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全九美 第2章 第二章

早春的清晨，天还蒙蒙亮，空气中带着些寒意，沐棉挣扎着起来，准备开启新一天的事务。

经过两三日的医治，染病的将士们已经有所好转，疫病也未在军中大规模爆发，这些患病的将士按居所划分基本都自出六至十三帐，宋翼承决策果断，在疫病最初被发现的时候，就已集中安置，严格排查。再加上军中男儿正值壮年，体格健壮，所以染病的人并不多。

沐棉写了几封书信，想交于溪口镇几位与她相熟的郎中手中，溪口镇疫病虽已接近尾声，可也马虎不得。

她出了帐，去伙食营寻找弟弟沐鱼，看看他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宋承翼十分礼遇她们姐弟，因军中都是男儿，宋承翼专门为沐棉找了两个当地年长妇人照料她起居，不过被沐棉婉拒了。沐棉与沐鱼的三餐本来也被安排妥当，但沐鱼怕姐姐嘴刁吃不惯，还是坚持每日为姐姐下厨。

虽然为人看病医治主要靠沐棉，但沐鱼一直也未闲着，每日除了照顾沐棉就是去监督看管草药熬制，药丸制作，记录病患。

也难怪沐棉经常打趣他像个贤惠的小媳妇儿，以后谁嫁给他谁享福。

用过早膳后，沐棉正好看到将军的一个近身随从，“这位小哥，你们将军现在是否在忙公务，我们可方便去叨扰他？”

“姑娘要是有急事需要亲自去找将军的话，现在去演武训练场就行。”

鹿鸣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将军请来的贵宾，没作犹豫，就如实相告。

得知将军在演武训练场上，沐棉也没耽搁，就与沐鱼一起寻了过去。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日光洒在人身上温温的。宋承翼果真在演武场上练武，他的招式并不复杂，与时下大姑娘小媳妇们爱看的话本子里的出场唯美出手华丽的大侠们一点也不相同。

沐棉虽然于武道上并没有什么建树，但好歹之前还是学了不少时日，眼力还是有的。宋承翼的一招一式充满力度，正所谓以力破巧，而且他的速度极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上虚下实，下盘稳健，光论武艺而言，他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定远将军还是非常令人信服的。

沐棉回过头来，看向身侧的沐鱼，果然沐鱼也有赞叹欣赏之意，眉宇间还透露出跃跃欲试想要比试一番的少年意气。

“阿姐，光看这宋将军的基本功就知道他武艺高强，不知我与他相比还差多少？”

沐鱼一向体贴入微，细心如尘，但到底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有着少年独有的活力与热血。

“我家阿鱼也不差呀，说不定以后也能当个将军呢，不过爹娘可舍不得你去从军。”沐棉打趣道。

“沐姑娘，沐公子……”

宋承翼余光看见沐棉沐鱼姐弟前来，练完正在演练的这套拳法就停了下来招呼她们二人。

沐棉说明自己需要寄信的来意后，宋承翼一口允诺，并立即差遣了人去办。

由于今日还没有去看病患，沐棉面上并没有戴上熟悉的白面巾，阳光下本就白皙的小脸更加晶莹，可能自己就会医术，善于调理，她的气色也很好，白里透红，充满生气。

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姑娘，宋承翼微微有点不自在。正好旁边的沐鱼提出也想要活动下筋骨，他的思绪立即被带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沐鱼一看身形和步伐就知道是个练家子，他早就有心试试这少年武力深浅。

客气一番之后，两人开始演练起来，到底沐鱼年纪较小，虽然天赋卓绝，但遇到同样天赋异禀的少年将军，在一开始就讨不到好处。再加上沐鱼对战经验也不足，胜负已经没有疑问。

“我输了，宋将军好武功！”沐鱼虽然输了，但并不气馁，切磋一回之后，深觉有所领悟。

这边宋承翼也惊叹，军中几乎找不到比他更有天赋的少年，世人都说他与兄长二人惊才绝艳，家学渊源，只看武力天赋的话，眼前的少年也不逞多让。再一想到自己几年前就到军中历练，还虚长他两三岁，就更觉惊叹。

“不过是宋某虚长几年罢了，沐小兄弟将来于武道上必然大有成就。”

沐棉看到他们活动筋骨，一时也手痒起来，难得起了兴致，也懒得听他们相互吹捧。

对于武艺沐棉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跟他们二人的武艺比起来，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有一点沐棉倒是挺自信，那就是射箭。小时候与玩伴们玩投壶，自己就没输过，拿弹弓打麻雀，准头也极好。后来专门学了一阵子射箭，几乎是百发百中，箭箭正中红心。

趁着那两人还在探讨武学，又想想自己也有好一阵子没练习了，沐棉拿起场地边上的弓箭，用力扯开弓，扣上弦，搭上箭，只听嗖的一声，百步之外的靶子上箭头正中红心。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真是天生的神射手，这么久了手还没生。”沐棉心情极好，拉完弓箭之后摇动着弓笑道，一时忘了维护她对外的形象。

兴奋高兴作罢，转头一看，收到了两道视线，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里除了弟弟还有外人在，顿时脸涨红了起来。

完了完了，我那大气稳重的形象没了，沐棉心想。

阿姐还是这么耀眼这么光彩夺目，沐鱼心想。

原来沐姑娘这般多才多艺，除了善解人意、温柔大方之外，还有这么自信可爱的一面，宋承翼心想。

……

“唉……”沐棉一边捣药，一边叹气。

“唉……”沐鱼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嘛！”

