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细碎的嚼食和侵吞声传入脑海,李堂风逐渐转醒。
气海空乏,精力散尽,他明明才休息了一阵,却感觉死了一场。
稍微动了动,手脚弯折时间太久,已经没有知觉,浑身上下骨节咯吱作响,
这道缝隙提供了临时的庇护,前方昏暗一片,李堂风观察四周环境。看没什么危险,正要悄声摸出去,却在不经意间听见一声勉强忍耐的呼吸。
在他头顶!
这里的生物体型庞大,暂时挤不进这道狭窄的口子。凸出的岩石挡住了视线,李堂风看不清头顶墙壁边到底有没有东西。前侧口有碎裂的抓痕,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有东西试图进来过。
他大脑竭力运转,迈出的脚谨慎收回。
半晌,上方细微的救命声传来,声线单调不带常人该有的情绪。
这是一道尖细哀怨的女声。
但它学的不像!
李堂风视线受阻,若外面只这一只,冲出去杀也能杀了。就怕满墙密密麻麻都在等他这块肥肉冒头。
这东西一遍又一遍,丝毫不见急色。
它有神智,也更耐心。
诡异的调子一次次刮进耳膜,李堂风听得头皮发麻。
他解了衣带,脱下身上外袍用力甩出去,鼓风的大衣扑在地上,像跌出去一个人。昏暗中数只看不清模样的生物骤然从暗处冲出,不远处的前方乱成了一锅粥,兽种争夺撕咬。
月华似一道光,蛮横地杀开黑暗。血液飞溅,那道求救声终于消失。
一股腐肉的酸苦蔓延,空间回归寂静,李堂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去。
在漫长煎熬的等待中,熟悉的求救声又一次响起,一声又一声,若恶鬼催命。
那东西,从他头顶,转移到了右侧。
时间越来越久,声音越来越快,逐渐变得急促,烦躁,到最后嘶哑、扭曲着。恶狠狠地恨不得现在就进来扯烂他的脸。
一只黢黑粗壮的爪子突然伸进来掏了一把,掏了个空。李堂风往后避过,那东西不甘心,半个身体卡在缝口又伸进来掏。
李堂风狠狠削掉了它的两根指爪。
外面暴怒嘶吼,兽种捶打着墙面气急败坏,开始不管不顾上嘴来咬。獠齿卡在缝口,斜斜露出一只淬毒的绿眼。
李堂风当机立断一剑插入它眼睛。本想逼它遁逃,不想这东西剧痛之下发了狠,嘴肉外翻磨烂硬生生往里面挤,誓死要咬他一块肉下来。
缝口边缘岩石碎块不断被蹭掉,李堂风愈发往里退,后背贴在墙边,退无可退,那獠牙几近勾到胸口。忽然,这东西猛地抽出头向后吼叫,它首尾不顾,颈口直对李堂风。
有什么东西拖着它往外滑行,李堂风提剑冲出去,一剑砍向它头颅。颈骨太大,一次竟没砍断。却看后方黑雾覆上,包裹住地上的庞然大物,挣扎与呜咽像隔了一层布闷闷从内传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
李堂风喘口气,绕过堆叠的乱石,正要跑。一只剧毒尾刺从暗中飞来瞬间插进了他右肩。勾住他的整个上身,一点点往回拖。
这兽种狠毒又记仇,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但很快,粗长的条尾没了力气。李堂风砍断肩膀甩着的尾巴,倒刺留在体内。地上干净的骨头都不剩。
那团黑雾又盯上了他,快速扑过来。李堂风忍着剧痛,猫腰闪身进了墙面洞口。
前行路四通八达,不时有小兽受惊挤过他腿边。越往前越窄,最后他双手撑地开始爬行。
这天阎口下方太邪,先古留存的典籍本就记载过不少魔种妖邪。这么多年吞噬进化,又生出多少邪门的东西想都不敢想。
他耳鸣严重,呼吸愈发艰难。身后动静不小,那东西一路吃过来,已经越来越近。好在前方隐约有亮光,看起来快到出口。
毒素扩散,李堂风晕头转向一手撑空,当头往下栽。身下是无底深渊,他心头一凉。
坏了!
一把抓住壁沿生长的粗壮藤蔓,混合带刺的枝条,他手掌顺着干支滤了一条血路下来。细密的虫子被血腥吸引,从墙缝冒出来,爬行覆盖在上面。
藤蔓到头,李堂风看脚下深不见底,用力想跳到对面的墙边,却被凭空一道软绵绵的力拦住。
他上身粘在网面,不远处硕大的蜘蛛挥舞螯肢顺着网路一步步爬过来,李堂风往额间点了一指,现在连阳环都召不出来。开一次天阎口的代价是什么他也不知晓,气海一旦耗尽,他怕是要死在这。
长出口气,他一手唤剑,也不再乱动,紧盯着前方。
很快,另一处更强烈的振动吸引了蜘蛛的注意。那团黑影终于追上来,从高处一跃而下。蛛网上下浮动,蜘蛛拖着肥大的腹尾掉头快速爬过去。
李堂风松口气,他想起身,但右肩已经肿大麻木,毒刺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他上半身有些脱力。
蛛网的另一边缠绕打斗激烈,比蜘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会飞的蜘蛛。
看那边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李堂风拔出匕首,剥开上身里衣,咬牙硬生生将右肩皮肉割开。毒血发黑,他取出那根拳头大的倒钩尾刺。
陡立的墙壁上散发着霉味,虫物壳卵依附在叶茎。李堂风顺着藤蔓往下爬。另一面墙边有兽种挖出的洞口,他竭力运气,足下点空飞过去。
只这一个动作,他落地后感觉有些不对。
“月华!”
