章

他双手合十，灵巧地绕了个花，随即咬破食指，虚空中横撇竖捺鬼画符似的画起阵，食指沾血划破的空气若隐若现散发着红金色的光，微弱的光痕组成一个光阵。

光阵没有温度，却炙热如火焰，使得周遭的空气微微扭曲，远远望去，胸前泛着红光的小小人儿真的好似从地狱爬上来的魔鬼，骇人得紧。

小孩没有血色的双唇轻启，单音节自唇齿间破出：“定！”

疾冲到小孩面前的丧尸们离奇地停下了脚步，身体犹如被傀儡操控，本该没有神情的脸上皱成一团，轻易让旁人看出它们的痛苦挣扎以及……害怕！

“控！”

话音落地，五只丧尸暴起互相撕咬啃食，拳肉交加和咬食骨肉的微弱声响被强烈的电闪雷鸣背景音遮得一干二净。

车前那头的洛老师又一个术法，尸块炸成血花，忽略空气中的腐臭，这样的画面暴力居然有些唯美，孩童们欢呼尖叫，激动得掌心都拍红了。

勇勇跳起来抱住旁边的小孩：“小濯你看到了吗？他好厉害！英雄叔叔好厉害！！他来救我们啦！”

旁边的小孩比小濯要结实许多，纵然吃了好几个月的营养液，也去不全他的一身浮肉，勇勇后知后觉感受到手感不对——小濯没那么高那么胖。

他定睛一看，果真不是自己的兄弟，他哈哈大笑故作镇定放开对方，转头在车上四处寻找伙伴，怎么就没有呢，难不成又跑下去了？

这个猜想可把勇勇吓一跳，下去多危险啊，不知道哪里再串出来一只丧尸把他们咬了怎么办？

孩童们坐的货车后端装的是拖板，为了更好运输货物，拖板四周加高了隔板，大约有一米一，差不多七八岁孩童的身高，所以勇勇要将头探出隔板边缘才能看清车周死角。

小孩们为了看热闹都往前边凑，勇勇努力挤出人群，到后边稍显空旷的地方仔细探查，夜色正深，但前头战火冲出的光和燃烧着的烈焰足以照明。

当他立于车尾，双手抓住比车两侧挡板稍高的车尾板，踮起脚将头探出，眼前的景色差点让他忘记呼吸。

五只丧尸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躯互相撕咬挠抓，周围的地板上不是碎肉就是断肢。

其中有一只丧尸的后勃颈露出大半森森白骨，被旁边的丧尸插进手指在脑袋里一顿乱转，四肢因脊椎控制不自觉抽搐，在对方掏出脑袋里黄红相间的透粉色晶体后，仰头发出喝的一声，重重砸到在地板上，失去动静。

最让勇勇害怕的不是丧尸们之间令人作呕的拼杀，而是他的好兄弟小濯，那位冷静带领他们冲出□□的小伙伴，胸前正散发奇异光芒的血光。

他是在……他是在施法吗？

勇勇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喊出声惊动了小濯。

恐惧让勇勇的双眼不自觉通红，眼泪不受控制留下，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哭泣加紧张让他的肺部缺氧，身体抽抽两下试图吸收更多的氧气。

但恰恰因为勇勇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抽氧的同时嘴与掌心相触发出了意想不到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下，这样的声音本不应该被注意到，可那地狱出来的小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

饱含杀气黑白分明的双眼对上因恐惧哭泣变得通红的双眼。

下一秒，黑白分明的眼睛杀意褪去，瞳孔吓得缩小一圈，恐惧比恶意更令他无措，他手忙脚乱地收起血阵，双手局促得不知该放哪里，四下张望，寻找适合逃跑的路线。

——被人类发现了，跑，跑得远远的。

他苍白着脸慌不择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被丧尸追赶的人类。

余光中似乎有黑影出现在勇勇身旁，小濯忍不住回头看，这一看让他立刻调转方向跑了回来。

破碎的声音飘散空中：“不、不、不可以、绝对……”

绝对、不能伤害他！！

话没说完，视网膜上清晰投射出他害怕的画面

——勇勇的眉心多了一枚血色，慢镜头般倒在小濯眼前。

几秒明明很短，对小濯来说却又那么地长，长到足以让他回忆起那位叫勇勇的小朋友在教堂前面背诗和在蜂巢里相遇的所有画面。

那些他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勇勇爽朗的笑声、他和爸爸的亲昵、成功背出诗骄傲的小表情、叫他兄弟时的灿烂笑容以及……刚刚看他时那仿佛看见魔鬼的惶恐害怕逐帧闪过脑海。

