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 第245章 第146章 旧忆·珠玉川

取了些水来，奏便把伤药和水都丢在了洛魂的面前，显然意思是让他上药。

丹药对于外伤的疗效不佳，还是需要敷药以期恢复地更快一些。方才奏给出去的那颗丹药，主要便是调养心气、理顺经络的，滋养心腑，顺便刺激身体吸纳玄气以期进一步的恢复。而外敷的伤药，主要针对伤口的止血与修复，消弭创伤。

“谢谢。”

洛魂睁眼，看了也开始打坐调息的奏片刻，道。

不论她如何恣意飞扬，像是个被魔域众人宠坏的小姑娘，但本质上却依然是心善的。她虽说讨厌圣女的职责，却依然对北境众生有着独属于她的方式的关怀。就像此时，面对自己这么一个她其实都还不太熟悉的江湖散修，甚至还有过些许不愉快，她也能慷慨给出这么多的伤药，实乃江湖少见。

又或者说，还是她被魔域之人保护的太好了，不知江湖人心难测。

“我可都记账上了，一笔一笔你都得还我。”

少女眼也不睁便如此说道，娇蛮的嗓音，满是不讲理之意。

洛魂莞尔，只消一瞬便恢复了原状。

“好。”他轻轻道，是对她的承诺。

这一还，便是他这一生。

虽然，他这一生，也剩不下多少时间了。

山洞当中陷入了静谧，洛魂与那身着黑裙的少女，皆是闭目调息了起来。

不过，仅仅是片刻之后，洛魂有了些许行动能力后，他便睁开了眼，轻轻舒了一口气。看了奏一眼，他起身，轻轻走到山洞口，见外界苍松翠柏、云遮雾罩，像是在深山之中。不过，瞧这并未被杂草所掩的小径以及那手植的杨梅树，显然是有人常来的模样，如此下来他们两个“可疑分子”出现在此处便有可能引发事故了，所以应该做点什么……

倏而，他蹙眉看向道路一侧，稍退一步隐在石壁之后，回头望了一眼山洞深处。然而，这山洞并没有多深，里面也没有其他出路，属于是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山洞。

这点时间，加上自己状态奇差，来不及做布置了。若是那几人路过此地，怕是要打个照面。

的确，他刚刚发觉小径那边来了人。江湖上，不一定遇见的每个人都危险，但最危险的，一定是人。

如若不然，那便……

洛魂压下了眉，手中已然握紧了断情剑。

他向来是不惧怕这些的，甚至更为蛮横，挡路的是什么？一剑斩了便是。哪怕自身状态极差，他亦是迎敌而上。

然，而今却有不同。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奏。

如果可以的话，那还是不战为妙。就他们二人如今的状态而言，洛魂并不敢确保自己冲上前去之后，奏会不会被劫持。这些人并非尊她为圣女殿下的魔域子弟，对奏便不会再有先前那样的优待。

奏依然在安静修行，垂着的眼睑上，可见那如扇睫羽，倒是好看的紧。

随着那几人的走近，对话也便能够传到耳边了。

“三师兄，明日到我轮值山门，咱们就这样溜出去好吗？”

“你个呆子，这哪儿是溜出去？咱们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后山本就人少，也就只有到了五六月的时候，师伯那一脉会来摘摘杨梅。除此之外，后山哪儿会有人？”

“再何况，师伯都带人去魔域参加那什么大典去了，你怕什么？”

“可是……明天我轮值啊！”

“那你回去，下次不带你了。”

“别啊，五师兄，我去就是了……只是，能不能早点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师父闭关，师伯那老古板也不在，这才能下山去城里放开了玩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对啊，几位师叔又不管咱，现在师伯师父都不在，才是去玩的好时候，我可想死缠红楼的姑娘们了！”

“德行。就知道去缠红楼，六面骰才是好地方！”

“两位师兄，不然你们各寻个的去处，晚上把师弟我送回来如何？”

“呆子！你怕什……什么人？”

那三师兄话到一半，便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但这敏锐，已经稍显晚了些。

那衣衫破损多处、并伴有数处血迹的男子自那山洞中冲出，神情冷然，手中长剑凛然如霜，已经是欺身而来！

若按寻常，他在觉察到这几人的到来时便已经把这几人斩了。即便玄气十不存一，伤痕累累也未曾修养过来，但他依然有自信杀了这几人。一个赌鬼，一个色鬼，还有一个跟他们厮混也强不到哪里去的胆小鬼，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心里负担——说实话，就算他们不是恶人，他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假如他们真是良善之人，他就会决定避战了。奏在身后，便一切以奏的安危为主，能避战便先避，他不能确保自己这样的状态下被缠住还能护住奏，他答应了乌叶，要护住她的。

