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想得出神,托在手里的一块糕点也才咬了一口。大郎见此问道:“妹妹,怎么了?不喜欢吃吗?”
“不喜欢吃给二哥吃!”曹二郎两口吃掉手里的豌豆黄,笑嘻嘻道。只觉贵的东西果真是好,就是太少了!
云姝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也不争这口吃的,微微笑着将手里那块尚未咬过的豌豆黄递给了曹二郎,又把自己手中咬过这块掰掉咬的地方递给自家哥哥:“你们分了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林致远斜眼看着这小姑娘,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不馋嘴护食。他咬一口野梨,只觉得皮厚肉粗,不过汁水还是足的。三两口啃了这梨解了渴,扔掉梨核他道:“肉粗,味道却还将就。你们是这村里的小孩,知道山上的路怎么走吗?”
大郎正在推拒云姝递给他的糕点,闻言问道:“你要去山上干什么?”
林致远撸了撸袖子,又觉得有些不雅放了手道:“赏景不行?”
“少爷,老太爷说了不许你上山的,这山野上恐怕有大貘。”阿呆听了这话,赶紧扔了手中啃到一半的梨,生怕他家少爷就这么不管不顾上山去了,伸手紧紧拉住他的袖子。
“你这小子,还管到本少爷身上了!嘴给我闭严实了,少爷我爱上哪儿上哪儿!”林致远一扯袖子,两道剑眉挑得老高。
阿呆苦哈哈的望着他,想说又不敢说。少爷本就是因着跟锦城里周知府家的公子斗气,被老爷送回来老太爷这儿的。如今若是再闯了什么祸,或是有点什么闪失,那他阿呆就是按老爷说的,个人收拾包袱滚回家吃泥巴吧!
大郎好心劝道:“大貘咱们村这边是没有的,驮神山上倒有人见过。可是咱们村这边山头可有人见过大虫的,会吃人。这位少爷还是别去了,山上路杂,糊了眼可出不来呢。”
曹大郎和曹二郎也在一旁附和,二郎道:“山上还有毒蛇,不小心被咬了,活不过一个时辰!没有那怪......那......莫春山带路,谁也不能囫囵的回来。”
林致远虽没见过大虫,但是家里却有一张带头的虎皮,那吊额山大王,纵使是张皮也很是骇人。这么一想,他心中便起了怯意,抬头望一眼葱郁的山林,低头又看了看面前五个小萝卜丁,心里觉得甚是没意思。
“少爷,咱们家去吧,出来这么久,老夫人该急了。”阿呆瞅着他的脸色,惴惴的问道。
“走吧走吧,乡野之地,无甚趣处。”林致远摇摇头,转身朝村里去,阿呆忙不迭的跟上前,帮他踩草开路。
他两主仆来得突然,走得也快,转眼便淹没在层层草海。不过云姝可没有心思多关注他们,她正忙着将割下的猪草往背篓里塞。
五个小孩说说笑笑的走回到曹家,大郎将背篓里的野梨都拿出来,留了两三个,剩下的用大叶子包了递给何大郎:“阿棋带回去留着云云吃。”
大郎也不客气,接了过来。云姝和他俩兄弟挥手告别,同大郎一块往家走去,此时太阳已经出来,正朝着正空中慢慢的挪去。云姝忖度应是十点近十一点的模样了,楼氏应该已经浇好菜准备午饭,得赶紧的回去帮帮忙。
云姝跟大郎赶回家,远远见着自家的篱笆门打开,七八个妇人和几个闲汉正围在那儿往里探头探脑。她心中觉得不对,反拉着大郎朝家里跑去。
“娘!娘!”大郎也看出不对劲来,正是农闲的时候,村里的妇人虽爱走家串户的闲聊,但是他家离村里不算近,娘耍得好的婶婶只那么三四个,却不曾结交过这么多的人。
“哎哟!何大郎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娘被你大伯娘欺负呢!”篱笆门前站着一个年近三十的妇人,嘴里虽说着,但脸上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云姝心中一紧,那大伯娘她前段日子同哥哥去给爹娘送饭曾见过,长得比楼氏高一个头,以楼氏的个子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她心里急得不行,伸手推开那挡在篱笆门前的女人就冲进院里。
院里楼氏正白着一张脸,皱紧了眉头站在一边。何石头的大嫂,云姝与大郎的大伯娘陈氏正叉着腰挑着眉毛满口唾沫乱飞的说着什么。
云姝顾不得多想,跑过去拦在楼氏面前大声道:“不许欺负我娘!”