周边没有动静。
剑不应召,他气海空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肩上愈合赶不上毒液灼烧腐蚀的速度,他掌心火辣辣疼。找不到出口他好像只能在这下面兜圈子,无尽的逃亡除了耗尽精力没有一丝意义。
他看向前方,这洞口深处又会有什么,一切好像没完没了,片刻不得安生。
背后几分凉意,他警觉转头。那团黑影兀的将他扑倒在地。
胸口一块肉被生生扯下,李堂风面上充血,痛苦地叫出了声,魔气似水浸淹了他。
他猛然应激暴起,抓着那根带血的毒刺一下又一下插进这团黑雾里。他感觉插到了皮肉,却不见血。手下狠厉疯狂,双眼血红,一刻不停。
他几乎将这团东西按在地上单方面暴杀了许久,才精疲力尽的起身。胸口起伏,他云里雾里看向四周,又跌跌撞撞往深处走去。
这条路格外安静,他上身拖着两条腿摔出去,起身后还没站稳,脚下布料纠缠,他又踉跄绊倒在地上,一只手抓到一把头发。
精神与身体极度疲乏,再多危险也无法刺激神经来带动身体逃亡。李堂风顺着墙边滑坐在地上。
潮湿滑腻的墙壁高高耸立,漫无边际的黑暗。感官的压迫让这处空间变得有些逼仄。
饶是他刻意稳定心绪,毫无出路的地界和孤立无援的处境依旧让他心底蔓延出无止境的绝望。
李堂风脑中思绪混乱,眼神无依空泛的扫向四周。
只是突然,他不动了。
瞳孔在暗处缩了缩,借着微光,前方头颅的五官轮廓与记忆里的故人重合。
理智否认了他的猜测,但身体依旧不由自主的往前探了探。李堂风屈膝过去,拨开上面的发丝,他的手停在空中,脸上透露出难以理解的困惑。
耳鸣吵得他无法思考。
僵着这个姿势在原地呆了许久,他才愣愣伸手将这颗头抱在怀里。
四周空寂无声,他眼神有些迷茫地望向深远漆黑的上空,又低头确认了一遍。身上盗汗,他开始翻来覆去地在这颗头颅上找一些标记,比如赵惊鸿耳后不明显的月牙,比如额前特定的发旋…
都有,这些都有。
他捧着这颗头,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有点反应。可他既不喜悦,也不痛苦。
他佝偻着脊背,就在原地坐了许久。身边虫兽咬他的衣服,他回过神来抬手赶了赶。仰头看见墙壁间肆意生长的藤蔓,他起身,想爬上去。一手拽住腕粗的枝条,蹬了蹬,腿上却没什么劲。
他心上一口气好像散了。无论怎么调整姿势,他都感觉这具身体又重又乏
不远处的洞口缓缓渗出一道影子,那东西死咬不放,竟然又追上来。
李堂风顺势又坐回地上,看手中头颅双眼紧闭,不知赵惊鸿死时是否会惶恐无助,但这人向来舍得以命相搏,也不是个怕死的。
他微微皱起眉头,赵惊鸿丹田已毁,修为尽散。淮武不好好护着他,为何让他来蹚换巫山这滩浑水?
落得这番下场。
尸骨无存。
为谁?
为李盛阳?还是为了谨言?
好像也不是,这人心里只有他的淮武,再多也放不下谁。
身旁黑影蜷下身体,魔气包裹住他,想要将他一口纳入吃下。
李堂风想,都无所谓。
肩膀毒素无法愈合,他整个上身青肿扭曲。膝盖连续爬行,早已血肉模糊。天阎口抽空了他的气海,他甚至没有一战之力。山穷水尽之处,这口气竟也散了。
他苦涩的勾了勾嘴角,“赵惊鸿,你害死我了。”
黑影忽然顿住,一根细针扎入混沌,刺激了片刻的清明。但很快,潮水涌动反扑。它吃的太多了,不断衍长着魔的本能与习性,再次沉溺在吞噬暴虐的食瘾里。
它不明白这人之前明明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为什么现在却能放任它吃掉自己。但很快,通天照射的金光烧的它原地化散,它开始拼命向后撤。身上凝聚的气息好似要被焚毁殆尽,露出了里面的人形。在火焰焚身的最后一刻它躲进了洞口。
也许并不甘心就这样被不声不响地吃掉,李堂风以极大的代价生生将阳环从识海撕扯出来,刀绞一般,以毁灭性地方式,放肆的宣告不满。
入眼所见之处,生物被烧了个干净。
李堂风一头攮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下章剧情要是走完,赵就攻,走不完,就到下下章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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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34你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