“我是叹阿姐你啊，自打上午从演练场回来，就没停过哀叹。”

“我是叹我完美的形象嘛，你说，我上午得意忘形的样子是不是很傻啊？我一回想起来，就尴尬的蜷缩脚指头。”

“唉……”沐棉说罢又叹了一声，哀叹自己的形象包袱碎了一地。

“在我眼里，阿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完美的。”

“嘁……马屁精。”

“才不是呢，阿姐你不懂好人心……”

……

同一时间，营帐中处理公务的宋承翼听着下属鹿鸣的汇报，也在暗自叹息。

“将军，经过调查，此次青阳县匪患与前朝余孽并无任何关系，说起来普通匪患根本不需要让您亲自来处理，要不是当时二皇子一派口口声声说发现青阳县有疑似前朝余孽活动踪迹，圣上也不会派您过来。结果匪患刚一平息，又遭遇疫病，这也太巧了。”鹿鸣忿忿不平道。

宋承翼为国公幼子，母亲又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妹，身份尊贵，上头还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兄长，本该轻松无忧。但当今圣上偏宠陈贵妃，连带着陈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和飞凤公主也备受宠爱。皇后早失圣眷，所出太子也被多番苛责，二皇子更是虎视眈眈，连带着国公府也被多次针对。

“尚公主一事，我家已经退让，他们还想要怎样？”

一想起自己那般出类拔萃、文武双全、满腔抱负的兄长此生都要与刁蛮跋扈的飞凤公主纠缠不休，仕途尽毁，宋承翼就满腔怒火。

“大公子尚公主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国公府就只能指望您了，希望圣上能早日远离奸佞，维护正统。”

“疫病之事马虎不得，后勤之事也要严加排查，发现可疑人员绝不可错过。病情已经验定，接下来全力调查疫病源头。”

军中这场疫病，绝对不是偶然，宋承翼抬头往东边望去，神色晦暗……

……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眼沐棉在军营里已经呆了十日有余。这期间又下了一场小雨，一场春雨一场暖，天晴后，较之前几日，风都温和了许多。

沐棉照例看完所有病患，调整好药方剂量后，准备到河边散散步。军营边上有一条小河，小河清澈见底，河两岸柳条婀娜多姿，微风吹过，水面上浮动的倒影奇巧雅致。

日头极好，许多小卒在阳光下晾晒起了铺盖。经过短短几日，小卒们几乎没有不知道沐棉的，军中本就没有女子，更可况是沐棉这么年轻貌美又有本事的女子。

“沐姑娘~”

“沐姑娘又要去河边散步么？”

他们隔着百十步，老远就跟沐棉打招呼，一个个笑的灿烂极了，漏出一口大白牙。

被热情友好地招呼，沐棉也很高兴，一方面觉得这几日的付出是值得的，另一方面觉得自己在外的形象也是格外的好。

待到沐棉走到河边，那些声音已然远去。这些天，小河边一般并没有什么人前来，清净的很，所以沐棉总喜欢到此散心。

河水潺潺，沐棉俯身捡起几块小石子，像个顽劣的孩子那样将小石子尽数投掷进小河里，砸起一个个小水窝，喷溅起阵阵水花，再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又是噗通一声，溅起了一朵大水花，沐棉手中的石子早已投掷完了，她回头一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将军怎会在此？”沐棉惊讶问道。

“怎么，这地方只准你能呆，不准我来么，那我倒成了不速之客，打扰到沐姑娘了？”

看着宋承翼面上带着笑意，沐棉心知这是将军在与她开玩笑呢。他倒是第一次与她这般说话，之前的他说话一项是客气周到又疏离的。

“怎么会？只是将军事务繁忙，没想到会在此地碰到。”

沐棉顺势在河岸边的大石块上坐了下来。

“其实我是为了它们来的。”

宋承翼指了指沐棉身旁柳树根边的小蚂蚁，笑道。

看到宋承翼走到跟前，蹲了下去，顺手从怀中拿出一块糕饼，掰了点碎馅撒向了它们，沐棉也起了玩心，凑过去看。

将军可真高呀，蹲着给人的压迫感都那么大，像一堵墙似的，不过想不到他还有这般孩童的一面。

“没想到将军这般有童趣，我以为你一直都很……”

“都很什么？都很老成？”宋承翼看着沐棉双手捧着脸颊，歪头漏出惊讶的眼神，只觉她可爱。

“我乃家中幼子，家中长辈更看重兄长，幼时母亲的目光总是落在兄长身上，我又不喜下人吵闹，就喜欢蹲在树底下或石头边观看蚂蚁觅食。后来发现蚂蚁身量虽小，但可搬动与之相比数倍的食物，不偷懒，不气馁。从那以后，每每心情不佳时，丧气时或者是闲暇时，就会来看它们运送食物。”

“那将军是又有很棘手的事了么？”沐棉觉得他不应该只是因为军中疫病而烦忧。

“说这么多让姑娘见笑了，并没什么棘手的事，就是有，如此幼小的生灵尚且如此坚韧，人还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问题呢。”宋承翼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清了清手中的碎馅。

“将军……”

“沐姑娘……”

“又有好些个士兵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