大郎紧跟着跑了过来,张开双手挡在云姝面前,虽没说话,但是沉着一张小脸,狠狠的盯着陈氏。
云姝冲进来,吓了陈氏一跳,也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愣了一下,方才的话说不下去了,她回神过来,不爽道:“嘿你个丫头片子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简直是没教养!”
“你才没教养!你来我家拿鸡吃!那是我妹妹生病补身子的!”大郎听不得她说自家妹妹的坏话,一句顶回去。
陈氏老脸一红,眼角余光见着外面的人正在偷笑,对自己指指点点。她心中恼怒,挥手对楼氏道:“弟妹不是我说你,你看你怎么教儿子的,哪有这样对长辈说话的?”
“云云前几天大病,我炖了只鸡给她补身子,大郎舍不得吃一口。大嫂说小胜也病了正卧床,端了半只去。大郎人小不懂事,心疼他妹妹气不过才这样说,大嫂见谅。”楼氏不咸不淡的抵回去。
村里人都知道何胜比书棋长得壮实多了,整天在村里招猫惹狗,窜上窜下的,皮实得跟牛犊子似的,说他生病卧床,那整日里拖着个长鼻涕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晃的是哪个?
陈氏被她这么噎了一下,面色尴尬,恨不得马上离了这里。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却又只能强按下羞恼,换个笑脸道:“哎,孩子小慢慢教。我方才说的,弟妹觉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楼氏面色一沉,心里怒气直往上升。方才陈氏一来便说想要将他们家村南边那几块旱田同自家那几块山坡地换。当初分家,他们便只得了两三亩中等田和几块山坡地,而何老大手中却有五亩上等田,十亩中等田和二十亩下等旱田,更别说还有一栋一进的盖瓦小院和一干家畜。虽说云姝家的几块山坡地产量不高,但是在何石头的精心侍弄下,倒也好过一般的下等田。何老大一家已是占了大部分的家产,如今还眼馋自家那点山坡地么?楼氏心里一想便有些不高兴,也不愿与她多舌,直接拒绝了。
或是楼氏的口气不太好,陈氏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两人争了几句嘴,陈氏推了她一把,叫嚷声却把附近几户人家里闲谈的妇人引了过来。楼氏被她一推,小腹却有些隐痛,心想自己恐怕等了近半月的月事将近,不好再置气,况且周围来了人,她也不想自家事被别人拿去说嘴,便缓声说了几句,想让她先走。
哪知陈氏见她语气缓和,却以为是她心里松动了,说得更加起劲儿。楼氏心中烦躁,面色愈发不耐,正在这时,云姝和大郎赶了回来。
楼氏不愿与她再纠缠,心中也甚是烦闷,以往的好耐心一丝也无,索性撕破脸大声道:“当初分家分得如何,现今我也不想多说了,村里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人,能看得分明。大嫂,我只说现在,我家山坡上那几块土,是大郎他爹挖了荒土一担一担的挑上去铺出来的地。为了那几块地,大郎他爹没日没夜的干,挑水上山,翻土施肥,整个人活生生累瘦了一圈!就这样,那地头两年还是没什么收成,到了第三年头才慢慢的养肥了过来。现在不说收成良好,但也比你南边那几块破田收得多!你要拿那破田跟我换?!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我拿你做亲戚才没撕破了脸,你若是再多说,我取了扫帚赶你出去,就是到里正那儿我也有得话说!”
陈氏脸上扯个笑脸还没落,被她兜头这么一顿,不由气上心头,伸手去推她:“怎么说话的!爹妈去得早,石头不是他哥一手拉扯大的?!养他这么大,换几块地你也有一堆话等着我!我告诉你,就你这样,他大哥让他休了你也是该的!”
