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人家 第60章 不许来生

“好了吗？”何石头在院子里问道。

“好了，做什么催得这样急！”月娘回了一句，拉着云姝出来，眉目间皆是担忧：“虽说是在你干爹的院子里见，可是总归是只有你们两个人。你大哥就在旁边的厢房，你有事便叫他。”

云姝点头道：“娘且放心吧，他不是那样的人。只看大表哥跟他交好，也知道品行差不到哪儿去的。”

月娘握紧她的手，忍耐片刻，终究咬牙问出了口：“云云，你喜欢不喜欢他？你若是喜欢他......”

喜欢吗？云姝有些恍惚，喜欢是什么呢？她上辈子走得太早，别的女孩儿男孩儿都已情窦初开，她却因为父亲去世，跟母亲斗气，顾不上去看看别的风景。后来跟母亲和解了，知道她后头嫁的那是怎样的一个畜生，成日家提心吊胆的活着，直到最后那天的到来，她的精力和感情都放在了母亲身上，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哪里有空再去想那些她们低头窃窃的谈笑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没空去理会路上拦着约她去看书的男孩。至于课桌里那些五颜六色的信，不过是大概瞟了一眼便继续扔在那儿落灰罢了。

上辈子她该心动的年纪，连活着都是担惊受怕的，实在无暇也害怕去跟另一个人纠缠不清。到了这里，前几年她每天都过得像做梦，害怕醒来。后来心稳了，便只想守着一家人珍惜这一世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林致远是个意外，也是会让她安稳的生活变得不稳定的因素。所以一开始她就不想跟他太接近，可是有些人，即使离得远，你也能看见他的光芒。他是光源体，可是她并不想做飞蛾，所以任凭他努力靠近，她也只想飞远。

原谅她如此胆小，因为失去过家，所以再也不想重蹈覆辙，哪怕是有一分可能伤害到他们，她也只能选择退缩。她觉得亏欠他的感情，内疚也感动，但是喜欢吗？云姝摸了摸胸口，轻轻摇头：“娘，他确实很好，可我只想安安稳稳简简单单的过这一辈子。即便我进了林府，他也不一定护得住我，而我也没有信心能在那里过得好。你瞧，我看得这样的清楚，也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我不觉得我很喜欢他。大概是会有一点，也只一点心动，因为他那样出色。”

云姝这话算得直白大胆了，但只是对着月娘，所以她敢这样说出来。月娘听了，心里想过一回，大概也能理解她的想法，这才脸上带着点笑道：“那咱们出发吧。”

家里托了曹家帮忙，上次窦婆子来闹，李娥因为娘家老太太做寿，一家子都去了，也没帮上什么忙，后头听月娘说起，心里也是内疚。这回听她说要去镇上解决这事，忙不迭的答应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们小户人家最怕跟他们牵扯，谁爱高攀他们去，过我们自在日子不好么。你放心去，家里我给你看好。”

到了黑老三家，云姝先见到的是楼麒，也有小半年没见他，看着好像又有些变化，举止更加沉稳老练了。她上前行了礼道：“劳烦表哥跑这一趟了。”

楼麒忙避过道：“我也是许久没有见过爹娘了，顺路回来罢了。”说着又去给何石头和月娘问好。

书棋带着云姝熟门熟路到了后院门口：“哥哥就在这儿等着，云云别怕。”

云姝抬头看他，刚穿过来时的那个小萝卜头哥哥也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但他仍会对她说，哥哥在，云云别怕。

她对书棋笑着点点头，走进了后院。

林致远正站在那棵挂着秋千的树边，听见动静，轻声问道：“你爱打秋千吗？”

云姝立在台阶上摇头：“我怕高呢。”

他不敢瞧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唐突了她，所以一直盯着秋千，听了她的回答，不由得笑道：“我从小便不怕高处，听我娘说，小时候最爱的便是让奶娘带我上楼。”

云姝笑道：“你娘肯定很疼你。我娘也是呢，我小时候的事情她都记得。”

听她这样说，林致远忍不住往前两步道：“她做那些，也不过是因为疼我，说到底也是我的过错。”

“又能怪你什么，事情已是如此，对错又如何呢？”云姝缓缓走至他的面前，将那本诗经拿出来，递还给他：“说起来，这样的好的诗应该送给绣楼里那些才情出众的小姐。”

林致远默了片刻，伸手接过了书，紧紧捏着，犹不死心道：“我娘欲给我说亲，京中有户翰林家的小姐，从小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听闻太医说撑不过两年。你先以贵妾身份过门，两年后......”

云姝后退半步，打断他道：“翰林小姐何其无辜？”本就要不久于人世，还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等着她去世好上位的女子。光是设身处地想想云姝便忍不住同情这位小姐。况且他的父亲是五品官员，正妻是翰林家的小姐，凭着这样，孟夫人会便是给他寻个小官庶女做继妻也不会愿意把自己这样的农家女扶正。

得她这一句反诘，林致远哑然，垂头捏着那本书半晌才抬头看向她道：“原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心里，可曾有我？”

云姝想摇头，可看着他那样又于心不忍，垂下眼睑道：“我此一生，绝不为他人做妾，亦不愿自己的丈夫纳妾。”

林致远痴痴望着她，云姝今日很美，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想着她是为自己梳妆描眉，他心底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奢望：“那你可愿等我？”

云姝叹了口气，缓缓摇头：“你的母亲可会愿意等你？你迟迟不肯娶亲，只会惹怒于她，而这份怒火她不会发泄给你，到时候便是我的家人来承受。你护不住我，也护不住我的家人，我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处于那样的境况之中。”

他早已知道自己此行注定失望，闻言闭了闭眼：“是我强求了。你放心吧，我会同母亲说明白，不会再叫她为难你们。”

云姝向他俯身行了一礼：“那便多谢了，我们，就此别过吧。祝少爷早日金榜题名，娶得良人。”

林致远道：“也多谢你吉言，但我此生怕是再难遇得倾心之人了。”

云姝转身，听他低声似喃喃自语：“如有来生......”

