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归主,四方撼动。
祁渊感受着重新融进骨骼中的上玄,感受到一股厚重却又轻薄的神力在体内涌动,像一汪静水,重新通去河流最终奔往大海。
他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但却也不一样了。
影与祁渊本为一体,此时此刻他定能感受到上玄剑已然回归到祁渊体内,祁渊的下一步,是直奔影而去的,不知面对这气势汹汹的大浪,影有何准备?
祁渊是期待他们的重新会面的。
不过,影当缩头乌龟太久了,祁渊已经很久没再听过他的消息,像一粒石子沉进大海,与千千万万颗石子挨在一起,让人无法辨认。直到前段时间花月楼出事,祁渊才终于抓到了关于影的蛛丝马迹。
影在人间救了一个棺材子,后来这个棺材子成为了妖界花月楼楼主秦娘子,被祁渊打败并抓回了天界大牢关押。
秦娘子,是影的棋子。
在影手里,没有一颗棋子是无用的。
只要秦娘子的作用还未完全发挥,影就不会放弃她,同理,祁渊也可以通过撬开秦娘子的嘴,来获得关于影的线索。
祁渊步步为营,终于听见了清晨古钟的第一声响。
“这两日,天界传来一道喜讯,天帝得了一株与天地共生的双生花,开花日期近在眉睫,天帝喜出望外,广邀三界各族之主前来观礼,这一举动,倒是暗藏了许多玄机。”
两人离开昆仑之巅,在回去的路上,郁雪衣与祁渊说起了近日的事情。
“方才听你说了这么多,我隐隐约约知道这些年来你究竟在等什么。我觉得,你在等一个一击必中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就在此次盛会。双生花是罕见的神迹,据说双生花开花时诞下花灵,花灵内丹乃是天地之力所化,任何人得到花灵内丹,相当于是获得了一件绝世法宝。”郁雪衣自诩聪明绝顶,如今看来,这并非胡言。
祁渊等着郁雪衣替他说出那个答案。
郁雪衣凝起神情,“影需要双生花的力量,彻底斩断与你的联系。”
祁渊向郁雪衣投来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不错。”
“影想要彻底脱离我,但这必然会导致更大的灾难,我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他!”
“我不能让他得到双生花的力量,所以我必须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杀死他。”
祁渊握紧拳头,上玄剑在他的身体里发出极为强烈的共鸣。
他们要做到的,是与生俱来的使命。
为此,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付出生命。
只是……他还有放不下的人。
“何时启程?”
“今晚吧。”
“好,道别的话,你亲自说吧。”
姜满一行人在山下等着,雪花满地,头顶落白。
“你们在上边说了什么?”最先开口问话的人是楚方夷,细长眼,小气模样。
郁雪衣不会说谎,她总是一副见到了楚方夷就不知所措的模样。
“方夷,我们先回去吧。”
楚方夷盯着祁渊,臭脸上写满了不服输,心里也藏着委屈两个字。
——他到底输在哪了?
气氛焦灼中,是姜满先开了口,他对祁渊说道:“阿离寄了一封信过来,说是阿月的毒难以清除,医师都尽力了,阿月只剩下一月光景了……她催我们快些回去,好好与阿月道个别。”
姜满难见的红了眼,方才直低着头,这才难以发觉。
窦英在旁边直叹气,一手拍着姜满的肩膀以示安慰,另外一手扶着额直摇头。
心中不由替姜满缺憾:原来重来一世,最终也是这般荒凉的结局吗?为什么上苍不愿意给小满兄一次圆满的机会呢?
祁渊紧闭嘴唇,有些话,现今想说,却突然不合时宜了。
“姜满,你先去吧。”郁雪衣看不下去了。
“祁渊他,我正巧拜托他去办一件急事,”郁雪衣脑子灵机一动,“你相信他,几天就好,你先去吧,不要让她久等。”
祁渊跟着点头,“姜满,雪衣说得是,你先去吧,我不会迟到的。”
姜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眼神中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怀疑,但他没有深究。
“好。”姜满重重点头,“信里也有阿离的话,你拿着,自己看。”
将信塞给祁渊后,姜满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他什么也没带,冒着深雪,闯出了昆仑。
窦英看着这道急切的背影,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气。连连叹了几口后转头与祁渊招呼,“走吧。”
“嗯。”
窦英听了回答,转头又向郁雪衣道别,“保重。”
“保重。”
“别送了啊,雪衣,小心点这小子。”
楚方夷后槽牙都咬碎了也没憋出一声响。
走远之后,窦英附在祁渊耳边悄声腹诽了一句,“这个楚方夷,可没有乌洵阳有骨气。”
祁渊跟着窦英的话“嗯”了一声。
早在扬州城外,祁渊与窦英重逢的时候,祁渊便顺势将一切向窦英和盘托出,对于这件事,窦英后来一直将其视作饭后谈资,特别是在郁雪衣面前,得瑟得紧。
回到神天之前,祁渊将信打开了。
信中一共有两张纸,一张写给姜满,一张写给祁渊。
——回来的路上记得带上我爱吃的花糕和青梅酒,我在城门等你。
城门,城门。
祁渊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无数的问题像无数只手掌捂着他的脸,堵住他的呼吸。
她想起来了吗?
