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缺兴冲冲抬脚要走,被宗九如拦下来。
领取丹药还需他动笔呢。
按流程凤观昙得先递出申请,再由祭司和大祭司批复。
“好。”凤观昙应着,但举起自己的手,之前被御烛天抓着的淤痕还没消散。
神采奕奕的乐无缺也倚回了椅子里,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望过去:“字太多,要不省了这一步吧?”
“那你们先走吧。”宗九如提笔自己写上:“功绩已达,申请领一颗丹药成为修者。”
接着又换另外一只手写下自己那份:“为使其更好地帮神殿搜寻宝物、解除隐秘符咒、提高对抗邪灵的法力、增强自保之力,经诸位祭司商议,一致批准,即刻可入丹阁领取。”
而后用乐无缺的印章一盖了事。
等到乐无缺先迈出门去,凤观昙空着手从容跟上,寂静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
一路都和入门时的景色别无二致,只是湖水粼粼金波,引他多瞧了几眼。
乐无缺带着他来到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楼柱与外墙皆漆红,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乐无缺打开门的瞬间,凤观昙猛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
“怎么不进来?”
“没什么。”
“你不会怕黑吧?”
凤观昙想提,又担心打草惊蛇,“有些。”他回答。
他跟着乐无缺再往下走一层,地下很冷
“大祭司会炼丹吗?”路过一间小炼丹室,这里看起来许久都没人用,凤观昙问道。
“我当然会,这是初级的能力,不过待会儿你要吃的药是主神殿的大祭司练出来的。若你问问身为大祭司需不需要会炼丹,我觉得不需要,你猜一猜需要什么?”
“什么?”
“需要辟邪神殿缺大祭司啊。”他一脸打趣得逞的表情,笑着又问,“莫非你对大祭司这个职位有兴趣,明天让九如教你炼丹,就从做菜练起怎么样?”
凤观昙听他胡诌,自然不放在心上。
通往地下的阶梯很古旧,这园子里的东西都既不见雍容,也并不寒酸。乐无缺的钱肯定不是用在这里,凤观昙不禁想知道,他将那些钱都用到了何处。
“记得记路,从右边的楼梯出去是藏书楼,左边是司星台。直往前是……藏宝的地方。这两三步,别记混了。”
这条密道完全被当成了近路使用,乐无缺带着他越走越远,遇每当到岔路口时,乐无缺就提醒他位置。
“什么是藏宝地点?”
“就是辟邪神殿最重要的地方,你没看过话本吗?”乐无缺一脸神秘,“有些地方,用来藏最秘密的东西。”
乐无缺所指的前方,凤观昙看来是一堵墙,他稀奇地多瞧了一眼。
“你还记得这里地上建了什么吗,一座塔。还是你忘了?你……该不会路痴吧……”
“我是在想,如此重要,就这样全部告诉我,无妨吗?”
“无妨。”乐无缺摆摆手,“这件最重要的宝物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派最安全的人看守了。”
按乐无缺的描述方式,凤观昙猜想:
“是你,对吗?”
乐无缺不笑了,他神色平淡时最像一个绝世高手。
“最好不是吧,不然宝物出了问题可是要算在你头上。”
“我又不走,自然随你算。”
凤观昙愈发确定了。
也对这宝物感兴趣起来,能让一个大祭司都觉得宝贝的,自然是厉害的法宝。
乐无缺往前在一面墙壁前停下来。
从画着金鱼与海棠的砖石间,精准地选中两枚柿子。
“很多,随便点两个就行。”乐无缺指指那些柿子,“当然你也可以顺便许愿。”乐无缺教他对着自己着面前的石壁:“事事如意,事事如意!”
