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祭坛上,鼓声响起。
姜风眠顺着声音看过去,祭坛上众人围成三圈。最外圈有九人,着棕色衣衫,中层有六人,着灰色衣衫,最中心三人,着蓝色衣衫。
方才的两名红衣则站在圈外,两人皆手持两只硕大铜铃。二人的对面,是三只半人高的手鼓,分别由一紫衣男子和两名黄衣女子执掌。在她们身后,是三面大鼓,由三名黑衣男子执掌。
铜铃铛铛两声,鼓声随之而起。祭坛中心的人圈也随着鼓声跳跃舞动起来。
接着须列开始吟诵着什么,时而沉重,时而高昂,时而轻快时而缓慢。极跳脱时,还有女声混合进来,应该是伏听。
那声音,有些像念经,有些像吟唱。姜风眠没办法给它准确定义为某种表现形式。
整个仪式包含的元素非常多,超出她的认知。
充满着粗犷与原始的神秘。
对于姜风眠而言,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歌舞,因为毫无美感。
这些人仿佛在模仿什么动物,有时是蛇的扭动,兔子的跳动有时是蛙的跳跃,鸟的飞翔,而一团热闹与整齐的变化,又像是在庆祝。
姜风眠还能看出植物的生长,花朵的盛开……
鼓声也没有规律的节奏感,铜铃声有时与之配合,有时却又像是与鼓声对立,透着神秘和不安,让人心慌。
姜风眠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祭坛。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用具,她都仔细观察。
在之前的考古发掘之中,出土了许多青铜器,不能明确辨别用处。而现在,正是她了解这些的最佳时刻!
只是,她不明白他们那些动作的含义。
难道,仅仅只是崇拜?对生命的崇拜?还是对大自然的崇拜?
她不明白。
——
舞蹈好像已经结束,祭坛寂静了下来,众人都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忽然,铜铃声又单独响起。众人四散开,趴在地上。
红衣的须列独自在祭坛上跳跃着,一边又叫喊着什么,一面唱着,一边摇晃着铜铃。
这次鼓声没有响起。
只有铜铃声孤独地飘荡在祭坛之上。
终于,须列跳了一整圈,停在了最初站立的位置上,铜铃声戛然而止。
祭坛上众人都跪倒在地上,由伏听领着,众人开始拜天。
姜风眠之所以认为他们是在拜天,是因为他们每拜一次磕头以后,都会仰头望着天空。
“虔诚。”
“十足的虔诚。”
观看完整个流程,这个词涌上姜风眠心头。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多的词语了。
祭台之上的仪式已经结束。众巫师已经散开按照次序走下祭坛。
姜风眠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礼仪制度,但是很明显能看出他们是有着严格的规程制度,包括什么级别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什么级别站在祭坛的什么方位什么位置,甚至细化到从哪里下祭坛,都有着明确的规定。
巫师们已经集结成队,来到王座之下。
“请仓王送神!”须列一手举着铜铃,一手握拳在胸前,似乎在表示对神灵的虔诚。
“神女可有指示?”仓王转过身子,问姜风眠。
【指示?】姜风眠背后冷汗直冒:【先说是送神,接着立马问我,难不成是要我走的意思?】
可是姜风眠知道,自己无处可去,也不可能像从天而降那样原路返回。既然现在都说她是神女了,那她暂留几日,弄清楚现状再走也不迟。
“仓王,我想在此地观察一番,也好助大仓国繁荣昌盛。”姜风眠弯腰,恭敬说道。
此言一出,仓王欣然同意,命侍女带她去王宫安顿下来。
姜风眠很希望能留下来看最后的结束仪式。
一般的祭祀仪式大致都会包括请神、酬神、送神,送神以后仪式才真正结束。
现在是送神的环节,仪式还没有结束。
很明显,所谓神女下世,姜风眠就是那座“神”,那只有她走了,仪式才能继续到最后。
无奈之下,她只能先行离开。
——
侍女带着姜风眠来到一处寝殿。
与她印象中的中国古代建筑的华丽巍峨不同,此处的大殿虽是独立,却没有庭院式的营造,也没有特别的屋檐规制。在她看来,这个王宫,甚至有些……普通。
她并不挑剔住处。
只是这里的一切很难套入她曾经学的知识体系之中,姜风眠感到有些心虚。
进殿以后,侍女离开。
姜风眠急忙找纸笔,却根本没有任何踪迹。
【是我昏了头了,纸张的发明在汉代,此时当然没有纸了。但笔也没有,莫非,此时还没有开始使用笔墨?】
她在房内的一铜盆之中找到几块木炭准备当成笔,又将床上的床单扯了一块下来当做纸,准备记录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今天我穿越了。
