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拾梦 第11章 愁乱

“阿莺……一定要撑住，穆前辈医术无双，定能救你。”那人坐在床边，轻搓江寻莺的双手，试图为她找回些温度。

那宋为所选的时间确实凑巧，在林中时几乎想要出手，见江寻莺有能力逃出这群人包围，便去接月牙儿下山，想要在她们出现危机时，制造偶遇，回程竟看到她了无生机倒在那里，一刻呼吸停滞，痛由心底传至脑中，才回神将那个宋为踢开。

今夜穆先生也出门义诊，迟迟未归。

片刻后，门外终于传来动静，那人欲要起身开门，床上的人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师姐。”

那人仍要抽走手，江寻莺却再出声，“童黎。”语气重了几分，却仍是没有力气。

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叫自己的名字了，童黎回身轻声安抚，“我不走，我只是看看门外。”

江寻莺闻言，撒开手，目光却未曾从童黎身上离开，她知晓自己现在身体状况，突然生出的力气，更像是回光返照，在死前见到师姐，是意外之喜。

也没什么遗憾了，若是师姐在的话，小雀儿应该就安全了吧，这样想着，身上疼痛好似骤然消失，四周白雾升腾，师姐悠悠从雾中走来，仍是当年模样。

正要伸手时，师姐却没有继续走，回过身，在和别人说些什么，可她已然听不清了。

“穆前辈！请您救救她！”童黎开门将来者请入房间。

穆先生捋了捋胡须说：“我自然会会尽力，只是这孩子身体虚损过甚，若是再多奔波，我也救不得。”

穆先生为江寻莺把脉，眉头微皱，轻吸一口气。

“穆前辈，如何？”

“她身中软筋散本就该好生休养，再等我调配解药，我不过出去一日，她怎会逆行血脉，肺腑俱伤，唉……。”

“那可有解救之法？”

江寻莺躺在床上，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前辈……不必救……我……请……将血……换给……那个孩子……”

“江寻莺你在说什么！好好活下去听到没有！”童黎情绪激动，不想让师妹就这样放弃生的希望。

穆先生悠然开口：“不必担心，我寻了几味药，可暂缓那个小娃娃毒性发作，换血一法凶险莫测，稍有不慎便都丢了性命。我为医者，必要两人都救。”

童黎闻言也没再过问，由着老者施针，江寻莺早已昏死过去没了意识。

有穆前辈在，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如今重逢过于仓促，若是师妹醒来，两人又要如何相处。

不知过了多久，穆先生起身，走到面前，童黎这才恍然回神，“穆前辈……”

老者点了点头，“脉象暂稳，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是那句话，这孩子虚损过度，忧思甚重，长此以往，郁结成疾，必不得治。”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童黎坐到床边，望着江寻莺，眼泪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阿莺，十二年未见，怎就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抚上她苍白瘦削的脸，记忆所及之处，师妹颊上婴儿肥手感颇好，总会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那时她天真无虑……

从未想过天真如斯的阿莺，会因忧思过甚，虚损身体。原来这些年，她过得这样辛苦，可当年一战确实伤重，内力尽失，却为穆前辈所救，侥幸存活，修养多年，但也无法再修习内功，只得勤于身法。

她的阿莺早就可以独当一面，本以为她在不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可见到她痛苦挣扎的模样，仍是不忍心。

覆在掌下的手突然动了动，童黎激动看向床上的人，正好与她对视，顷刻间，所有担忧烦恼抛之脑后，明明自己也是这样期待着与她重逢。

江寻莺虚弱开口：“师姐，你还活着，真好，我以为……我已在父亲信中知晓了一切，那瓶解药……对不起……”

童黎心疼俯身抱住她，“阿莺，为何要道歉，是我们童家错在先，害的江伯父和江大哥他们丢了性命……无论结局怎样，都是我应得的。”

江寻莺摇了摇头，“童江两家是世交，父亲既应下了，必然也要承担，况且争夺秘籍，残害性命的，是那些贪婪的恶人。”

原来是自己心胸狭隘，才会觉得阿莺会记恨她，会因为那些不幸而怪罪她。

小心试探，“那你怪我吗？”

“嗯。”

童黎起身，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怪你这么久了都不肯来见我一面。”

抬眼，眸中微亮，对上那双含泪的眸子，两人释然一笑。

“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你应该再多睡会儿的……”

江寻莺摇了摇头，“我没事了，雀儿呢？”

“雀儿？”

童黎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江寻莺关切担忧的眼神，也猜到了是谁。

“江翎？”

“嗯，我捡到那孩子时，襁褓内藏了那份秘籍，那时我还不清楚真相，想到或有仇家寻来，便隐去她的姓名，把她收做徒弟，再传功帮她延缓毒发……”

“阿莺……”

“师姐不必自责，我知你那时处境。”

童黎深知江寻莺十几年来独自承受了太多，可见她如此云淡风轻地讲过，泪水便再也止不住。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江寻莺想要抬手帮师姐擦一擦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提不起一丝力气。

童黎见状，用衣袖粗鲁地擦干眼泪，双手握住江寻莺的手，“阿莺，我不会再走了。”却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我如今内力尽失，你身体也不宜奔波。”

“那雀儿……”

童黎摇了摇头，“穆前辈也没有解毒之法，除去寻访各派寻找内力高深之人，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潜入烛阴内部寻找解药。”

“一个要耗损自己一身修为去帮一个陌生人解毒，一个是要踏入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会被抓去试毒九死一生，几乎无路可走了啊……”江寻莺闭目，眉头微蹙，心中烦忧，身体伤痛，顷刻袭来，又怕旁边的人担心，只得尽力压制着不适。

童黎似有察觉，轻抚江寻莺肩膀，“阿莺，不要再想这些，你如今应当好好休养，不要担心，穆前辈既已有法子延缓毒发，那么解毒或许也有可能。”

江寻莺睁眼，眸中闪烁，望向童黎。

“你听我说，首先江翎当年剧毒缠身，本就没几日可活，是你十多年来为她日日传功，压制毒性，对于此，就算是她某日毒发，你也不必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毕竟，若我当年能再快些，或许就能救下江大哥一家，一定要承担这些，也是该由我……”

“师姐，我说过这些不是你的错，那时……我以为你们都不在了，便想到如此极端的办法，以最大的可能，完成那份责任，说到底我也是自私的，若最后只剩雀儿活下来，我不敢想象……那孩子善良敏感，一定也很难接受。”

听到这些，童黎愈发心疼师妹，只是那些已经历的事情，再去悔恨难过也没有什么用了。

“还有办法的，如今穆前辈也在，或许事情仍有转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