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 第250章 第151章 旧忆·杏园村

“你问我的眼睛？”

奏坐在树枝上，一手支在腿上撑着自己的脸颊，把那娇媚的脸也挤压地可爱了几分，另一手则是无聊地自己玩弄自己的指甲，仪态端的是悠然自得。典雅黑裙的遮掩下，隐约可见两条纤细瓷白的小腿，正轻轻前后晃荡踢着，活泼而灵动，也正合了她当下姣好的心情。

而洛魂盘坐在稍远处，似是因位置不当而避嫌。

“我记得之前你的眼底并没有红色。”

洛魂平淡道，但那无意识轻轻颤动的手指，又暗示着他绝不平淡的内心。

“你先前不是言之凿凿那么肯定嘛，那还问我作何？”奏想起来他昏迷前那段话，嘴角弯弯，调笑道。

“只是猜测，而非全貌。”洛魂轻轻摇头，目光低垂，看着眼前的草木花朵。

“这是我圣临秘典，启用之后就能得到极其强大的力量，那会儿和高友林——就是那个追上你我的我宗队正，和他战斗的时候你也见到了，那是强到不可理喻的力量，哪怕和我宗其他典籍比起来也是独一档的存在。

“不过，凡事总有个正反面嘛。代价之一，极难修炼，要求极高，若非本殿下乃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也难以在这般年纪修成秘典。

“其二，就是不可多用，你也看见了，眼睛的变色就是一种预示，愈用的多，红色便愈浓重，待到变作全红，便是神仙难救。

“据说，就是有先辈滥用秘典，最后爆体而亡，身体血肉都扭曲成了不堪入目的模样，这也提醒我宗子弟，须得节制。”

奏踢踏着小腿，倒是把这秘典之事向洛魂解释了一遍。这也不是什么很关键而隐秘的内容，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敌人了解了也无法有效反制。这秘典的能力，本就强得过分了。

“以后……别用秘典了。”洛魂轻声道。

“不用？不用你护着我啊？”奏偏着头笑道。

“我护着你。”洛魂轻轻道，用最轻的声音，便做了最重的承诺。

“可别，你这点实力还是好好修行吧，争取哪天能超过我再说。”奏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言辞随性而张扬，充分展现了这个年纪少女的恣意，如江湖少年时，一人一剑一蓑衣，走山走水走天涯。

“好。”

洛魂也不是什么善于辩解的性子，她既然如此说了，自己应着便是。至少，要有能力护着她，别让她因自己的无能而启用秘典，就像是曾经的……

洛魂垂着眼睑，神色难以瞧见。

年少意气的奏并没有注意这一点，她只是看向了天高地迥，感慨着天地浩大，心中盘算着从何处开始扬名立万。纵然，继任宗门圣女、甚至继任圣临宗主，同样可以名震天下，但少年人，哪有不希望靠自己的本身名动江湖的？

于是，才有了这场少年游。

去往何处？

何处皆可。

又是一天过去。

“走吧走吧，再不跑远点，万一宗门的人追上来就不好了。”

休息了一天，见洛魂行动已无碍，奏便向他招呼了起来，神色倒有几分雀跃。她素来聪慧，能猜得昨日洛魂是强装镇定自若，故而再休息了一日。虽说与她的轻剑快马游历江湖的初衷有所出入，但只有他休息好了才能替她出手嘛。自己当然不需要这个笨蛋保护，但是很多事，自己出手未免太掉价了，有这么个实力过得去又听话的打手，那自然是很好的。唔，长得也不差，不会丢她的脸，完美！

故而，在拿月华剑的剑柄在他身上戳了几处，见他没什么反应之后，她也便放心地收起了剑，如此招呼了起来。

洛魂自然会应她。

不论她说什么，洛魂大抵都会应的。

至于洛魂的身体究竟还存不存在难耐的疼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是，林间便出现了两道飞速远去的黑影，一前一后，起落间倒是默契不减。

直到午间，他们遇见了一座村庄。

村庄并没有设牌坊，不过在外边分岔的道上，有一块淡黄褐色的巨石，刻着“杏园村”。

村子不大，近处和远些地方皆可见淡金色的麦田，约莫再过些时日便可以收割了。去年大旱冬大雪，倒也给今年带来了些收成，远眺过去，麦子的长势还是喜人的，收成肯定比不上南边或者东大陆，但只要能维持生计便好。此处距离圣临宗更近，各种民生策略也估计落实地更到位些，哪怕此处处在内陆、气候更严峻，反倒是比东南的玉门寨要强些。

