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的客房被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一间小阁楼,不大不小,落个清静。
门外是歌舞升平,莺歌燕语,窗外是人间熙攘,烟火人家。
阿离全身放松的倚在窗边,耳边响起隔壁街巷的嘈杂和热闹。这种感觉是一种特别的享受,阿离喜欢人来人往,喜欢热闹,喜欢凡间。
不多时,阿离将眸光落在对街一家小铺子门口,某位身姿挺拔、容貌俊秀的男人正抱着剑靠在门柱旁,身边不时有小娘子路过,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们一定要跑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娇羞一笑,然这些男人都视若无睹。
似乎是感受到阿离灼灼的视线,祁渊抬头,朝她的方向看去。
他的眉眼桀骜不驯,戾气不绝。
一般道士不应有此狠厉之气,虽说要捉妖,却也是时刻持有清正,如君子。祁渊也像君子,恶君子。不过这人长的确实好看。
阿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不知他考虑的如何?
阿离一边身子贴在窗台边,一边半伸出去,朝祁渊招手,二人相隔了一条长街,但祁渊还是分辨出了对方飘过来所剩无几的话音。
上来说话。
阿离动身,为祁渊腾出了位置。
等了半晌,却等不见人影。阿离心里一急,正要重新探头查看,却不料那人在这时飞身越了上来。
冷冽的气息如北风般席卷而来,带着侵略性。
阿离一惊,警惕地退了半步,一手挡在身前,一手掩在身后,赫然一副将要与他生死对决的模样。
“紧张什么?”来人轻巧一笑,“不是想见我么?”
阿离仍盯着他,回想起初见时对方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背后依旧冒冷汗。
不过后来经历江府一案,阿离心中的怒火怨气也逐渐消去,二人回归寻常轨迹,也因此有了半个朋友的缘分,阿离很快便收了如临大敌的架势,顺嘴讥讽道:“我以为你会很快。”
“……”
“没等到,以为你走了,就想看看。”越解释越不对劲,“总而言之,合作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祁渊不知该对她扭转话题的方式持有什么态度,只冷冷道:“还没决定。”
阿离对他临时反悔的做法只有憎恨,“先前某人说了,只要我能进花月楼……”
“可以商量。”祁渊打断了她的话。
“好,怎么商量?”
“和你合作,有什么好处?”祁渊双手抱于胸前,脚步轻而稳地将房间角角落落丈量了一番,像是在嘲讽,她只能被花月楼安置在这样一个窄小又随意的地方。
阿离当然知道像祁渊这般清高自傲的道士不会对金银有任何**,所谓好处,自然指的是她能为他做到什么。
见阿离不语,祁渊继续语气冷峻地开口说道:“尽管你得到了进入花月楼的资格,但这并不代表你拥有挑起花月楼内部矛盾的能力。”
“你只是一个绿衣使者。”
“一个无权无势的绿衣使者身上,能有什么让人刮目相看的谈资?我说的对吗?小妖。”
面对这番话,阿离无话可说,因为祁渊问得好,也说得对,他让她认清现实,花月楼是盘踞在扬州城的地头蛇,势力庞大,就连妖界都不敢在明面上动它,更何况她这一张被甩出来的无用之牌。
阿离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位突突地疼,咬紧了后槽牙,才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仅凭一个绿衣使者,自然是成不了气候。但如若有道长祝我一臂之力,一切不都简单了吗?”
阿离知道对方想听什么,“何况,若我真是寻常的绿衣使者,怎会向一个道士提出请求?我的实力,比道长你想象中的还要高深的多。”
阿离的耐心比祁渊想象中的要多,“哦?若是我还不答应呢?”
眉梢轻佻,眸光轻蔑,薄唇上还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面对对方赤、裸、裸的挑衅,阿离像是再也按耐不住,气得浑身发抖,“竟然如此,还请道长离开,天下大道千万条,又不是非得找一个人合作才能完成任务,就算真要找人合作,也自有其他更好的人选,我们的缘分,想必是到此为止了。”
阿离扬手,准备送客,对方却用略胜于她的力道将冲动的手按下去。
阿离正在气头上,见对方的手压过来时,便率先一步将男人的手甩了开。她生气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想提刀好好将祁渊教训一番。
祁渊看她,就像看见了一只爱炸毛的小狐狸,“你若真有合适的人选,一开始也不必来找我了。”
她见他眸底含笑,想也不想地回怼,“这些全都是你的臆想!”
“竟然不想答应,何苦吊着我?早早散了,大家老死不相往来,这就是上上策。”
若不是因为失去妖心,阿离根本不需要祁渊帮忙。
“所以,你觉得我是在吊着你?”
阿离根本不知道祁渊的重点在哪里。
“我,是你的唯一人选?”男人似乎有些兴奋了。
“不是,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扬州城没人了吗?”阿离连连否认,就是不想让祁渊这个登徒子得逞。
祁渊看着阿离留给他的后脑勺,说道:“的确没人了。”
“你是何时当上绿衣使者的?”
“关你屁事。”
祁渊笑了笑,“牌子是新的,证明你是刚刚上任,具体时间我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我只需要知道,花月楼是你第一个任务,若是完不成,这也有可能是你最后一个任务。我说的对不对?”
