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 第395章 第87章 旧忆·烙痕之变

黑锦的夺舍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要说原因的话，其实有很多，但现在再提，也意义不大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依然一息尚存，那便希望不灭。

夺舍之难是一方面，这小姑娘的韧性也同样超乎她的想象。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但偏偏执拗地相信还有人在守着她，哪怕她自己也不确定会有谁，但她就是相信。

凭借着那颗顽强而坚韧的心，二丫硬生生守着她的精神烙印，把黑锦死死抵在深层之外。黑锦哪怕有再大的本事，对魂魄也没有太多的处理办法。在兰因斯，随着魂族的消亡，魂系魔法也开始了衰落，魂道凋敝，真名不涉及，她也无从习得这般能力，只能以这纯粹的魄心与意志同二丫抗争。

虚弱的她，尽管怒吼着，咆哮着，满怀恨意与不甘，但终究还是败在了二丫手中。拥有坚定意志与救赎之心的二丫，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深层，几乎是无敌的，黑锦千百般种能耐，也按不下她在自己所主宰世界中的强盛。

黑锦没有后手了，二丫更是从未有过这种东西。若是没有意外，黑锦会消逝而亡，所剩的息壤之力得不到良好的控制与引导，也会在顷刻间爆发，将二丫一并拖入死亡的深渊。

这是先前说过的，黑锦夺舍成功，那么二丫死亡，她入主之后成为躯体的新主人；若是夺舍失败，息壤之力爆发，黑锦也会同二丫一并赴黄泉。不论她成功与否，二丫的死，都是必然的，这便是孱弱的玄人在被动局面中的无力感。

可天无绝黑锦之路，无尽的光芒之中，仍有一点又一点的墨色，在金光中渲染出熠熠生辉的边缘。无数五彩斑斓的黑，便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犹记先前黑锦未能完全敛住息壤之力的辐射触角，二丫遭到了这力量一定程度上的侵蚀，从而导致了血液被点燃而沸腾。

虽然程度不深，且黑锦也及时将息壤之力悉数收回，但已经存在的侵蚀之果，本身极为顽固而难以祛除。由于时间紧迫，黑锦暂时没想花力气去彻底解决，这毕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若是夺舍成功，还有来日方长，若是夺舍失败，也便无谓此道。

这些侵蚀之果，对二丫的身体而言无疑是有害的，这就像是在体内留下了无数的条件引动的疮口，待到特定的时机，便会开始隐隐作痛，甚至反生出息壤之力以求将她彻底吞噬——非常符合息壤这种神话力量的特性。

但也正是这些侵蚀之果，在二丫身上不啻是一种属于兰因斯的印记，便也有了息壤存续的标签。二丫的身躯本身就恰好对息壤之力的承受力高，如今能更高程度上作为息壤之力的载体。如果黑锦是此刻进入二丫身体的话，她甚至都不需要太过敛住自己的力量，不必担心二丫被这力量伤害。

总而言之，这些紫黑的烙痕，便是变数所在。它们将二丫的体内环境半同化为了兰因斯物种，息壤之力在失控之下的爆发，甚至都无法杀死二丫。

换种方法来理解，便是玄人像是玻璃瓶，兰因斯物种像是塑料瓶，息壤之力就像是□□，所以兰因斯物种能承载息壤之力，而玄人不行——□□不能与塑料反应，但能腐蚀玻璃。

二丫，则像是内部覆盖了一层塑料膜的玻璃瓶，对于□□，能装，但只能装一点点，多了从膜外渗透还是得完蛋。

而现在，息壤之力侵蚀了玻璃，反应的生成物不是四氟化硅而是被替换成了塑料，阻拦了进一步的反应。所以侵蚀到了一定地步，这个奇怪的玻璃瓶内部成分已然改变，也可以装下□□了。

哪怕这些□□暴动，但它们的反应生成物已被改写，最多也只是把又一层玻璃转化为塑料，愈积愈厚的塑料层，反应无力为继。所以，□□最多只是能一步步侵蚀玻璃瓶，最终塑料产物的增多，让它也无从突破塑料层。

二丫还活着，黑锦也还活着，对黑锦而言，的确是万幸了。尽管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比如说把这个受了重伤的小姑娘救回来，但只要还活着，一起都还有希望。

