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云姝三个刚出小院的门,便听见一声尖利的叫声,然后就没了声息。牛婆婆两手是血的探出身冲何石头吼道:“叫那王老头过来!”
“我去!”书棋丢开云姝的手便跑。
云姝正要跟去,却又听见牛婆婆道:“可有什么提气的东西,若是有人参最好。”
他们这样的农户人家哪里会备着那样的东西?牛婆婆没法,对他道:“你去林老爷家问问,或许是有的。
正说着,却见一人提着灯笼缓缓走近,原是春山实在不放心,又下山来看看情况。他听见牛婆婆的话急道:“何叔现在去林家,敲开门要跟他们家丫鬟啰嗦一堆,等到见了那太爷太奶奶又要啰嗦一堆,怕是要耽搁老长一段时间。我前几天在山上挖到一只野山参,虽小,但也应该有用,等我回去取来,不过半刻钟时间。”说罢,将灯笼往云姝手里一塞,转身就跑。
云姝愣住,他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何石头叹了口气:“原先莫嫂子快不行的时候,这孩子去林家跪求过。”
李娥又叫:“热水不够了!”云姝跟二丫慌忙去烧。
何石头怕大郎人小路上出事,想要去接他和王大夫,可是李娥却拉着他不让走:“家里总要有个大人。”她有些怕了,月娘的情况实在不太好,牛婆婆说胎位不正,万一......她不想月娘最后走得孤零零的。
何石头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了,跟着李娥进了产房,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月娘半眯着眼,浑身已经汗湿透了,他拉着她的手哽咽道:“月娘,孩子们还在等着你呢。”
还未等王大夫到,春山就已带着山参跑了回来。云姝听见他的声音,忙出来接了,小指大的一条参,她切了两片递进去给月娘含着,另外的拿水煎了一碗,端给了李娥。
这时王大夫也到了,他虽是个乡野大夫,倒也懂得一些穴位推拿之术,隔着帘子叫牛婆婆给月娘按了。不知是山参起了效果还是这推按起了效果,月娘一口气上来,抓着何石头的手,一口嚼吞了参片,就着嘴里的苦味儿挣命似的仰着头大喊一声,孩子终于破瓜落地。
云姝听得里面一叠声的叫着生了,是个男孩儿,可却没听见孩子的哭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没有......”二丫跟书棋面面相觑,口里的话音还未落,就听见里面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然后传来了几声小猫叫似的哭声。
“声音虽不响亮,到底哭出来了,应该是没事的。”春山安慰他们三个,声音嘶哑。
云姝这才见他靠坐在一边墙角,衣衫凌乱,头发似狂风吹过,脸上也带着些刮伤的红痕,料想这一路来回奔跑是用尽了力气。她心中感激,忙叫书棋扶了他坐去椅子上。
“叫娘受了这么多苦,该让他受这两巴掌。”云姝笑着调侃了一句,二丫他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书棋更是用力点头。
孩子体弱,月娘更是元气大伤,李娥跟牛婆婆将产房收拾好,请王大夫进去看一看。云姝把炤房熬的白粥放了点糖,端了进去。
王大夫摸了半天的脉,方摇头晃脑道:“大人暂且无事,身子虚了,要好好补一补,否则奶水不充盈,孩子便要遭罪。这孩子......”他略缓了缓:“镇上有那保济堂的大夫专治儿科,若是你们家有余钱,可请来瞧瞧。这先天的胎弱,要是根治,怕有些难。”
何石头听到后头,忙去看月娘,却见她早已是泪流不止:“都怪我,是我没护好这孩子。”
李娥端了粥给她:“快别哭了,月子里伤了眼睛。”
月娘就着何石头的手喝了一口粥,知道是云姝的手艺,又见她正眼巴巴的瞧着襁褓里的婴儿,强忍住心酸道:“云云,你看弟弟好不好?”
云姝笑眯眯道:“弟弟好,长得秀气又可爱,定能长成个男子汉!”才怪!小娃娃刚生出来可真是好丑,电视剧欺我!不过她的弟弟,她自是要护着平安长大的。
得了她这话,月娘却像放下了心不再勉力支撑,闭眼睡了过去。
何石头包了银钱谢过牛婆婆和王大夫,又送走了他们和春山。李娥收拾妥当了,也要告辞回去,他忙又长长的作了个鞠:“今天真是多亏了娥姐。”
李娥慌忙避过:“这是作甚,月娘于我如亲妹子一般,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难道生大郎和云云那时我没在吗?”
“话虽如此,那时却不如今日凶险。之前也多得你的帮助,之后还要请你多帮忙照顾,这一谢是应当的。”何石头涨红了脸,心中感激非常。
李娥微微一笑:“你只好生对我妹子便是。”
第二日一早,何石头请人给上河村传了话,不到半个时辰,楼大舅便驾车带着秦姥姥和林氏过来了。有岳母和大嫂帮衬,何石头便放心跟楼大舅赶车去镇上请大夫。
秦姥姥先看了小外孙,皱巴巴的脸儿,小嘴也不太红润,正撅着缓缓蠕动。传话的人没有说太清楚情况,她刚一下车听何石头跟楼大舅说要去镇上请大夫,心里挂着,进屋见了孩子果真不像是太健康的模样,脸上便带了一丝愁绪。
林氏见了,安慰她道:“娘,我瞧着月娘的神色还好,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月娘正睡着,两人放低了声音,动作也轻缓。便是这样,因为云姝心里有事,仍旧被惊醒了。她爬起来一看,二丫和书棋睡得还熟,侧耳听见了大舅母的声音,忙穿了衣服出来。
林氏见了她,吃了一惊:“云云,你这眼睛!”