她狠了狠心，将一直攥在手中的胭脂放在一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我不许来生，只过今世。也望你能怜惜将来伴你一生之人。”人生际遇千变万化，谁又能说得准将来，只盼他将来再遇另一个心中有他的女子吧。胭脂她一直在犹豫是否还了，因为心动过，所以原想留个纪念，但是现在看来还是断个干净方好。

出了小院，云姝长叹一口气，对着担忧的书棋摇了摇头道：“走吧，无事了。”

书棋跟着她出去，临了往小院后望了一眼，只见那位少爷正低着头看什么，身影显得萧索寂寥。

因为林致远仍待在黑老三家，云姝欲等他离开再回来，便跟着书棋出门去逛逛，顺便缓一缓沉郁的心情。

到了镇上的集市，云姝想起要买些零碎的布头，便往针线铺子那边去。书棋要帮曹天带些东西回去，两人便暂时分开来。云姝选好针线布头，出了门却遇到了多日不见的春山。

春山见了云姝，眼前一亮，同她打了招呼道：“征兵的事情我已有些眉目，说不得能够解决，多谢你上次提醒我。”

云姝闻言，心情也好了几分，笑问他：“真的吗？可有把握了？”

春山原见她神色有些郁郁，现在又带上了两分笑意，知她是真心为自己高兴，心情也随之雀跃起来：“虽无十分，也有七八分了。待确定下来，我再跟你......跟何叔和婶子说。”

他们又闲谈了几句，春山道仍有事要忙便告辞分别。此时云姝他在外也待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等到书棋过来寻她便准备回去，刚转身走了一段距离，又听见身后传来呼唤声。

“春山哥？你忘了什么事吗？”云姝见他跑得气喘吁吁，奇怪问道。

春山将手里提着的小篮子递给她道：“我原先在山里这个时节正好有这小果子，滋味虽好，但个头小又皮薄易破，藏在地下也难翻找，所以很少去寻。方才在那边却见有人专门找来卖，想着好像还从没给你尝过，所以就买了些。”

云姝笑道：“何苦去费这钱，你说了哪里有我们自去找便是。”话虽如此，仍道谢接了过来，小小的一个草编篮子里盛着大半篮洗得干干净净的酱红色带圆点的小果子，长得不是很好看，但个头还算饱满，挨挨挤挤的一堆瞧着倒有些丑得可爱。

春山笑得有些憨厚：“我瞧着你像是有些不开心，也不知道遇了什么事。我也不懂得如何宽慰人，但我想难过的时候吃些好吃的心里应该会好受些。”

云姝不妨他竟如此心细，捻了一颗小果子送进嘴里。酸酸甜甜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清香味儿，她又吃了几个才笑眯眯道：“多谢春山哥，确实好吃，我很喜欢。”

春山见她笑得舒朗，便放下心来：“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不然何叔和婶子他们该担心了。”

云姝点头应了，两人便就此别过。

等她和书棋回到黑家的小院，林致远早已离开。何石头他们便也告辞离去。

过了几天，秋娘传了话来，点心铺子的生意又渐渐好转了。但也不过七八天，又说突然淡了下去，还有人上门来闹，说吃他们家点心吃坏了肚子。那人将铺子砸了个乱七八糟，临走又恶狠狠道，一回是吃坏了肚子，下回要是吃死了人看他们怎么了事！

不仅是点心铺子，码头上的摊子也陆陆续续出了不少的事情，既有镇上的流氓头子带人过来吃霸王饭敲诈，又有收税的小吏暗地里加重勒索。

云姝听了这事，呆了一呆，对何石头道：“爹，先去镇上叫干爹干娘停了生意吧，在劳烦大舅舅去信给表哥打探一下。林少爷......可能出了什么事。”

因为总是心神不宁，云姝他们干脆又去了镇上等消息。两日后，从青州传来消息，林致远意外坠马，伤了腿正卧床不起。云姝听了消息猛地一惊：“可有大碍？！”

书棋摇头：“信上说他神思恍惚所以才不小心坠马，不过所幸他的小厮接了一下，只扭伤了旧患。”

月娘有些担心：“他伤了，所以那位夫人才找我们麻烦吗？”

云姝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何石头叹了口气：“他今天伤了脚，那夫人算在我们头上，明天生了病岂不是又要算在我们头上。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云姝神色有些黯然：“总是我连累了干爹干娘，这生意怕是做不长久了。我原想着只要跟他说清楚，过些时日他看开了，他母亲也就撂了手，如今看来她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家的。”

“这有什么可怨你的，没这个道理。”二丫忙安慰她道。

秋娘也道：“怕什么，这些年也攒下些银钱，不做便不做，大不了我跟老三去你们那儿种地。”黑老三也连忙点头称是。

话虽如此，但是那种官家夫人，若是存心想要找麻烦，哪怕是在乡下种地也不得安宁吧。云姝心中仍是担忧不已，这些日子食不下咽，身子也单薄了几分。

如此又过了几日，楼麒那边又托人带了信叫他们继续开店，事情已经了结。书棋拿着信看了半天，小心翼翼觑着云姝脸色道：“那位林少爷可能今年腊月就要娶妻了。”

云姝一愣，心中五味陈杂，半晌才微微笑道：“如此，便好。”

等他们回了村，林家老太太那边又叫了余妈妈过来传话，之前的事她已经晓得了，之后不会再有，叫他们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我的收藏掉了。啊！！！！！发出土拔鼠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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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不许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