这里如果还有第三个人,想必会因为和乐无缺同行而钻到地缝里去。
但凤观昙还蛮喜欢这方式的,“谢谢柿子。”
他也说了句,跟随乐无缺走进炼丹室。
石门关上,仍有细微的风吹来,并不憋闷。
乐无缺用手里的蜡烛,去一一点亮这里的灯。
在见识到银祭司之后,凤观昙发觉乐无缺在战斗之外,几乎不用法力。
这房间并非四方,而是八角形,木架与木柜占满另外七面墙壁,其中三个架子陈列着瓶瓶罐罐,另外四只百眼柜想必装着炼丹的耗材。
屋子中间摆着一口铜制炼丹炉。
细看都落了薄薄一层灰尘,许久无人来使用,根本不像是乐无缺说的他会路过瞧见丹药。
凤观昙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最中间的架子顶部,收纳着整个房间中特别的一排丹药。这一排和左近的几格木架,都漆成了红色。
相比青白瓷瓶,这中间几乎每个瓶子都看起来更剔透鲜亮。
他跟随乐无缺走近,发现瓶子是空的,上面有蓝、红等不同颜色的笔迹描绘的鸟兽纹路。
一排药瓶都码放在一侧,只有一只琉璃瓶与它们一样但隔开了一些距离,孤零零放在架子边上。
乐无缺将那个旧瓶子拿下来晃了晃。
嘴上没有停,问着凤观昙:“辟邪神殿共七人,每人每月纸墨需贴补十九钱,上月共计多少?”
“一百三十三钱。”
“很好,心绪稳定。”他将瓶子塞进凤观昙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给,吃吧。”
那样子好像他递给凤观昙的只是块馒头。
凤观昙接过瓶子,一枚浓绿的丹药在里面滚来滚去。瓶身原本画着草叶色的图案,而今已经模糊得只剩一点散碎的痕迹,完全辨认不出是什么。
凤观昙迟疑地开口,“我直接吃就可以了?”
“难不成你还想要配两片鹿肉,一碟椒盐?外面正好有坛酒,你就着吃要不要。这是最灵力最强,邪气最低的丹药了,紧张什么?”
凤观昙并不紧张,只是激动。一旦吞下这颗丹药,就可能开启任何一种未来,护生会出现吗?如果丹药属性是一条蛇的话,自己的新护生也会有毒吗?
“我在这里结阵法保护你,防止邪灵在你融合丹药时出现。放心吧。”
不知是不是凤观昙的错觉,乐无缺的笑一点儿也不爽朗。
乐无缺说罢已退到房间的角落,抬手指尖画了一道符篆,在他们之间留下一道金红色的痕迹。
凤观昙站在丹炉与柜子中间的位置,脚下石板亮了一圈,接着四周升起一道墨汁般纯黑的界限。
那不断上升的黑色将乐无缺的身影与凤观昙隔开。
“这是最强的防护,你吃了丹药之后会虚弱很小一会儿,我确保不会有任何人能越过结界伤害你。”乐无缺如此告诉他。
乐无缺出声时,这防护已经生效了,黑色隔绝了他的脸,只留下凤观昙手边的一盏灯。
凤观昙将丹药倒在手里,捏起来闻到一股青草味。
在青草味中,诡异地夹杂着一丝檀木香。
他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打算直接将它吞下去。
就在丹药即将入口时,一片黑色的空间里,飘起一缕银色的发丝。
“你宁可吃这种劣质东西,也不找我。”
声音猛然出现在脑后,凤观昙一阵毛骨悚然。他转头,那个红衣银发的鬼师就在他身后。
但那结界已然封顶。
他和御烛天同时被裹在其中。
这一次,不像初见时那样风雨大作,御烛天只是悄无声息幽魂一般出现,他一步落到凤观昙跟前。
“我的,才是最好的。”他说。
凤观昙怔怔望着他。
御烛天已经径直来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拖近,微凉柔软的触觉落在他唇上。
凤观昙的脑中瞬间像滚水冲开了茶叶,乱得找不出一片安静的地方。
柔软的触碰间,清甜冰凉的一丸丹药滑过口喉咙,被他吞进肚子。
凤观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枚丹药在喉间的行迹,他被御烛天松开时,丹药已经如同在他身体里种下的种子,开始在胸口生根发芽。
丰沛的灵力与凡人之躯并不相称,凤观昙的每一寸肌肤都传来迸裂的感觉。繁杂的低语他在山神庙中就听过,这一次更为猛烈,让人头痛欲裂。
这些异样爆发在瞬息间,令凤观昙几乎无法喘息,直至这感受退潮般缓缓撤去。
男人冰凉的语调越过混沌的余响,在他耳边:
“这结界是用来防你的,他不信你。”
御烛天颤抖的指背碰了碰凤观昙耳垂上的珠饰,“找我吧。只要你找我,我就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