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游戏 第11章 医德小镇（七）

孙如雷捶下一拳，直锤子贾医生脸上。贾医生也不躲，受下了这一拳，脸被捶陷进了沙发里。

他捶这一拳完全是下意识的，而后他注意到了“妹妹”这个词，又打算捶一拳下去。

莫矢尤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孙医生，这样叫你没错吧？你似乎没有提起你还有个妹妹啊。”莫矢尤笑着说。

孙如雷顿了一下，抽出手腕，说：“她死了！”

“被埋在镇子北边的树林里了，对吗？”莫矢尤问。

“你......”孙如雷像是吃了什么苦东西一样，脸色变得发白。

贾医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被绑在身后的手开始剧烈挣扎，仿佛下一秒就会挣脱开绳子。

莫矢尤看了他一眼，取出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贾医生却没有丝毫畏惧，下一秒就把绳子挣开了！他抓住莫矢尤的手腕用力向外拉，莫矢尤任他拉开，然后抬脚在他背上踹了一脚。

两人开始打斗在一起，莫矢尤几次差点把贾医生的头磕在桌角，贾医生每次都能用胳膊肘撑在其他东西上面，借力向莫矢尤那边推去。

贾医生后退几步，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人，并不打算说话。他刚刚是在惊讶，那明明是个好地方，把她埋在那里谁都不会知道，可......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已经去过树林了？！

孙如雷心如绞割般疼痛。

从贾医生来到这个镇子后，他就开始经常性地做噩梦。他梦见了小时候孤儿院的那场火灾，他梦见自己被火烧死，梦见自己有个妹妹，也被火烧死了。

那场火灾发生时，他才十岁，他被送到养母家后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总也想不起来后来就索性不想了。而贾医生来到这个镇子后，他就开始做一些噩梦，他梦见自己在那场孤儿院火灾里被火火火烧死，梦见自己有个妹妹，为了保护自己也被火烧死。

于是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忘记了他的妹妹，而当时活下来的三个孩子，除了他，还有一男一女，那个女孩就是他的妹妹。

孙如雷开始崩溃。

他找到当年送他来到养家的警察，警察却早就已经死了。他恳求查找当年火灾的档案，却发现并没有孤儿院火灾的档案记录，像是那场火灾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在意识到找人无望后，他的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常常一会儿疯一会儿正常，就这两种状态来回转换。起初只有在夜里他才会疯，后来镇子里的人死的差不多了，他发疯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了。

“......”孙如雷沉默不语，看着莫矢尤把贾医生摁倒在地，抓着他的领子把他的头“哐哐”往地上砸。

贾医生的双腿从桌子后露出，慢慢地不再挣扎。

“终于老实了，”莫矢尤走向孙如雷，“现在我们好好说说你妹妹的事吧？”

孙如雷看着他不说话。

莫矢尤接着说：“你是位真正的医生，所以我会尊重你的——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是我需要让你看一些东西，愿意跟我上楼吗？”

孙如雷深呼吸，点头，然后跟着他上了楼。他走过桌子时扭头看了一眼，贾医生的头枕在血泊中。

他就这样死了？

莫矢尤带他上楼，推开了他们临时住的房间的门，进去后在床边站定了。屋里多了些腐烂气味，孙如雷抬手捂住了口鼻。

“先别着急嫌弃，待会儿你连哭都哭不及。”莫矢尤掀开床脚周围的床单，站在门口的孙如雷一下子就看见了床底的一个长木箱。

“把它拉出来吧，让你动手也算隆重点。”莫矢尤严肃地说。

孙如雷照话做了，那木箱很容易就被拉出来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重。长箱子的长度比床要短一点，孙如雷只能先拉出一边，然后再把它完全拉出来。那箱子被拉出来的瞬间，腐烂气味扑面而来，孙如雷不得不屏住呼吸，快速地拔掉四角已经松动的——也许是莫矢尤先前已经拔下来过的——钉子，把木盖子打开了。

那股腐烂的臭味更加刺鼻了，孙如雷看到箱子里的内容后，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箱子里躺着一个女人，她面容精美，皮肤苍白，看上去就像一个死去的天使。她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腹部有一个大洞，洞里空空如也，她的内脏被掏空了。那气味就是从这样一具尸体上散发出的。

莫矢尤找到这具尸体，腐烂味道才开始弥散，他猜测，这是根据剧情推动才出现的变化。在他所参加过的游戏中，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即便是低级游戏，这种难度也低的惊人。根据剧情发展而作出反应的游戏，他是第一次见。

孙如雷浑身颤抖着，呼吸深浅不一，眼泪瞬间就占据了他的眼眶，甚至开始·向外溢出，滴落在尸体身上，空气中的腐烂臭气似乎无法被他察觉到了。

“冷静一点，”莫矢尤拍拍他肩膀说，“这个不是你妹妹。”

孙如雷茫然地抬起头。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妹妹的样貌的！”反应过来之后，他开始大叫起来。

莫矢尤说：“我见过她照片，看你这个模样，是见到自己亲人死亡时候的模样，就确定了。”