阿离想让他去赴那一场没能完成的约吗?
如果,他又一次食言了,怎么办?
***
妖主赏脸来了神天,这算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天帝设宴款待,阿离却在宴上让天帝下不来台,这又算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来二去,妖主的臭脾性在神天传开了,自然而然,也传到了上神祁渊耳中。
这一天,祁渊走着走着,便听见了几个小仙在议论妖主的是非。
“……长得虽美,脾气却臭。”
“脾气不仅臭,习性也不好,一天之内喝了十坛仙酒,她是池子转世吗,喝不醉一样,估计酒仙来了都比不过她。”
“你们这样议论酒仙,酒仙知道吗?”
“酒仙当然不知道啊!”
说话的小仙浑然不知自己怼了块板砖,他骤然发觉般转过头,看见祁渊那张鬼斧神工的脸,霎时间就意识到对方是何方神圣。
“上神!”几个小仙异口同声。
“上神,你怎么在这儿?”
祁渊听他们心虚的嗓音,自己也跟着心虚了起来。
“我很好奇,你们在说谁?”
“是妖主大人涂山虞。”
“妖主大人,喝仙酒啊?”
“对啊,天帝这几日一直派酒童子往妖主的住处送酒呢!好几趟了,没停过。据说就是从酒仙那搬过去的,看起来,妖主大人像是在撬酒仙的墙角。”
“她,来天界了?”祁渊的嗓音沉下去,似问非问的语气。
“对啊对啊,已然有几日了。”
“她的住处在哪儿?”
“在梧桐苑。”
梧桐苑。
酒仙酒醒了发现自己的老巢被天帝搬空,又听到了小仙们的耳边风,说神天来了个千杯不醉的酒妖仙,自己的酒仙地位不保,于是还没来得及找天帝理论,便怒气冲冲的来了梧桐苑。
“妖怪!出来!跟老子比酒!”
“比酒?”声音从身后传来。
“谁比得过酒仙啊?”
女子懒散的躺在地上,乌色的长发随意缠绕着,搭在发亮的台阶上,她身边是喝空了的酒坛子,仅剩的半坛被她拿在手里,空闲的另一只手用来和酒仙打招呼。
酒坛摇摇晃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酒仙不论是看着还是听着,都免不了了心疼,“你你你!不准再喝了!”
阿离不听,指了指酒仙没来得及注意的窗台,“喏,那还有一坛酒。”
酒仙听了双眼放光,嘿嘿嘿地跑过去将窗台上的酒当作宝贝捂在怀里,“算你有良心!”
“仙酒的确比凡酒好喝。”阿离满足的笑了笑。
受了夸赞,酒仙有些得意忘形了,“那是自然,我亲手酿的酒,自然非同凡响。”
“我听说,你是白河的好友啊?”
阿离没有转头,甚至没有睁眼,半醉半醒,说的话像梦中人的呓语。
“哈哈哈哈,白河,我好久没听别人提过他的名字了。”
酒仙说话做事都要配酒,如今怀里刚刚好有一坛,酒仙就其掀开,豪饮一口。
“妖主妖主,”酒仙掂量了一下阿离的分量,紧接着就是直言直语,不打算绕弯子,“你是故意把我引过来的吧?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话音落下,阿离猛然坐起身来,像鹰隼盯住猎物一样盯着酒仙的眼睛。
“我想知道,白河是怎么死的?”
“救人啊。”
“救的是什么人?”
“故人之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人,可以让一位上神自愿献出神骨,甘愿赴死呢?”
“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证明天帝什么都没和你说。整件事情,他才是唯一知情者,我不过一个过客,看到的不多,遂而不好评价。小妖,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打算怎么赔我啊?”
“好友走的时候,你喝了多少坛酒?”阿离不依不饶。
“嗯。”酒仙的语气托长,“没仔细算过。”
“没福气的人才会想着算这些。”
阿离哼哼一声,刚想躺下,却发现门外立着一道熟悉的背影。
她的瞳孔唰地一下放大,又是震惊又是疑惑,又是惧又是气。
他不应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