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 第209章 第110章 妹妹

一时之间，三人皆是不语，气氛有些冷场。但这冷场也并非尴尬的冷场，苏璃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背后究竟埋藏着什么，颜霜在想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心事，而兰尔索斯，恶魔的心思，焉能揣度？

终于，苏璃暂时压下了那些纷杂的思绪，把目光从这万年的跨度重新回到了这二百余年。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颜霜，抿了抿唇，随后才问道：“我……我究竟是谁？”

兰尔索斯闻言，挑了挑眉，他看了一眼身子明显颤了一下的颜霜，反问苏璃：“你是谁，这个问题更应该问问你自己，你究竟想以谁的身份生活。”

苏璃默然，片刻后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前世，为何是洛魂？唔……换句确切点的话说，洛魂的转世，为何是我？”

“这个问题，你不觉得比前一个更没有意义么？”兰尔索斯双手交扣，手肘撑在了桌上，身子也随之前倾了几许，隐隐的压迫感，此刻更浓郁了几分。

颜霜偏头看向了她的侧颜，也看到了窗外的细雨，雨线折着光，于此时分，也好似白虹贯日。雷声虽是轰隆隆地不停，但雨势已经渐小，滂沱大雨，终是变作了这细细密密的银线，落在石板上，荡碎了水坑中雷电的倒影。

也不知这雷雨，究竟是自然天象，还是遭了这恶魔扭曲之后的？

颜霜想着，目光有些散。

有时候，还是需要想些有的没的，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似乎这样，便能忽略一些让人心中隐痛的问题。

乌云依是浓厚的，层层叠叠，颜色深浅不一，其间盘着扭曲的银蛇，时不时便钻出云层，蔓延出一条条的枝蔓。伴随而之的，还有高亢的怒吼。

雨的确小了，但雨还在下。

苏璃静默了片刻，她张开双手，看见的是细嫩的掌心与纤长的手指。“按理来说，我既然前世是洛魂，那我本该就是诺德尔撒东大陆人。所以，我在异世的经历，那又算怎么回事？”她轻轻问道。

她终于面对了这个问题，这个自己之前或有心或无意忽略了的问题。或许，自己一直都是诺德尔撒人，地球，才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这得去问夏清潭那个小混蛋了。”兰尔索斯耸了耸肩，似乎回答地很是随意，“我只知道，他把你送去的，是他真正的家乡。具体如何，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也就是说，夏清潭才是真正的地球人穿越者，而自己，是从诺德尔撒穿越去了地球并最后穿越回来的。所以，她与夏清潭，根本算不上是老乡。

忽然间，苏璃的心中又开始了阵痛。

也就是说，自己还曾占据过苏老爹儿子的身体？作为苏黎活了十来年，最后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非苏黎，那个小而温馨的家，似乎并非自己的家，自己的归处，从始至终，都是诺德尔撒。

苏璃的心，忽然就空了。

原来所想要努力修行，臻至高处便可以回家的，现在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地球，是一场梦，持续了十五年的梦。

她眼中的光，迅速像被风吹过的烛火那样熄灭了。

那自己在这诺德尔撒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她咬着唇，眼神空了许多。

颜霜再也无法忽视她的落寞神色，无法继续伪装在看窗外云未歇雨未尽的场景，她坚定地、坚决地伸开双臂，把她揽入了怀中。

“阿璃……”

她轻轻呢喃着，似耳鬓私语，又似情动之下的梦呓。她靠近她，却又不敢完全贴近她，想温暖她，却又怕她依然执拗地认为这份温暖属于洛魂，她若即若离，保持着那脆弱的平衡，一言不发，眼中水光潋滟。

阿璃也好，洛魂也好，她只想她好好的。现在看来，或许来恶魔 岛，并非一个正确的决定。

苏璃依然感觉空落落的，神色倦怠。

倏而，她轻轻推开了颜霜，力道很小，但也轻易地推开了她。颜霜本就没敢用力，怕是多几分气力，便会让她太过贴近自己从而生出几分反感来似的。

若非爱之深，怎会如此卑微？

她爱她，迁就着她，忍着一次一次的痛，也从未想过远离她。

可这一次，若是阿璃作为洛魂那一世的记忆复苏，那又会如何？她从来都不敢肯定，洛魂是否真的爱过她，哪怕只有短短片刻。

那久远江湖上的剑客啊，究竟是以身侍剑了，秉承着不为外人所理解的信条，行着内心的道。这般偏执到几乎让人难以理解的人，如何能让外人把他内心尽数窥探了去？

颜霜重新端坐好，低垂着眉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麻烦把记忆传给我吧，谢谢。”苏璃看着兰尔索斯，目光澄澈，不带分毫情绪。