只是……

自己究竟是来夺舍的还是来带孩子的？怎么反倒还要把她给救治过来？

看来某个恶鬼丝毫没有把人家害得背井离乡、离群索居的自觉。

现在的情况和之前已经大不一样，黑锦以防二丫被息壤之力的爆发冲击过甚，提前护住了她的心脉与精神。彼时的她还不清楚二丫本身就能扛过这波伤害，只是尽量想保住二丫，也是在保全她自己。

结果，在息壤之力的肆虐之下，她魄心的一部分，也被息壤之力硬生生撕扯下来，分散成无数裂片。而这些灵魂裂片，伴随着息壤聚合的本能，恰好又融入到二丫体内息壤之力的烙印当中。

换言之，她虽然没有完成清除烙印、入主烙印的过程，但最后一步入主魄心这一步，她反倒是完成了一小部分。

也就是说，她也不必再担心自己的魄心流失了，她自身的灵魂，被生生锚定在了二丫体内，从此与她共栖一身，且再无夺舍可能。她真正将自己融入了二丫体内，从此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没有兰因斯力量的干涉之下，她甚至都无法脱离二丫的身体。

昔日兰因斯强大的十二翼堕天使，如今却成了栖息在诺德尔撒一名普通玄人小姑娘体内的残魂。这对黑锦来说无疑是一种惩罚，但就她再不找到躯体入主就要彻底消亡的情况来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只不过，代价是二丫自己的父母抛弃、背井离乡，才将她救于水火。伦理上而言，二丫是黑锦的救命恩人，而黑锦属于是恩将仇报。

随着息壤之力的慢慢平复，黑锦对自己的力量重新恢复了如臂使指的状态，恰巧，二丫体内的无数烙痕，也正是存储和滋生息壤之力的源泉，让黑锦这无根之水的力量亦有休养生息的归处。

满溢的息壤之力有了去处，就连二丫脸上扭曲的疮口与符文流光，也在渐渐愈合与收敛。那些紫黑色的裂口，已然平滑如初，渐渐褪去了恐怖的颜色，恢复成了与原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裸色。

黑锦还挺满意，这样看来才顺眼多了。

——其实她也不喜二丫先前那副样子，息壤之力的侵蚀作用，饶是使用息壤之力的兰因斯物种都厌恶于此。但有些问题，不是当时的她所能掌控的。而且她也的确需要利用二丫的模样，由此将二丫逼入绝境来尝试夺舍。

但现在，不需要了。她已经算是与二丫融为了一体，也算是这副身体的主人之一。什么夺舍不夺舍的，哪儿有人能夺舍自己当前的身体的？

所以，再让这小姑娘恢复成顺眼的模样，也只是顺手为之。

最终，紫黑色的裂口与符文最终收缩到占据大部分左半面的区域，与右半面的恢复正常的脸蛋有了明显的分界线，而黑锦也无力再将这一片区域恢复正常。

她最早在二丫的精神世界割据时，便是占据了大致处于左侧的一片区域，随后息壤之力爆发时，根源之处也便形成了最顽固、最难以消解的烙痕。说白了，这里是息壤之力最大的一处大本营，同时也是黑锦被撕扯而去的最大一片魄心的寄存之所。黑锦无法弱化息壤之力对她的侵蚀，也无法回拢自己的魄心碎片，便只能作罢。

当然，这也是日后，老剑神给瑾白的那副面具无法真正地完全封印黑锦的原因之一——这里是黑锦的最大魄心碎片所在，但不是全部，这面具有用，但不多。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二丫面上的这条黑白界线，以额头发中正中为始，穿越眉间，再斜划过鼻侧，擦过唇角，从下巴蜿蜒到脖颈，又打了个转，从耳前绕回了侧边的鬓发，最终隐于发间。

左半面，不啻为九幽最深的狰狞恶鬼；右半面，才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稚嫩。

黑锦俯瞰着躺倒在地的二丫，尤其是那张处于熟睡当中的、半面天使半面恶鬼的脸颊，心中滋味，不知何以言说，甚至不清楚自己该是喜是悲。

总而言之，这小姑娘是救回来了，息壤之力爆发所造成的伤势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自己不必再忧心魄心流逝，接下来如何自处、如何与这小姑娘相处，便是一门学问了。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这具躯体的第二主人，以这小姑娘羸弱的能力，但凡自己恢复一点点的气力，便能从她手中夺取身体控制权。然后，封闭她的五感，迫使她沉睡，这样是不是等于自己夺舍成功了呢？

黑锦忽然笑出了声，只是，以诺德尔撒的文化来看，实在是难以理解她笑中的情绪究竟如何。

只是，既然笑了，那大概是心情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