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秋杉先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 白纸黑字的医学证明写得十分清楚,字字句句都让常秋杉十分讶异, “颈椎病导致的神经性压迫, 患者右手手臂经常感觉麻木、无力,有放射性疼痛, 严重影响外科手术精度、强度,近期已经无法再进行3小时以上的外科手术, 药物干预效果较差,需尽快进行手术……所以,江荃根本没办法完成这种工程量巨大的碎尸工作?”
“是,”孔潮汐颔首,随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优盘放到了桌上, “这是医院的监控,记录的很清楚,自从去了医院, 她就再也没有出过医院, 一直在做各种检查和化验,活动范围在病房和各类化验室间。zhongqiuzuowen既没有作案能力, 也没有作案时间。”
会议室内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从常秋杉手中拿过证明,苗梁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就是江荃说的个人**问题吧……一个外科医生,却没办法完成大型手术,哎……”
苗梁的共情能力一直很强, 也兴许是女孩子本身就比较敏感,所以对于江荃的隐情,其他人沉浸在线索断裂的郁闷中,而苗梁却因为江荃的境遇而感怀。
苗梁说的点也正是孔潮汐犹豫和试图回避的地方,虽然和江荃的接触不多,但是江荃的骄傲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对于一个要靠手吃饭的年轻天才外科医生来说,还有比攥不紧手术刀更致命而伤害自尊的事情吗?难道指望着以后江荃都纸上谈兵,用嘴指导别人做手术吗?
孔潮汐不算了解江荃,但她知道以江荃的性格来说,她是绝对没办法接受这种手上没有手术刀的职业生涯,还不如从此就让她离开这个行业来得更痛快一些。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孔潮汐用指骨轻轻叩了叩桌面,“好了,江荃这个线到此为止了,相关事情我会写报告解释清楚,后续我也会继续跟下去,咱们现在要开始找其他突破口了。虽然线索断了,但不代表这个案子没希望破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完美的犯罪,只可能有不够努力的刑警,和不够细致的刑警,所以都别灰心,打起精神来。”
话虽然如此说,但这一天除了孔潮汐有所收获,斩断了一条线索外,其余两组依旧没有明显进展。孔潮汐不喜欢将自己身上的压力分摊给队员,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队内情绪本就不高,每个人都已经承受了一定来自案件的压力,如果这个时候孔潮汐再不管不顾地将压力一股脑向下施加,情绪崩溃就会成为不可避免的结果。
所以孔潮汐对于袁笠民的话只字未提,只是将原有的分工更加细致化,加快了原有的查案进度。
散会之后孔潮汐翻开了江荃的卷宗,找到了她的手机号拨通了。
“喂?哪位?”
“喂,我是孔潮汐。”
一听是孔潮汐,江荃原本平淡的语调立马发生了变化,是一种轻飘飘的随性,但对于她的来电江荃却并不意外,“哦~孔大队长,有什么事?再叫我配合查案的话可能就显得你调查能力不太行了。”
“你今天在医院还是在家?”
“当然是医院,我这两天可没假可休了。”
“那我们见一面,给我半个小时。”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笑,显然明白了孔潮汐的来意,“好,直接来我办公室。”
又一次走进医院,是更强烈的消毒水味,孔潮汐直奔江荃办公室,叩响了大门。
“请进。”
推开门孔潮汐就看到了一身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的江荃,原本伏案的身体在看到来人是孔潮汐后立马向后倾,靠在了椅背上,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座椅和茶杯示意,“请坐,茶水已经泡好了,请用。”
道了声谢又抿了口茶,孔潮汐开门见山,“我都知道了,住院期间你本来想动手术的对吗?”
“是。”对于孔潮汐的提问江荃也十分平静。
“但是医生说身体状况不够好,所以没有直接进行。我能帮你做什么?”