心态这就转过来了？

兰尔索斯挑了挑眉，带着深深的怀疑。怕不是信念崩塌之下万念俱灰，之前那么抗拒的过往，现在随心就接了过去，却还佯装成心平气和的模样。

“好。”兰尔索斯也没有多说什么，翻手取出了一颗珠子。那珠子有他掌心那么大，整体呈乳白色，表面层层叠叠，混杂了诸多层次不同的白色，如浓淡不一的雾气流淌，每时每刻都在变幻。

“你的记忆珠。”兰尔索斯并没有多解释什么，把它递给了苏璃，并在心中补了一句——

部分。

苏璃接过，心有所感，看了颜霜一眼，轻轻握住。

下一刻，她的身子直接倒下，颜霜顺手揽过，让她倒在了自己怀中。她快速确认了一番，发觉她只是昏睡了过去，这才放心了下来。

“现在好了，剩下我们二人世界了。”兰尔索斯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话语却总感觉让人浮想联翩。

颜霜默然，片刻后才道：“为何如此相助？”

“不，不是帮你。”兰尔索斯轻轻笑了笑，“小妞，你得先搞清楚一点，这是交易，不是赠予。虽然说东西是夏清潭的，但归根结底，是我在与你们交易。”

“你的要求呢？”颜霜也不去驳他未经说明便将此事定性为交易，她冥冥之中总有种感觉，这恶魔……先不论他本身的善恶，人不止有两面性，人是一种多面综合的复杂生物，不能简单以二分归纳统一。她总觉得，这恶魔对她是没有什么恶意的，甚至帮助良多，故而也愿意在一定程度上信任于他。

“不要强迫自己。”他忽然叹了一声。

“世事难料，有时不可不为。”颜霜垂着眼。

“这就是我的要求。”兰尔索斯看着她，目光少见地温润如海。这一刻，他似乎目能视物，暗色的瞳里印着颜霜的面孔，原本仅能算得上是平凡的脸，如今也生动了起来。

颜霜怔住。

“这就是交易，你得到了夏清潭的馈赠，而我要你循心而为，不强迫自己。”兰尔索斯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

颜霜默然了许久，才这般问道。她现在忽然想起来，仿佛在久远之前，朱樟镇上，有一位相士也是如此嘱咐自己。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兰尔索斯狡黠地笑了笑，打着哑谜。

又是良久的沉默，她才开口道：“好。”

兰尔索斯打了个响指，天生惊雷，在这渐小的雨中又续上了新生。

“那么，契约达成。”

兰尔索斯饮尽了杯盏中的茶水，砸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那清香的苦味。

颜霜这才发觉，这一番话并非玩笑话，在那道惊雷响起之时，一缕玄之又玄的气息，没入了自己的灵。她似有所感，这的确是一种契约，内容与那恶魔所述完全一致。

“谢谢。”她道。

兰尔索斯挑了挑眉，却没再说出彼时的轻佻之语。他起身，取了茶壶，为颜霜和自己各斟满了茶水，悠然问道：“关于苏璃与洛魂，你如何想的？”

颜霜握着杯盏，一言不发，只是指节有些发白。

兰尔索斯看着那可怜的茶杯，心中竟是泛起了几许心疼，也便没再卖关子，道：“苏璃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但谈及洛魂，你对他，究竟能知几分？”

“愿闻其详。”颜霜轻轻道。

兰尔索斯忽然感觉有些牙疼，这妮子许久不见，性格怎么变成这般模样，还是从前可爱……他想着乱七八糟的，口中已经开始了叙述：“洛魂是爱你的。”

第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之语。

颜霜身子颤了颤，抿紧了唇。

兰尔索斯心中庆幸着已给她手中的茶杯施了术法，避免了它破碎成渣的悲惨结局，继续道：“我曾也以为他不曾爱你，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在他亲妹妹死去的时候都挺了过去，可唯独你垂危之时，他疯了，宁死也要换回你，他真的只是把你当妹妹看待么？那个死性子的家伙，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他……以前有过一个妹妹？

“他的妹妹……对他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颜霜觉察到此人的特殊，兰尔索斯拿自己与她作比，足以见得其在洛魂心中的特殊地位。不过，自己对他的过往，确实知之甚少啊……

“那可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兰尔索斯微微笑道。

“洗耳恭听。”颜霜拢了拢怀中苏璃的长发，敛去了心中伤怀，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