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板,请假一周,勿找。”
我坐在鹭州市郊的一个农家鱼塘边,给还在忙活的言宇发去一条信息。
这些年幸好有他打理着父亲留下的摄影工作室,才能叫我心安理得地四处闲游还能躺着收钱。
他信息总是回的很快,让我很是好奇他如何能够在百忙之中秒回别人的信息。不像我,很少刷社交软件的同时,手机常年震动,信息批量处理,电话一切随缘。
“收到,老板娘。”
我看着消息忍不住白了一眼。
“别叫我老板娘:)叫我CLO。”
Chief Lying-flat Officer,首席躺平官,多符合我的身份气质。
言宇立马又回到:“好的,老板娘。”
实在拗不过,于是我把手机丢到一旁的桌子上,不再理会。
他这是在报复我。
虽然说起来算是我先动的手,因为言宇一直抗拒我叫他老板,可我偏不答应,因为我觉得这家店确实是在他的运营和名摄光环下才逐渐壮大的,而我从接手后几乎就没有管过店里的经营,只负责定期收钱。所以我前几次参与招聘面试的时候,都会隆重介绍一下他是我们展图工作室的老板,负责总运营,工作室大小事由他做主。几次下来,言宇终于不再找我现场审核应聘者,但会甩来作品让我参谋,我随缘回复,自此正式自封CLO,奉自己的旨四处游荡。
没上那架飞机,我叫了辆车载自己来到这处环境别致的农家渔塘,享受一下愿者上钩的意境。
呼啦一串钱币的声音响起。
我笑着举起了手机,看了看账户里言宇转来的钱,感慨道:“懂事!”
我躺在老爷椅上,歪头看了一眼躲在伞后面的太阳,一时兴起,用手机逆着光影拍下了一张树荫碎光如星钻的照片,然后传到了我的云日记里。
这是一个比较小众的摄影交流平台,用户都是隐去真实身份来这里用影像记录自己的慢生活,氛围和谐,没有什么争辩的戾气,只有一群摄影摄像爱好者互相学习,共同成长。我采风时拍过的照片,总会挑选九张上传到个人日记里。我的账户叫作尸丧脸,因为我的名字叫展颜,父母希望我一直能够喜笑颜开,可如今的我,再看这个展字,却总觉得那下面是一个“丧”字。取一个在旁人眼中晦气的名字,就是想叫旁人望而却步。可没想到这个平台里,总还有一些人口味独特,觉得作者大概是个冷酷的技术宅小哥,因而账户下,还有那么一些关注者。
这是我头一回只发了一张照片。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评论里便出现了一些人好奇的询问。我从不点开评论和私信看他们发了什么,惯用右上角的“清除未读”。不过今天,我就是想反常一下,于是我点开了评论区。
“就一张?换人了?”
“风格和平时不太像啊”
“还有手机型号水印,种草了”
手机型号?
我赶紧点开图片放大,右下角何止显示了手机型号某某镜头,还有时间地点的水印。
犹豫了半天,最终没删掉这条日记,显就显吧,我又不是明星,还能有人照着这个线索把我翻出来不成?倒是言宇那家伙在摄影获奖之后,因为长得也不错,还真曾被几个小姑娘给堵过,他当时不情不愿地给小姑娘们签了名,回来的时候表情阴沉,像见了鬼一样郁闷。
回想起那件事,我忍不住笑出声。
这时,私信栏忽然跳出一个红点,我下意识的点了“清除未读”,但瞥到那个用楚歌照片做的头像,我犹豫了几秒,点开了信息框。
“姐姐在吗?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的摄影作品,求求(可怜表情)考虑一下收徒吧,我看你的地点离我不远……我可不可以把自己快递过去向你学习……5555”
这说话的风格,看起来年纪很小,大概是一个喜欢楚歌的小迷妹吧。
我翻着她给我发的信息,这个账号,竟然给我发了两年的信息……可真是锲而不舍,我忽然就生出一股内疚。但我又很好奇,以前我怎么没有注意到这条消息?明明是那么引人注目的头像,难道,她是最近才换的?
走神间,指尖控制不住地敲下了回复。
“好。”
我不知道是不是内疚驱使我,才答应了这个请求。
不过对方并没有立刻回复我,我只是看着那个“正在输入”的状态反反复复跳动,却始终没等到一句正文。
难道是激动得说不出话了?不至于吧。
太阳慢慢垂落,光线逐渐变得沉着,沾染了夜幕的神秘。
我双手敲击着九宫格,给对方回了一条消息便退出了应用。
“方便的话,明天上午九点,鹭洲市区的中心广场东门飞鹭雕塑见,手机号180XXXXXXXX,我姓展”
我特地为她挑选在了一处闹市区,想来如果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学生妹,闹市区也会让她更有安全感。若是被放了鸽子,我便就地取材去拍一拍。
“哎不对!”
我一拍脑门,对自己感到无语,我这也没带设备啊……想到这,我赶紧掏出手机又补了一条信息。
“我才想起来我没带设备……”
这回她倒是迅速回复了。
“我有我有我有我带我带我带!”
她好像真的是很想学的样子,于是我回了个“好”的表情,然后约了一辆回市区的专车。
我在广场附近的酒店办理了入住,那一面落地的窗户能将整个中心广场尽收眼底。我将挎包等多余的东西扔在沙发上,带着手机便去了附近的商场。
本就打算乘坐下午的飞机回南合市,所以我没带任何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现在临时决定在鹭洲多呆两天,不得不去采购一些必需品。
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去逛过商场,我逛着有些陌生的服装楼层,一眼便看到了扶梯口这家店门口楚歌的代言立牌,原来他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我看向玻璃橱窗里的海报屏,又努力略过他身上的光华,审视着自己在橱窗中的倒影。
我确实很久不曾来过商场了,平时总还穿着上学时父母买的那些衣服,就像一个衰老的灵魂套在如今被称为多巴胺的配色里,让自己勉强融入这个喧闹的世界,却注不进去往日的青春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