孙如雷此时还没有疯起来，他能够保持理智，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亲手把妹妹埋好了，所以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不可能是他的妹妹。

那这个女人...是谁？

他目光落在了木盖上，上面充斥着红色划痕。能够很容易地猜出来，这是女人临死前用指甲挠出来的，她是被活活闷死的！

孙如雷心口一阵胀痛，无论这女孩是谁，他都为她感到痛惜。

莫矢尤把木盖盖起来，拉起孙如雷走出了房间。

“还要看什么？”孙如雷面色苍白地问。

“看一些贾医生的东西。”莫矢尤说着，打开了对面房间的门。

“这里是贾医生的房间，他之前禁止我进——！”孙如雷顿住了，也明白了贾医生禁止他进入他的房间的原因。

只见房间的墙面上挂着许多张破烂不堪的人皮，墙面上的血迹是深红色，应该是被溅上去的血液层数太多了。房间里仅有的一张床上倒是干净，地面上却杂乱不堪，又血迹、有被揉成团的纸张，还有被切成不同形状的人皮。

孙如雷倒吸一口气，瞬间明白了什么：“镇子里有人失踪的事果然都是他干的！”

莫矢尤点头表示同意，带头走进房间。地面虽然乱，但要找到落脚点并不很难。莫矢尤直冲床头，拿起枕头去掉枕头罩，里面掉出来一张纸。

“过来吧孙医生，这张纸我也还没看，一起看吧。”

孙如雷闻言过去，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去到了莫矢尤身侧。莫矢尤把纸张放在两人中间，上面的内容，是有关一些研究的结果。

具体来说，就是如何用药物把一个人杀死。

“这......”孙如雷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从不知道有人会研究这种东西。

“我之前以为，贾医生不是真医生的原因，是他分不清咳嗽和发烧的症状。但现在，我有更充足、更可靠的证据了。”莫矢尤说，“孙医生，我能再请你帮个忙吗？”

孙如雷愣了一下，点点头，说：“什么忙？”

莫矢尤说：“帮忙把那个小女孩抬到树林里埋了。”

“......”

“她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不是吗？最终只有贾医生是罪人。那女孩跟你妹妹一样，都应该得到一处好的安息之地。”

“他既然不是我妹妹，”孙如雷走出贾医生的房间，“那你为什么要说让我拉木箱算是隆重？”

莫矢尤不动生色的点开了投影，这个动作在游戏里的NPC是看不到的。上面的任务二已经由白色的字体变成了红色的字体，标识着已经完成。而下面又多了一项任务：

任务四：说服孙如雷把实验体埋进树林。

这是在他发现女尸后出现的任务。

关掉投影，莫矢尤跟上孙如雷，说：“因为她和你妹妹一样，都是受害者，都应该得到一处很好的安息之地。”他刻意把声音压低，并且带上了一种悲伤的语调。

“你这理由和之前的一样！”孙如雷靠在墙上说。

“贾医生不止在研究这个，”他用手弹了弹那张纸，“他收集人皮是用来干什么的？我想你该有一些猜测。”

孙如雷的目光移到了地面上。

“你妹妹是什么时候死的，在镇子里还没人失踪时，对吗？”

“......对。”

“那不正说明，他其实是在利用你妹妹做这种实验吗？”莫矢尤大胆地猜测着。“然后，她死了。贾医生不确定死因是否是他研究出来了结果，就抓来镇子里的人，收集人皮并制作出了一张和你妹妹一模一样的脸，打算再试一次。”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当做他的实验对象，他只需要得到一个试验品就可以去验证，不用收集人皮去做这种额外功夫！”孙如雷不相信他的话。

“他为什么这么做，怎么知道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们肯定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她们是一定要入土为安的！”

孙如雷摇摇头，莫矢尤紧接着说出了下一句话：“可你，是一名医生。”

医生，救死扶伤，救治病人，并没有负责把死者入土义务。可孙如雷听到这句话后，却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默地看向了对面的房间。

不久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莫矢尤嘴角不明显的勾了勾，他得逞了。

虽然利用了“医生”这个身份，但这也只是走了捷径。那具女尸被变成了她妹妹的样貌，而他的真妹妹虽然已经被埋进了树林里，但思念与同情，以及之前忘记了妹妹的存在的负罪感是免不了的。他刚好利用了这点负罪感与同情。

任务四的字体变红了。

两人抬起长木箱，由孙如雷打头，去向了树林。

刚下到一楼，两人就发现一楼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从沙发那边一直延伸到门外。

孙如雷顿住了：“贾医生爬出去了？可他...不是死了吗？”

莫矢尤放下长木箱，让孙如雷等等，他自己则是把手伸进口袋里，假装从口袋里掏东西，实则是从储存空间里掏出来了一把水果刀。

孙如雷：“？？？”