指尖上的笔转得飞快,最终停留在指尖,笑意逐渐从江荃脸上消失,转而被一脸正色取代,就连眼眸中都少见地写上了认真,“别告诉江声。前两天我又做了一次检查,状况不错,所以手术已经重新预约在了下个月的下一个休假期,如果顺利整个流程会进行得很快。”
如果不顺利,结局无法设想,压迫到神经和脊髓的颈椎病可能导致瘫痪。
江荃将这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但看过完整病历的孔潮汐却对此心知肚明,江荃颈椎病压迫到的神经已经涉及运动神经,虽然手术本身其实算不上大型手术,难度系数也并不高,但因为江荃的个人情况比较复杂,手术位置也比较敏感,所以风险系数却也不低。
孔潮汐直直地看着江荃的眼眸,刚想开口却被江荃打断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医生是业界口碑和技术顶尖的,医院也会给最好的看护,毕竟我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尊贵会员,放心。而且……给我一点个人的空间,如果你来,或者其他人来,我脸上会更挂不住,不要这样。”
江荃的骄傲和尊严果然是写在脸上又刻在骨子里的,最终被她说服的孔潮汐在知晓了具体的手术时间后就离开了江荃的办公室,看着江荃平静而坚决的眼神孔潮汐甚至说不出半句叮嘱,只是祝福了手术一切顺利。
随后她就叩开了同层外科主任的房门,以海都市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的身份,为之前问询江荃的原因进行了解释,也明确表示江荃已经摆脱嫌疑,对于江荃的私人情况只字未提,替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秘密与她身为一个外科医生的尊严和荣誉。
走出医院的孔潮汐表情依旧十分凝重,虽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完全放下,但很明显,好几块全新的大石头接连涌上,就沉沉地压在她的心里,让她更加喘不上气。无论是江荃的身体状况,还是紧迫的案情,还有江声远离身边的外派支援,都让孔潮汐更加依赖尼古丁的味道。
家里阳台上的烟灰缸了又出现了许多新烟头。
为了团队士气问题孔潮汐将所有压力都扛在了自己身上,坐在书房内翻着卷宗的孔潮汐一头原本因为变长而愈发柔顺的卷毛此时显得十分凌乱,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她勾画的关系图、线索及推理逻辑。
一遍又一遍地推理,将整条时间线和所有地点都完全梳理,孔潮汐的笔尖一直在纸上划动,“无论是从市里出发还是从郊区出发,这条路都是时间最短的……这条路上虽然摄像头很多,但是……所有抛尸地点周围确实都没有摄像头,没办法拍到最直接的证据,最多只能看到犯人和骑乘的交通工具……”
“这么远的距离,从市里跑到郊区开车都要一个小时,如果是其他交通工具,嗯……也不排除更换交通工具的可能,那整个抛尸时间应该在2-10小时这个区间内……”
孔潮汐正自言自语着在地图上写写画画计算时间和路线,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的手机在晚上很少有人联系,和江声在一起前基本都是紧急的案件,但最近却是江声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孔潮汐摸起手机就放在了耳边,视线还专注地集中于眼前的地图,语气中有着隐约的愉悦,“喂?”
“喂,潮汐。”
电话里的女声沉稳而富有威压,平淡的语调下没有情绪体现,但却有叫人畏惧的压力,孔潮汐眼中的喜悦在听到这熟悉声音传来的倏忽间便消失了,转而被一脸错愕和僵硬取代。
“妈?”她轻轻叫了一声。
“我和你爸刚到家,和老袁打过招呼了,明天上午帮你请了假,起床之后直接过来,我和你爸有事要说。”
“是,妈。”孔潮汐的声音也逐渐趋于平淡,一板一眼仿佛公事公办,更像是在部队中受训的战士听从指令般一令一动。
“没有其他事了,尽早休息。”
“是,妈,你和爸也是,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之后的孔潮汐试图重新进入案件的推理,但脑子却越来越乱,关于案件的思考根本无法再继续,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也在瞬间被重新唤醒,进而愈发沉重。如果说下午的孔潮汐是在被外部的压力所挤压,那接了来自妈妈电话的孔潮汐就升腾出了一种从血液中涌起的畏惧。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又陪伴了她几乎三十年的感觉。
孔潮汐实在太过于熟悉这种感觉,又太过于熟悉母亲的说话方式和行事作风。对于孔潮汐的前途与事业发展,孔潮汐的妈妈一直比她本人更为看重,所以当她主动给袁笠民打电话替孔潮汐请假的时候孔潮汐就明白,他们想要与她谈的事情非常重要,而且多半是孔潮汐的问题。
想到此处,一个想法瞬间在孔潮汐的头脑中涌现——
江声。
一定是因为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