由此可见，圣临宗还是做了努力的，只不过北境太大，教化民生也需要时日，一时之间还体现不出来成果。不过，只要司无琰宗主能够继续从各方面推行下去，北境也未必不能变作人间净土。

“这便是我圣临管辖下的村庄吗？倒是欣欣向荣呢。”

奏远眺而去，眉目见得悦色，这般笑起来的时候，她也便像这个年纪的少女，充满年轻人的活力与灵动。寻常时分，则总是要更娇媚些，把柔与媚结合到完美的平衡。但不论是怎样的她，都是那般美不胜收。

“仰仗司宗主了。”洛魂站在奏侧后方，落后了一步的距离，淡然道，“也算得这些人自力更生。”

“这倒也是。”奏想了想，旋即颔首，再度绽开了笑颜，“走去逛逛！”

话罢，少女便从山坡上越下，落入那麦田中，像是一点浓墨染入了金色的布匹，惹眼，却又不显得太过突兀，仿佛这温温柔柔的金色画卷，就该有这么一点墨色点缀，方才灵动了起来。

风起，麦子便像浪一般涌动起来，起起伏伏，恰似那海潮的起落。而奏外罩的黑色褙子，在风中荡起，恰如墨点的晕开，使这画面便又多了几分神魂。

“走啊！”

她笑靥如花，如世间至美之景。

“就来。”

洛魂少见地高声应了一句，话语甫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扬起的。

于是，又一点墨落入了金色绘卷，只不过这点墨似乎异常粘稠，在风浪麦浪中，怎么也不肯晕开。只是追着那缥缈如丝带的墨，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

田埂并不宽敞，毕竟要留更多的空间予以农田，如今田埂上杂草丛生，大约是有段时间没人走过了。不过随着麦子的成熟，到了农户改收割的时候，这些肆意疯长的杂草，大概就要到生命的尽头了。然，这与现下有何关系？它们只需尽情汲取营养，不论何时何地都在拼尽全力活下去。

洛魂的手捻过几粒麦穗，神色有些恍惚，但他再看见那黑裙少女的背影之后，又恢复了寻常。他把麦穗放下，跟上那少女，脚下步伐，如若闲庭信步。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跨过麦田，才来到了乡道上。道路色泽深浅不一，其间可见裂纹，大概是重新修缮过，也由此平整了许多。而方才所见那块刻着“杏园村”的淡黄褐色大石头，也就在眼前了。

“杏园村，说的是有许多杏树吗？三四月份的时候，倒也是会是一处好风光。”奏在石头前驻足，如是评价道。

洛魂倒没有同她一起评鉴这块巨石，他惯常于先观察四周。

乡道在这块巨石出分出岔路，通向不远处的小村落，而主道则继续向前延伸出去，以供各地居民去往他处，或是运粮送货，或是赶集置购，这么一条平坦的路，总会有他的用处。

主道通向了远处山林之间，也看不见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事物。通向村落的岔路，两旁都开垦出了农田，除了麦子，还可以瞧见高高的玉米、高粱等作物，在此盛夏也差不多接近成熟，遮掩去了不少视线。

不过，距离并不远，洛魂还是能瞧见那边村落的人家，正值午间，有一些房屋冒起了炊烟，在正午的阳光中并不惹眼，但若细看倒也能辨别出来。最外缘的房屋边上可见三两小孩，蹲在盆边或是洗菜择菜，偶尔还不太老实地打打闹闹。

倒是一副极具生活感的场景。

农忙未至，村民们倒也能闲在家中做午饭，若是真到了时候，往往是没时间做午饭的，早上吃了东西便戴着草帽提着水壶便赶往田地里了，最多带上几张饼子中午凑合，日落时分才能迎来些许吃热乎饭菜的时光。

奏说了话得不到回应，不免又瞪向了洛魂，见他正出神地看着那村落，也便跟着看过去，却也瞧不见什么有意思的景致，便又觉得这个笨家伙属实奇怪。

不过……瞧这炊烟，现在正是饭点吧？

“不若去村里吃个饭吧，这几日忙忙碌碌也没能好好吃些东西。”奏忽然道。

“好。”

——洛魂也便只会这个字了。

到了他们这般修为，都已经辟谷了，寻常时分的吃或不吃，倒也没有太多影响，纯粹是生而为人的习惯罢了。但也正因如此，也需要这些习惯来锚定自己作为“人”的身份。等到了更高境界，或许一梦数百年，与人世间疏离过久，超脱现实，也便无法言说是好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