云姝摸了摸,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不解的看过去。林氏想笑,又忍不住心疼,这孩子昨晚肯定没少跟着操心,两个眼睛下面明晃晃的挂着一圈乌青色。
林氏叫她再去睡一会儿。云姝摇头,醒了便睡不着了。她跟着林氏去炤房准备早饭,秦姥姥给孩子换尿布。
林氏让她烧火,自己将昨晚剩下的一些冷粥热了,打开坛瓮一看,满满的半坛子白面,她有些吃惊:“云云,你们平日里吃馒头和多少粗面?”
云姝掰断一截干柴枝扔进炤里:“一碗白面,半碗粗面。舅母,娘昨日生弟弟辛苦,今天给她单蒸两个白面的。左边儿挂着的篮子里有鸡蛋,煮一个。再拿两个调了蛋花汤下馒头吃。”
林氏听她安排得熟练,又问道:“这般吃是不是有些泼费了?”
云姝摇头,家里卖方子的五十两一直存着未动,她知道何石头是想留着买些田地。平日里的开销都是黑老三那边给的抽成,月娘说孩子们正在长身体,吃食上放得比较宽松,且云姝做菜也舍得放油盐调味料。再除了哥哥的束脩之外,他们还能省下一些呢。
“平日里都是这样吗?”林氏问道。
云姝想了想:“差不多吧,有时候早上我也会下面条。爹爹说现在家里不缺钱了,要让我们吃好点。”
林氏点点头,想来何家的日子是真的好了起来,这样婆婆公公和丈夫应该会放心了。
早饭做好,书棋跟二丫也起床了,月娘正抱着吃奶的孩子跟秦姥姥说话。吃过早饭不久,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月娘有些慌,抱着他轻轻颠着。
云姝凑过去看了,摸了摸他的小手,却见他慢慢止住了哭,小声抽噎着把云姝的一根手指攥紧了。她吓得动也不敢动,无助的望着秦姥姥和月娘。
月娘笑道:“他喜欢云云呢。”
云姝心里一软,瞧着这个红彤彤的无毛小猴子看了许久,咂摸出一点子可爱的影子来。
二丫和书棋有些羡慕,凑上来看着,却又不敢伸手去碰,总觉得这个弟弟太脆弱了,若是一不小心摸坏了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儿,何石头和楼大舅带着保济堂的方大夫回来。方大夫看了孩子,又给母子两把了脉,沉吟片刻开了个方子道:“这是给大人吃的,孩子太小受不住药,到时喂了带药性的母乳也可。怀这孩子的时候可是动了胎气?”
何石头点点头:“还流了不少血。”他现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后面保胎却做得不错,孕妇也被照料得很好。孩子虽弱些,倒也无妨,只后续吃药的时间可不短,花费也不会少。但要是能坚持到六岁过后,应该是无虞。”方大夫看这家人房屋虽有些破旧,但是穿着却不算差,只是这病医治起来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好的,就不知道他们做何选择了。
“大夫你只管看病,便是倾家荡产我们也要治好这孩子。”何石头怕他瞧着自家贫穷不肯用好药,忙表态道。
方大夫点头,又斟酌着添了两味药,叫小童取了背篓,配齐了给他:“原听你说情况,便备了些药,现在倒也便宜。过了满月我再来一趟,请了脉再换药方。”
何石头忙接了,又听他嘱咐了熬药的方法时辰,将诊金悉数给了,托楼大舅帮忙把他们送了回去。
屋里几个正在商量孩子的名字,秦姥姥说:“你爹说了,大郎的名儿是他取的,云云的名儿是你取的,这个孩子便由石头自己来吧。”
何石头摸着脑袋笑:“我能取什么好名字,月娘最是辛苦,还是月娘来吧。”
“爹爹真是,明知道娘辛苦,还要她费神。”书棋埋怨道。
何石头扯过他道:“这却也是,不如你帮弟弟取吧?”
“啊?”这下轮到他傻眼了。
屋里人顿时笑出了声,惹得孩子也跟着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大家忙住了声去哄他,月娘柔声道:“他喜欢云云,叫云云给他取个名字吧。”
云姝见这任务落到了自己脑袋上,想一想书棋的名字,便道:“哥哥叫何书棋,弟弟就叫何书砚吧?”
“哪个砚?”秦姥姥忙问。
“麒表哥写字画画的那个,那个黑乎乎的石头一样的,装墨水儿的。”云姝比划了一下。大家顿时想了起来,刚才方大夫写药方不还用了么。
“这个好,装墨水的,指不定是个状元郎呢。”楼大舅在外头说道。
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又合了书棋的名儿,让他也很是欢喜。最后便定下了何家四小子的大名儿:何书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