阿离闻言十分疑惑,为何一个道士会对妖界使者的制度如此明晰?
不过,他竟然自以为是,那阿离就顺着他的意思,把话接下去。
她拥有一个崭新的绿叶令牌,她是新上任的、还未通过考验的绿衣使者,她的令牌随时都会因为她的失误而被收回。
而成为一名妖界使者,是她一生的理想和信仰。
“是,这次任务对我很重要。”
“但有你没你,结果都一样,你……”赶人的话还未说出,阿离却先因对方的话愣了愣。
“怎么可能结果都一样?有我,花月楼一定会被打败,且,省时省力。”
“呵,你还挺自信的。”
“不瞒大人,对于合作之事,我是有意向的,只是,”说到此处,祁渊停了停,抬眸与阿离四目相对,语气烦忧,“我与大人萍水相逢,对对方的底细全然不了解,怕是合作无法长久。”
阿离对祁渊话中内容心存警惕,但照他的意思是,知根知底,合作方能长久,如此说来,合作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
既然他想要她的底细,那她便给他。
“好!”
阿离爽快地应下,随后用一口气将自己的生平经历全摆在了祁渊面前。
“我来自涂山,是只狐狸精,如今两百岁,刻苦修炼了一百五十年,一年前终于通过考核,拿到绿衣使者令牌,十日前接到任务,然后就来了扬州城。”
祁渊面色沉沉,想来是说的不够多,但阿离也编不出来了,于是她开始硬夸。
“同龄妖族中,我也算天资聪颖,当上妖界使者只用了一百五十年,已经是使者中的佼佼者了。”
“我家中只有一个哥哥。他也是妖界使者,长得特别好看,比你好看。”
祁渊:“……”
“我对这些没兴趣。”
阿离满嘴谎话,把他当傻子骗。祁渊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但他没拆穿,并且默默记住了这些谎话连篇的内容。
阿离有些丧气,嘟囔着嘴唇,“那你要怎样,才肯答应?”
祁渊笑而不语。
次日,两人约在了前些天祁渊喝茶的茶楼。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阿离特别讨厌卖关子的人。
祁渊比了个“嘘”的手势,朝阿离身后挑了挑眉。这个意思是,有尾巴。
阿离:“等着。”
花月楼对阿离这个绿衣使者显示出了十足的敌意,不仅让阿离身处狼窝,处处身不由己,就连出门都要派两三只妖怪跟踪监视。
阿离出门,在茶楼门口的水果摊上买了一串葡萄,要求店家洗净之后装盘端上来桌子。
祁渊:“?”
阿离两耳不闻窗外事,两眼不见眼前人,只见她翘着兰花指将一粒葡萄送进了祁渊嘴边,“你知道的,我打不过他们。”
少女无奈的趴在祁渊耳边说话,话音传进身体里,胡乱跳动。
“从现在开始,怕是要委屈道长当一当我的姘头了。”
葡萄擦着薄唇被带进嘴里,汁液爆炸开来,酸酸甜甜的。
“就这样?”
“就这样。”
绿衣使者喜欢谁,花月楼管得着吗?
“说吧,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花月楼叛变一事因缺乏实证,而无法定罪。如今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收集证据。”
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了街上,祁渊将脚步停在一处首饰摊子前,将一支金色发簪挑起,顺手给阿离带上。
阿离鄙夷,“俗气。”
祁渊微笑,将簪子放回。
阿离:“去哪收集证据?”
“过来。”
两人亦步亦趋,快速的拐进了好几道巷子,最后找到一处便于藏身的小角落,齐齐钻了进去。
角落里空间狭小,只要两人稍微活动一下身体,便能碰到对方的敏感部位,阿离直往墙上缩,恨不能嵌进去。
“忍忍。”祁渊低声说道。
下一秒,巷子中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人呢?”几个小喽啰面面相觑,“去那边看看!”
直到脚步声消失,两人才松了一口气,从狭小的空间里走出来。
一番折腾后,阿离更是好奇了,“你要说什么?”
只见祁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信封一半黄皮,一半暗红,看起来像染过血。
阿离伸手去拿,两眼放光,“这就是线索?”
祁渊点头,却将信往后挪去,躲开了阿离的手,“这封信,便是花月楼想要的东西。”
阿离停了动作,不动声色道:“他们能要什么?”
祁渊:“绿衣大人突然出现在这扬州城,会不知道花月楼想要什么?”
阿离眸光一暗,杀意浮现,“道长,你又知道多少?”
“或许比你想象中的多。”说到这里,祁渊停了停,紧接着拆穿了她的所思所想,“别急着杀我,反正,你也杀不死我。”
“我们,我和你,始终是站在一处的。”
阿离被逗笑了,“说吧,要怎么才能把信给我。”
“小妖,可听过浮生镜,我要这个。”
祁渊轻轻扬手,丝毫不管阿离因为惊诧而瞪大的双眼,他用那未沾血的半封信拍了拍阿离的脑门,然后将其塞进了阿离手中。
祁渊咧嘴一笑,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尾。
浮生镜,他怎会知道有此神物?他又为何想要?
片刻,阿离从疑惑中回过神来,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心道:想要浮生镜?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