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北城区,公安总局对街的小区里,孔潮汐站在五楼的阳台上,她的手指尖夹着一根即将燃至滤嘴的烟,丝缕烟雾散开,将她包裹。zuowenbolan北城区是新城区,周围高楼林立,孔潮汐家阳台的视野并不好,背靠着公安局,面前的景象也全是其他大楼,但她还是直直地盯着眼前那幢高耸的楼房,只是目光十分发散,没有焦点。
门铃声突然响起,她的眼睛重新聚焦。将烟头按在阳台上快满了的烟灰缸里,她转身走进屋内开门。
“学姐?”孔潮汐的胳膊支在门框上低头看着面前比她矮了一些的江声,“你怎么来了?”
虽然俞子云的Ronee Conti昨晚被她开了一瓶,但第二天早晨江声还是按响了孔潮汐家的门铃。这套房子的地址江声没有印象,孔潮汐并没有提起过,看这个地理位置估计是调回海都市总局才买下来或者租下来的。
门被拉开,扑面而来的烟味儿让江声不自觉皱了眉。孔潮汐从前没有这个习惯。
面前的人儿背着光让她看不清她的脸色如何,但沙哑的声音告诉了江声她目前并不太好。
“来看看你,把你送去医院后就没见过你了。”
“哦哦,学姐快进来吧,屋里暖和,”孔潮汐赶忙把人请进屋,还顺手拎过江声手里的大包小包,“就是屋子有点小,也没怎么好好收拾。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几天没在家估计你家也没有什么吃的了,所以路上去超市买了点。”
孔潮汐把拖鞋给她摆好,转身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又去关了阳台门才回来,“学姐随意就好,衣服给我吧,我帮你挂起来。”
江声从善如流,脱了大衣穿着衬衣走进屋里。房子其实不算小,孔潮汐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然而屋内的装潢简单又没什么设计感,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基本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东西,江声想以孔潮汐的品味和性格来看,这间房子大概是她租的。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刚才孔潮汐去过的阳台,只往那走了一下孔潮汐身上的烟味又重了一点,江声大概猜到了什么。
“学姐想喝什么?嗯…我给你煮一杯咖啡吧?”说着孔潮汐走向了靠近厨房的柜子边,那上边是咖啡机。
江声制止了她,“我来吧,你想喝什么?你的话别喝咖啡了,一会儿我给你煮点梨水。”
孔潮汐被江声从咖啡机前隔开,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用学姐,你来我家还忙前忙后,这太不合适了,你要是不想喝咖啡我给你泡杯茶好了。”
还没等她转身去泡茶,江声立马回身拉住了她,又看了看干净的餐桌还有垃圾桶,江声问,“吃饭了吗?”
“还没吃早饭,我不饿,学姐吃了吗?”
“你是一直没吃吧。好了,在沙发上休息会儿,我很快就好,去阳台上记得披一件衣服,容易着凉。”江声留下一句话之后就拎着吧台上的大包小包进了厨房。
孔潮汐坐在沙发上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醒来之后她的脑子很迟钝,她知道这是受病情影响,所以她不想去费劲地思考太多东西。就连江声的到来都只是让她浆糊一样的脑子转动得微微快了些。她并不是不在意江声,也不是不关注江声为何而来,又怀有怎样的心情。只是她真的很疲惫,她的身体和她的脑子都跟不上她的节奏,只有尼古丁能让她感觉到一丝清醒。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从一开始的自甘堕落,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的反复无常……
孔潮汐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顶灯,眼中暗淡无波,厨房中不断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却无法驱动她的头脑和身体对此作出任何反应。
厨房中的江声身上系着围裙,手上的动作不停,香味渐渐在厨房中弥散开来。
这大概是这套房子里的厨房第一次开火,不然围裙不会如此崭新,就连灶台、油锅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油渍。要不是多拧了几下终于打着火儿,江声甚至以为今天又要让孔潮汐吃外卖了。
香气不断从厨房传出,勾动着孔潮汐本就没有一点东西的胃蠢蠢欲动。她耸了耸鼻子偏头看向厨房门,自从昨天到家她就没有再吃东西,并不是她刻意为难自己,只是家里没有食材,又没什么食欲,自然也提不起点外卖的兴致,所以这一晃,她也就一天多没吃东西了。
厨房中逐渐趋于安静。在她的注视中,江声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碗走向餐桌。
“潮汐,快来吃饭了。”
孔潮汐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买的围裙那么好看,和江声今天穿的衬衣很搭,都是米色的。不由自主的,她便起身走向餐桌。
两人拉开椅子相对而坐。
孔潮汐低头看着眼前的碗,木然的脑子逐渐松动。她的胃是北方人的胃,能吃面条的时候绝不会吃米饭,而眼前的卤和面,都是她最爱吃的。
江声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了?