谁家好人随身携带水果刀啊？！

莫矢尤打开折叠水果刀，放轻脚步走到门旁，又猛地探出水果刀向门外两侧刺去！

没有刺到东西！看来贾医生没有在门口埋伏。但是血迹到了门外就突然消失了，没有拐到另一边，也没用继续向前。这很奇怪。

孙如雷跟过来看，莫矢尤给他腾开位置，回到了沙发那边。沙发那边也没有尸体，莫矢尤皱了下眉，回到了长木箱那里。

“血迹...消失了。”孙如雷回过头来对莫矢尤说。

莫矢尤点点头，示意他过来继续抬。孙如雷只好听他的，两人抬着长木箱离开了房子。

刚走到有大坑那侧，莫矢尤视线边缘就看到有东西在动，他扭头看去，发现那正在动的东西竟然是贾医生，他正在向大坑里爬去！

可是明明就没有他爬过去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孙如雷的声音有些颤抖。

贾医生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他已经快要爬到坑里了。莫矢尤收回视线，说：“先不管他了，趁他耽误不到我们，先把她埋好。”

“我现在想到，我们没有铲子！”孙如雷看着贾医生喊到。

“那就不去了。”莫矢尤把长木箱一侧放到地上，这动作导致孙如雷不得不把另一侧也放在地上。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孙如雷像是快要发疯了，生意一直降不下来。

莫矢尤沉默不语。任务只说让他说服孙如雷同意，并没有要求必须把她埋了。

孙如雷又问了他一次，他抬手指向那个大坑，说：“是，那就先过去看看。”说完，莫矢尤率先走了过去。

“？？？”孙如雷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莫矢尤走向大坑，而此时贾医生已经爬进大坑里了。

.

魏玫跑了很远，贾医生跟的很紧，在他终于跑不动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树林边缘。等他向后看了一眼后，他发现自己距白帆的距离依旧没有太远，而白帆此时正被白大褂摁在地上掐着脖子！

“白帆！”不知为何，他喊了这句废话，紧接着就按照计划的那样转过身，开始用力挥舞起匕首。匕首刀刃划破空气，他不是太敢睁开眼睛。

许久，他什么都没有砍到，于是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预想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但他看到贾医生被一个小女孩拉住了，那小女孩正是年幼时期的孙如雨！

贾医生举起手术刀扎他她，可他无论怎么刺，结果都只有穿过小女孩的身体。

“我只是一个魂魄，你无法伤害到我。”小女孩说。

贾医生开始拖拽着她，艰难地走向魏玫。

魏玫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在贾医生拼力向前拖拽孙如雨时，他挥刀冲了上去。

只听“噗”的一声，魏玫闭上了眼睛，他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脸上。

“......”他屏住呼吸睁开眼，自己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刺入贾医生腹部。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这是幻觉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孙如雨的笑声响起，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树林里。魏玫哆嗦着后退几步，忘记拔出贾医生身体里的匕首，就这样退了几步后，直接瘫倒在地。

杀人，原来这么可怕......他已经和人类和平共处惯了，人类潜意识里的不能杀人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的影响。

孙如雨的笑声还在回荡，贾医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那边的白大褂也消失不见，白帆站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狼狈。

魏玫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直到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哥哥，站起来吧。”是孙如雨的声音。

魏玫没有拉住他的手，反而把头埋得更深了。

“哥哥，他们是坏人，杀了他们没有错。”孙如雨安慰他说。

“魏玫？”白帆也过来了，她拉了一把魏玫，催促到：“快点，还要给贾医生拿药，莫矢尤还在诊所里等呢。”

魏玫犹豫了一下，终于起身了。

“姐姐，你们要给贾医生买药？”孙如雨疑惑地问。

“对啊，那家伙发烧了，说要我们帮他治好才肯放外面离开，还要我们帮他拿药。”白帆随便编了个理由。

“不可以去，姐姐，贾医生根本就没有发烧！他的咳嗽是假的，他一直都这样，他肺上有病！“孙如雨突然尖叫起来。

两人听到这些，不由得顿住了。既然发烧是假的，那为什么还会给出任务给贾医生治病呢？

“那我们还去拿药吗？”魏玫问。

白帆思考一会儿，说：“去吧，一般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不会有出事，至少先把他说的药带回去。”

“好。”魏玫点点头，又去找孙如雨的灵魂体，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那条被树占据了的路又出现了。魏玫知道幻觉已经结束了，他有些伤心。现在知道孙如雨和孙如雷的关系了，也知道孙如雨可能就埋在这片树林里了，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孙如雨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他心理方面其实挺强大的，被他原生世界里的那些视线练出来的。所以他很快就想开了——贾医生是坏人，坏人死了不可惜。

而哪里不太对呢？两人再次走上小路，魏玫仔细地回顾着那些场景，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在他挥刀刺向贾医生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贾医生完全能够找出空子，直接用手术刀把自己给刺伤。但是他没有，就像是故意等着他把他杀了一样。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时，白帆也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身拉住魏玫的手腕就往前跑。

身后原本是安静的，可就在他们跑起来的瞬间，竟然也响起了跑步的声音！

魏玫边跑边回头，赫然看到贾医生握着手术刀，正朝他们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