云姝见她要打自己娘,低头就撞过去,她人小力气小,但陈氏不防,却被撞个正着,当下气得撒泼,就地滚过去,拉扯着楼氏的衣服干嚎:“什么命!我什么命哦!嫁到他老何家,辛辛苦苦养儿育女,如今还被弟媳妇排揎!天杀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有人不尊长辈,迟早被天老爷降个大雷劈死哟!”
楼氏被她拉着扯不掉,又听她嘴里胡沁,气得发抖只觉太阳穴两边突突的疼,恨不得拿了扫帚跟她身上拍去。
云姝深恨自己力气不够大,她同大郎两个使劲扯也扯不掉黏在楼氏身上这块牛皮糖。陈氏一挥手,却将她推开了去。云姝没站稳脚,跌坐在了地上。楼氏见女儿被推倒,心下一急,顾不得还被拉着,两步想去抱云姝起来。
哪知陈氏一手却拉得紧,楼氏不防被她扯住,就要往她身上跌去。她赶紧双手一推,将楼氏推开了。何大郎见她推了母亲跌倒,扑过去抱着她一条腿恶狠狠的咬着不出声,任是陈氏如何打骂也不松口。
楼氏跌在地上方觉出不对,小腹疼得厉害,一点鲜血慢慢在裙上晕开。云姝眼看娘被推倒,捂着小腹疼得起不来身,赶紧爬过去抱住她急道:“娘!娘你怎么了?!”
“哎呀怎么回事!让我看看!”这边一个妇人推开看热闹的人急急往何家小院进来。何大郎一见她,松开了陈氏的腿,哇的一声哭出来:“婶子!婶子看看我娘!大娘打得她站不起来了!”
李氏一手推开还要打大郎的陈氏,怒喝道:“你一个长辈还跟小孩子动手!你敢再打一下试试?!”
陈氏一见她,顿时歇了声,兀自站起来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
李娥是楼月娘的手帕交,嫁的是村里的最开始就扎根的曹大旺家。这村里除了如何家这样新近搬来不久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同曹家有点亲戚关系。陈氏自然是不敢招惹她的。
李氏将楼氏扶起来,一手摸到她裙上的黏糊的血,惊道:“天老爷!大郎快去叫王大夫!”
大郎见着那一手的血,惊骇之下听见李婶娘的声音,回神就往外跑去。
“怎么了?”外围的几个妇人见李氏神色不对,一两个心善的进来帮忙。
“孩子......”楼氏捂着肚子,低声痛吟。她生过两个孩子的人,早已反应过来这不该是月事,恐怕这孩子因为自己的不注意就这么没了,心里又悔又痛说不出话来。云姝就在她身边,那两个字惊得她跳起来。古时怀孕生子都是一道生死难关,小产后气血亏损拖死的妇人也比比皆是。望着楼氏面如金纸的痛楚模样,她眼泪一下子滑下来,心中惊恐交杂,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母亲因着这个又失去了。
陈氏一见不好,惶恐之下正想抬脚溜人,哪想云姝泪眼朦胧中见着她要跑,扑过去一把抱住大声哭道:“你还我娘亲!”
“你娘又没死!你拉扯我作甚么!”陈氏挣不脱,破口骂道。
“你才死了!你才死!我娘有什么好歹我要你赔命!”云姝又惊又怒之下,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紧紧抱住她不放,因着惊怒吼叫得破了音,原本甜软的奶声变得又尖又利,早起楼氏给她梳的包包头也在挣扎中散开了。她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瞪得眼角都裂开,眼里布满血丝。她这副模样活像个要索命的厉鬼唬得陈氏浑身一抖。
篱笆外的妇人听闻,指着陈氏道:“真是好狠心的不要面皮的人!”
李娥顾得不找陈氏算账,央着进来的两个妇人帮忙,把楼氏抬进屋里。云姝见状,回过神来,知道目前娘亲的安危最重要,也顾不得陈氏,放开她定定的盯着一字一句咬牙道:“你最好磕头保佑我娘无事,不然我要你儿子赔命!”
陈氏被她吃人似的目光吓得再一抖,听她的话和凄厉的语气,浑不像个小孩子。便是被放开了,她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云姝也不管她,急急进屋去,往炤房烧水,准备干净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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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