原来，在不经意间他已经记住了这么多片段，可是，刚刚还鲜活的人……要死了。

这个认知让沉浸在回忆中的小濯瞬间清醒，他健步如飞冲回车上，抓住5204号用力往地板上灌，砸出深坑，同时5204号开启防御机制，机身窜出无数尖锐的刺，扎穿小孩的掌心，他不知疼似的掰过机器蜜蜂复眼里的摄像头，直视镜头：

“我说了不能伤害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他会死的！他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小孩把机器砸得稀碎，碎成泥依旧不解气。

巨大的动静终于让追星孩子们回头，勇勇的血蔓延在车厢内。

“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他杀了勇勇！！”

“别挤别挤了，你踩到人了！！”

一时间场面变得极其混乱，以小濯和勇勇为中心半径一米内形成真空地带，所有孩童尽量往远离他们的方向挤，差点没挤晕后边的人。

怒火攻心的小濯不大听得清周围人的话，隐约听见很多人提到自己，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大家误会自己杀了勇勇。

“不是……我”

是004杀的人，但小濯要怎么解释？

他怎么介绍004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来得及阻止的自己又怎么能算无罪，明知道004不亲人类，竟妄图寻求他的帮助！在人类这里他和004一样罪孽深重。

他们的出生就是为了给人类带来灾难，再怎么解释都不可能洗清身上肮脏的血液。语言是空洞的，他曾解释过无数遍，不过换来更多的指责和谩骂。

何必呢？闭嘴吧。

我本就该千刀万剐。

就当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像一贯做的那样，只要毁灭所有的病原体，只要破坏教授的计划，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心里的不甘渐渐平息，小濯恢复往常那副锯了嘴的葫芦样，不再抬头也不再辩解。

他抱着勇勇尸体静静地靠在车尾板上，任由鲜血沾染一身，固执地用还算干净的衣摆认真擦拭小孩的脸，努力将勇勇那张稚嫩的脸庞还原成记忆中灿烂阳光的背诗男孩。

但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就像勇勇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杀了勇勇，不能让他在这里呆着了，他也会杀了我们的，谁、谁来赶他下去......”

“早知道我就不逃跑了，不逃跑还有能活着，有吃有睡，我想回去了呜呜呜，外面的世界好可怕呜呜呜呜……”

“谁来救救我们！”

“英雄叔叔！！他那么厉害一定能控制住这个杀人狂魔！”

嘈杂的人群中，一个稚嫩的声线颤抖着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人、人不是他杀的，是、是那个机器杀的……我、我刚才回头了，机器上面有子弹，我都看见了，真、真的。”

说话的是个之前把脚摔伤的小平头，他比同龄孩子矮上一头，许是身高没有优势，加上身体不便挤不过周围小孩，看英雄热闹时他处于人群的最边边，不小心被旁边小孩杵了一肘子，揉着痛处扭头换气时正好看见了机器蜜蜂杀人的全过程。

目睹这一切对小孩的冲击太大，他原地呆愣住，缓了好久才回过神，却发现大家误会小濯了。

男孩小小一只，胆子早被末日的丧尸和半年的监禁生活吓破，可他依旧鼓足勇气成为逆流而上的那条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别人喊英雄叔叔，就一冲动说了出来。

声音比想象中的大，引起了别的小孩注意。

旁人推搡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撒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

他唯唯诺诺但又尖锐执着地反驳：“我的鼻子才、才不会变长，我没有撒谎，我真的看见了！那个机器、射出子弹，还、还会长刺，小濯的手都被刺破了，对，不信你们可以看他的手，那个机器把他的手弄伤了，还流了好多血。”

大家都喊小平头小海。

熟悉小海的人知道他胆子小不敢撒谎，人命关天的事，他的态度还如此笃定，不由地信了几分：“小海不敢撒谎，他这么说或许真的看见了，我们要不就检查下小濯的手吧？”

“是啊，就检查一下吧，冤枉人就不好了。”

他们尚且处在非黑即白的阶段，前面还有英雄叔叔给他们当榜样，点燃了他们内心正义的小火苗，众孩子的态度逐渐转变。

“好吧，那就看一下他的手。”越来越多孩子发出类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