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千琼与万物皆剑的对撞,也在此刻结束。而那如银灰美玉的剑影,自高穹坠入凡尘之后,完全击溃了在天地这鞘中的锋锐洪流,还剩下不计其数的光影,围在了朱燕身侧,似护体,更似威胁。
“承让了。”
苏璃笑意盈盈地挥了挥衣袖,散去了这一道道闪着森然寒意的剑影,十世剑也同时收回,负在了身后。
她自然是愉悦的,至少千琼与渊舞这二式,经过她这段时间的改良,的确初步有了自己的风格。如今实战一试,效果的确令她满意。
而朱燕已是垂下了剑,紧绷的肌肉一松懈下来,便开始大口喘息着,在这仲春时节中竟也大汗淋漓。
对她而言,只有真正承受了那两道剑式的压力,才知道昨日街坊对她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此人的剑法之超绝、攻势之凌厉、出剑之迅猛,当真难以招架。她与自己交手,甚至都还未尽全力,那破解自己迅剑的,是极富规律性的截与点,这证实了她出剑还能更快。
她才多大啊?
这云渺苏家,又是什么势力?
“敢问阁下,此战用了几分力?”
朱燕平复了心绪,谨慎地问了一句。先前对她的不屑,如今也转变成了郑重其事。
“当然是全力以赴啊,我可是说过要在我哥吃过早膳之前,解决这里的事端,怎会有意拖延。”
苏璃说得煞有其事,那如瓷器般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让人直呼可爱的同时,似乎也被赋予了极强的可信度。
可真正与她对阵过的朱燕,是不会信她这副表情的。
但,也无所谓了。
朱燕拱了拱手,退去一旁。
苏璃看了一眼正慢条斯理吃着早膳的苏霖弦,又看向似乎少了几个人的人群,擦了擦手中的剑,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有想要一战的么?”
一时间,没有人上前,却也没有人后退。
苏璃忽然笑道:“莫不是想要齐上?”
还是没有人应答。
苏璃摇摇头,语气似乎有些遗憾:“既然无人应我,那便当作你们都默认了吧。”
话罢,十世入鞘,她提着入鞘的剑,如游鱼般窜入了人群当中。一时之间,便有清脆与沉闷的声响同时爆发,也便意味着这场混战正式打响。
她心中可是还记着的,战前那一个个嚼舌根子的惹人生厌,即使她当时已经驳斥了回去,但哪儿有现下实际教训一通来得更实在?
若是他们站得集中些,苏璃反倒还不好突入,人本身就是一种阻隔。但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势力,相互之间也不一定都认识,各自防备之下,自然会分隔而站。这样,便留足了空间便于苏璃执剑逐个击破。
只能说,如朱燕这般敢于站出来挑战的,本身的确是有些能耐在的。剩下的这些,大多是仗着人多势众来看热闹瞎起哄的,有些本事的反而不会一时冲动。
故而,苏璃这一次在混战当中,可谓是虎入羊群。一式絮盈,便能将一众人打散,果真如春日的浮絮一般,或被苏璃的剑鞘拍倒,或被苏璃的腿踹飞。偶有想偷冷暗戳戳从旁切入的,苏璃依然是轻巧地避开,再还以剑柄或是手肘击退。
可苏璃也不是真的无往不利,毕竟她的修为只有炼神,玄气附加其上,欺负玄生与同为炼神的修者没什么问题。可若是面对有所准备的云魂,便无法做到一击即退了。
只消片刻,那些来浑水摸鱼的所谓剑修便被清理掉了,苏璃也没那心思互通姓名,纯背景板没必要麻烦某个笔者起名,那可太为难他了。剩下的三人,才是需要认真些的角色,皆是苏璃交手过一次却未能将其拿下的。
一招没拿下,那就多来几招。
“还要战吗?你们……一起上?”
苏璃再度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笑,取下了剑鞘,十世剑仅仅隔了片刻,便重见光明。但这片刻,对它的伤害许是不小的,甫一出鞘,便仿佛见得四射的寒光。剑格处的凤凰,明明是深沉垂首的状态,却让每个见到它的人都感受到了昂扬不灭的怒张,恍惚间便听见那响彻天地的啼鸣。
“苏姑娘此番邀战,那便却之不恭了。”
一青衣人笑道,旋即自报家门:“东洲宁阳陆家,陆品贤。”
东洲宁阳陆家?是不是曾经和洛魂有过节的那个?在圣临宗的逐鹿武道会上还曾经有个陆孤鸿与洛魂一战,只是他过不下一招便败了,倒也没有什么太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虽说他家门来头不小,但如今背景板们太多躺在各处嗷嗷叫唤着,倒是没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高呼“竟是宁阳陆家之人,恐怖如斯”诸如此类的话。
黑衣人拱手道:“祁水刘家,刘渠。”
眯眯眼拱手道:“祁水刘家,刘昭。”
嚯,这俩还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果然近墨者黑,一丘之貉。不过,祁水可是长陵江的支流,地名祁水,应当就在祁水这条江沿岸。只是蓝晶境内并没有地名祁水之地,这地方应当在祁水发源地的蓝晶西南部群山中(第2卷第40章提及祁水)。
还好,不是老乡,下狠手也没啥问题——如果是老乡还得下更狠的手,出门在外,不学好怎么行?