她缓缓抬头看向对面正在低头解围裙的江声。
见她望来,以为是不满意,江声将围裙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怎么了?今天不想吃面条吗?还是太烫了?那我先去盛碗梨汤给你喝。”
孔潮汐的双眼逐渐有了焦距,她赶忙抓起桌上的筷子用行动来阻止准备起身的江声。
江声莞尔,但她还是起身了,依言回身去厨房端了碗梨汤出来,“慢点吃,别噎着。饿了那么久不能一下吃太饱,所以我也没有做很多,等晚上再给你多做些,不循序渐进得来胃会受不了。”
晚上?难道晚上还能吃到江声做的饭吗?孔潮汐边大口吃着面边接收着江声话中的信息。
怪不得都说吃饭会让人心情变好,孔潮汐三下五除二就把碗里的面条扒拉个干净,就连面汤都没剩下,她靠在椅背上唇角不自觉地向上飘着。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察觉到面前那人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孔潮汐不知道是食物让她的脑子开始转动,还是江声的温柔让她僵硬的心跳变得柔软,亦或两者皆是。
反正,她现在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原来江声把她如狼虎一般的吃相看了个透彻。
“学…学姐,你怎么没吃?”
“这都下午了,我来之前吃过,”江声把双肘撑在桌上说,“味道怎么样?应该比你家那个大西北的厨子做得也不差吧?”
“嗯,”孔潮汐点头,“下次回家我就和他说说,不然没点危机感。”
江声轻笑,她起身收拾碗筷,“去休息吧,我把东西收拾了。”
“我来吧。”孔潮汐赶紧站起来想抓住手边的碗。
然而江声的手先她一步,“你今天负责吃饭和休息就好。”
孔潮汐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这个时候也就不争什么了,她瘫回了沙发上,目光追随着江声进进出出的身影。
或许旁人看到如此生活化的江声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别扭或者奇怪,然而在孔潮汐的印象中,江声好像本就是如此的。
江声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清冷疏远的,那是她良好教养培育出来的优雅气质和平淡心境,但……
孔潮汐为什么会习以为常呢?
她偏了偏头,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生病时贴在她额头微凉的手掌,格斗课后递来的药油和膏药,图书馆里轻声细语的医理讲解……
还有那句最后的——
“好好待她。”
这四个字突然闯入上孔潮汐迟钝的头脑,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将她原本被回忆焐热的心瞬间冰冻,直坠入海洋暗无天日的最深处。
冰凉将她席卷,眼前是一片黑暗,仿佛是被海水淹没口鼻,她的胸口不住起伏却无法呼吸半分新鲜空气。
一片黑暗之中突然炸开了三片火花——
“嘭!嘭!嘭!”
火光闪烁间又是两辆汽车相撞的画面突然闪现——
“嘭!”
不断炸开的声音让孔潮汐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被冲击个破碎,疼痛快速蔓延,覆盖了她的躯干四肢,她死死地咬紧牙冠,手指将皮质地沙发抓出了几道划痕。
江声将厨房收拾干净又把围裙重新挂好后走进客厅。估计这两天孔潮汐应该没怎么休息,正想叫她去睡个午觉时,江声转头就看到沙发上双眼紧闭,一头冷汗,浑身颤抖的孔潮汐。
“潮汐!”
江声大步跑到沙发前,侧身坐在孔潮汐身旁,从后将孔潮汐的肩头搂进怀中,孔潮汐湿凉的额头将她的脖颈浸湿。她用双手将孔潮汐的双手从沙发上拿起,包进自己的手中。
“潮汐,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感受着孔潮汐震颤的身体,江声的声音温柔而轻缓,“是我,我是江声,睁开眼看一看我吧,潮汐……”
浸泡在冰冷海水和爆裂火光中的孔潮汐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层柔光包裹,那柔光温暖却又没有灼人的炽热,自己的心脏在柔光中慢慢解冻,开始有空气进入她的体内。
天际终于开始泛白……
她的耳边有人在轻轻呼唤——
“潮汐别怕,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