目前不知此时属于什么朝代,但从衣着来看,较为原始。
极其崇神。
祭祀活动浩大,仪式繁杂
……”
——
祭坛上。
送神仪式结束。巫祝们按照等级有序退场。
一切落幕。
民众四散离开。
“大祝,她真的是神女吗?”方才参与了仪式,在祭坛上起舞的紫衣男子唯唯诺诺跟在须列身后,不安地问道。
他问完许久都没有回应,前方的大祝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自顾地往前走着,没有任何异常。
四下里安静得让他怀疑他有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思忖片刻,他终于还是壮了壮胆子,又开口问道:“大祝,她……”
“不管她是谁,我说她是神,她就是神,我说她是妖,她便是妖。”须列压低声音呵斥道:“跟着我做事,放聪明一些,不要再问这种蠢问题。”
“你要记住,你有如今的地位,全靠我提携,就凭你自己那点资质,早死了。”
紫衣男子大气都不敢出,艰难吐出一个“是”字,再不敢出声。
“伏听可比你聪明得多。”须列换了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悠悠地说了一句。
可这句话似乎是像一把刀子捅进了紫衣男子的心上,刚才他只是有一些羞愧,而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仿佛痛不欲生。
伏听,他发过誓,定要将她踩在脚下……
须列冷冷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未发一言。
仇恨也能催促着人进步,就看怎么使用它。
“大祝。”道路的拐角,风羽正等候二人:“今日又找了位新的神女,大祝果然有本事。”
“风羽将军,过誉了。”须列见他来意不善,并不欲与他详谈,只打了个招呼便想侧头走过去。
风羽抢先一步上前封住他的前路。
“你从哪里找的神女,我没兴趣,也不在乎你们的争斗。我只问一句,她的青铜面具是不是你给的?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面具?”风羽不打算拐弯抹角,一股脑将问题抛了出来。
“风将军切勿急躁。我知道你的母亲曾是金国司风神,有一面呼风唤雨的青铜面具。那是神物。我虽为大祝,却也是不敢玷污的。”须列慢慢悠悠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没那么多耐心。”风羽愤然,手中的拳头已然紧握。
须列瞟了一眼,风羽的动作尽收眼底。他轻蔑一笑,朝身后的男子摆摆手。
紫衣男子很是识趣,低头,弯腰,后退着离开了这里。
见再无旁人,须列脸上轻蔑的笑不再克制,更加嚣张的展现出来,道:“怎么你想打我?你敢吗,风将军。”
在这个无比敬神的时代,巫祝的地位奇高无比,连王都要对他们礼敬三分。风羽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对他不敬。
对巫祝不敬,就是对神不敬。
没人可以承担这个罪名,也没人敢犯下此等祸事。
若是神灵恼怒,降下天罚,所有人都要赔上性命。
“风将军以后还是擦亮眼睛的好,那面面具并不是司风神的遗物,是神女带来的神物。”
须列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神女,不都是你搞出来的?”风羽愤慨道。
“呵呵。”须列不欲与他多言,冷笑两声便擦着他的身子离开了。
风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被羞辱一番,心下不忿,只能将自己紧握的拳头狠狠打在墙上:“定是须列老贼,偷拿了母亲大人的遗物!”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须列,脸上原本似有若无的嘲弄渐渐褪去,神情转而凝重起来。
神女,她真的是从天而降,忽然之间出现在祭坛上。
时间还是那么刚刚好,就在王与巫祝皆祭拜过神灵以后,就在那面象征着日月之神的青铜面具被祭人以后,她就带着青铜面具出现了。
他没有敷衍风羽。在姜风眠出现以后,他第一时间就仔仔细细打量过那面青铜面具。虽然与司风神的遗物非常相似,但最大的不同在眼睛。
这枚面具的眼睛,不是风神之眼。
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传说中风雨雷电、日月星辰皆有神灵掌管。他只是一个小小巫祝,如何有能力见过那么多司神面具。
“莫非她真是神灵?”须列心惊,不敢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