三师兄言语上瞧着轻浮，但作为在场排行最高的一位，他最先发现了洛魂，如今也最先做出了反应，身后背着的剑脱鞘，拦在了身前，同时还大吼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我乃珠玉剑宗璟玉真人座下……”

话未说完，两剑交错，三师兄瞬间倒飞了出去，后半截话断在了肚子里。

不用他说，洛魂见他眉心的朱砂，再联系此处山景、去参加圣女大典的师伯、人工栽种的杨梅树等信息，已经能知道此处便是珠玉川，珠玉剑宗所在，邵允的师门。倒是没想到，奏的这次传送居然能离开这般之远，此处再接着南下去往松桥镇都只有三四日路程了，离圣临山脉自然是远得很。

那个姓邵的这般正派，倒不曾想他师叔的弟子，一见便有三个混账货，那便帮他师门清理门户好了。

洛魂眉头微拧，剑锋转向，开始转向了瘦高的色鬼五师兄与那小胖子师弟。他们的实力显然是不如三师兄的，反应也慢半拍，三师兄都已经被一剑戳飞了，他们才堪堪取出了剑，但又好巧不巧，错乱的脚步避开了致命伤，均被一剑挑飞了。

洛魂自哂，在魔域待了几天，都差点忘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实力了。这两人甚至还未摸到道元境的门槛，而三师兄是道灵阶，这在这个年纪到也算是不错的成绩了，不过面对洛魂这等层次的怪物，依然没有招架之力。但他却没有重伤，也足以见得洛魂而今的虚弱，力道、速度都差了一大截，否则即使未曾动用玄气，在第一个照面就应该已经是三具尸体了。

三师兄从地上爬起，见两位师弟都被打飞出去，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清楚面前这人的实力几何，但从外表装束来看受伤定然不轻，无论什么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太多，不然自己就不仅仅是轻伤了。此处虽说是后山，但离其中一位师叔及其弟子的居所并不远，若是起了大些的动静，必然能够发觉。

想到此处，他便又有了底气，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冷笑道：“我乃珠玉剑宗璟玉真人座下弟子，排行第三。你若是向我赔礼道歉，兴许我还能谅解于你，否则待我捏碎这玉简，事情可就没那么容易收场了。”

“就是就是，我师父可厉害了！”小胖子师弟捂着屁股，狐假虎威道。

那五师兄的落点偏远，已经能到了可见山洞内部的位置，起身便从山洞中瞧见了那黑裙曼妙的少女，仅仅是被鬓发遮掩过的侧颜，也足以惊为天人。那是百花争奇斗艳的精粹，是晨曦和婉流转的柔光，是人世间所有美好的结合体，只消一眼，便可让人忘记了呼吸。

下一刻，缓过来的他立即追加道：“不若把那女子奉上，咱们一笔……”

话音未落，剑已穿胸而过。

五师兄踉跄了两步，似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洛魂，眼中的神采也逐渐褪去，倒在了地上。

滴答——

剑尖落下的血，滴在青石板的小坑里，很快聚成了小小的血洼。

洛魂神色无虞，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若非剑上的血与倒着的人，任谁来看他这副表情都不像是刚刚杀过人的。

他的剑，怎么这么快？

小胖子已经吓傻了，三师兄则是毫不犹豫地捏碎了玉简。就凭这一剑，他便清楚即便是受了重伤的老虎，那依然是老虎，不是轻易能够对付的。现在最重要的，逃！

捏碎玉简的同时，他已经转身开始飞奔离去，丝毫不顾呆愣在原地的小胖子。

洛魂踏前一步，但脚步顿了顿，又收了回来。他看了一眼三师兄往回逃窜的方向，也没去管那小胖子，转身便回了山洞。

那人杀不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捏碎了玉简。

洛魂并不能确定他话的真假，也不能去赌来人的善恶。眺云峰上，他见过的包括邵允在内的珠玉剑宗几人，皆是名门正派的大气模样。但同样的，也有这么几个有辱师门的弟子存在。以他与奏如今的状态，离开是最优的选择，他这一条烂命也便算了，可他答应了乌叶，要保护奏的。

似乎他多次改变自己惯常的做法，都是因为这条理由。但他真实的内心想法，真的只是因为答应了乌叶吗？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