“云渺苏家,苏璃。”
苏璃回礼,再度报出已经为众人所知之姓名。
虽然对面的人不知道云渺在哪儿,不过这不重要,反正苏璃也不知道宁阳和祁水具体位置,大家扯平了!
“散修,朱燕。”
正当苏璃准备迎战之时,身旁却传来了那道几分冷淡的声音。苏璃扭头看去,却见朱燕是同自己并肩而立,眼中的机锋,尽数给了对方之人。
满脑子问号的苏璃还没来得及问,朱燕便已经偏过头来,与她说了一声:“我与那陆家小子有些旧怨,可替苏姑娘分担一敌手。”
苏璃恍然大明白了,就说嘛,咱还没和人打一场就给人折服到倒戈相向的能耐吧。果然,事出有因,不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魅魔血脉了。
虽然感觉并不需要这个助力,但于情于理,她来助阵,都是该道一声谢的。苏璃又非洛魂,不会吝啬这等感谢言辞,拱手之后,便与她共同看向此战敌手。
“先前放你一马,如今还是不知趣地迎上来,不想活了的话,便成全你。”陆品贤冷哼了一声,拔剑出鞘。
先前朱燕与苏璃对阵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与他有隙的这一号人。只是在此战结束之后,他还在观望场中,没来得及与朱燕算旧账,那苏家的女剑修便提剑冲了上来,如虎入羊群,一人一剑,轻而易举地放倒了一大片。他也与之交锋了一记,哪怕是一触即走,那凌厉中带着的巧劲也让他气血翻涌,其剑法之超绝也便可见一斑。
不过,按照朱燕的意思,她是想与自己一战,给那苏家女剑修减轻些压力。也罢,解决了她,再战便好。
就在心照不宣的气氛中,这一场混战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朱燕依然是先发制人的打法,她爆发出了云魂阶位的玄气,软剑也能挥出刚猛的气势,掀起肉眼可见的流线型尾流,其速度之快,当为之侧目。
而陆品贤则是不慌不忙,剑尖矗地,凝气未发。就在朱燕即将欺身来前之时,他猛然抽出剑向前挥出,一道纤薄的剑气,便自他剑尖矗地之处勃发而出,裂开大地,迎着那短打麻衫的冷厉剑客而去。
她也不躲,剑尖缭乱如花,又震颤如雨中海燕,似要卷起一场狂涌的风浪,将这奔袭而来的剑气一举搅碎。
碰撞,就在下一瞬间!
而苏璃这边,场面看起来就要平和许多。面对一左一右攻来的刘家二剑客,她便只是立在原地,只怀抱着一把剑,便如拥有了这天下最令人安定之物,只消点、抹、云、挂等简单的举措,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够快。”
苏璃直言,在不绝于耳的金铁交错声中,她娇软的声音,听着亦有金铁的铿锵意味,是教训,亦是激励,激励他们拿出真正的本事出来。
“这点能耐,与地上躺着的这些人又有何异?连让我移动脚步都做不到,谈何讨教剑法?”
于是,刘家二人的剑法愈发迅疾,攻势间或的配合,也愈发紧密。苏璃也真正感觉到了几分压力,毕竟是以一敌二,面对配合默契的组合,其对抗难度可不仅仅是翻一倍那么简单。故而,她也无法再以简单的基础剑式抵挡,需要用到她修正过后的剑法。
譬如说,奈何。
她终是重新使出了逝水七绝,只不过较于二百多年前,有了不小的变化,纵然曾经直面过这一式剑法的修者,也未必能真正认出来。
奈何,讲究的是即便深入地府、踏破奈何也势要夺回所记挂之物的冲劲,以哀恸为养料,以气怒为爆发,以手中剑,为终结一切癫狂痛苦的最终兵器。
她没有改变这一特色,改变的,是将从无尽极远叱咤而来的涌潮,奔流镇于敌前之刻,化作亘古坚冰穿刺而过。将曾经所斩断的奈何,以潮水的翻卷,重铸成全新的冰桥。
是谓——
奈何重归,涌潮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