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上下都是咸鱼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只听得烛龙说道：“人境的小鸟，如今人皇现世，誓要诛杀烛龙一脉，你要将我的神魂在你灵识境一事昭告天下，岂不是明摆着让天下凡人都上赶着来杀你？”

胧苍心绪一片乱，虽然自己每次一有事便首先找师姐，但烛龙这等魔物，可不是自己与师姐能应对的，说不定会给师姐带来危险，对了，师父！师父曾经历过合仙一战，师父一定有办法！

烛龙说道：“你别心存侥幸啦！我虽不知为何神魂会在你的灵识境里，但如今你我神魂一体，血肉共生，只要你一息尚存我的神魂便不会灭，若想要我死，你得先死，于你而言怎么说也不划算。”

这话说得，身为十方灵修，为护十方境安宁，就算是要自己死，也在所不辞。

不……自己这条小命可是师姐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去死！

等等，他方才所言……莫非他的神魂并非主动进入了自己的灵识境？也没法离开？

胧苍试探着问道：“你说的这是何意？”

烛龙在他耳边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意思。”

胧苍跌坐在雪地上，心想自己一路走来怎么就这么惨，难怪师父总是不让自己下山掺合这些麻烦事儿，被人当祭品，被人当诱饵，被人当蝼蚁一样随意碾压的日子何时能走到尽头！

烛龙见他不言语，继续说道：“自我神魂复苏到如今彻底恢复意识，也不过十五载光阴，我沉寂千年，自醒来之日便困在你的灵识境中脱不得身，说起来，还是我比较惨吧。”

胧苍又突然想到，依烛龙所说，十五年前他并非自己从地海逃了出来，既然如此，定有帮手，千年前随烛龙奔赴地海之众说不定也在十五年前逃离了地海，但现如今，除非他们主动暴露，否则难寻踪迹。

烛龙道：“确有可能，但这些我一概不知，若是真有人入地海千年还能活着出来，或许也在寻我。”

胧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既然没法离开我的灵识境，那么我也不会给你作恶的机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存在，你就别想着联络上你的旧部，再一次摧毁十方境的安宁了！你既然出不了我的灵识境，便呆在那里吧，直到我找到灭你神魂之法。”

胧苍只听见一阵愉悦的笑声萦绕在耳边，烛龙不置可否，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大半天，这才说道：“好啊，哈哈哈哈……”

胧苍下定了决心，不将此事说与任何人。拍了拍身上的雪渣，回了永幽居。便看到师姐手里掬着一抔寒梅花瓣，另一手正拿着自己先前未看完的诸神游记，看得入迷。

胧苍也看得入迷。

直到肖雪月的目光从手中的书移到他的脸上，听她开口道：“回来了。”

胧苍这才走到石桌前，将从即墨青那顺来的红笺递给肖雪月。

“嗯。”胧苍道：“师姐，方才即墨青过来，说人境的人皇苏醒了，约莫过几日前来樽前山问道。”

“问道，呵呵。”烛龙轻轻嗤笑。

肖雪月手中捏着那枚红笺，将那上边儿的内容看了两遍，说道：“如今元清山禁制已被修复，虽不若千年前一般牢固，但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出现问题。人皇沉寂千年，就连十五年前元清山出事他都未现身，却在这时候出现，莫非……烛龙的踪迹出现在了十方境内？”

胧苍讶然，师姐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人皇现世的原因！

胧苍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将烛龙神魂一事全部告诉师姐，但……他凝视着肖雪月日渐消瘦的脸庞，往日种种又浮现眼前，念阁那日肖雪月唇边的鲜血还历历在目。

不想……不能让师姐知道，不能让她再为我忧心了，胧苍心道。

肖雪月扬起红笺，在胧苍面前挥了挥，胧苍眼前闪过一抹红色，仿若红梅花瓣飘过。

他回过神，听见肖雪月关切地问道：“苍苍，你在想什么？”

胧苍面带笑容，说道：“没什么，师姐，我在想，这人皇都要来了，这下师父总得将山前禁制解了吧。”

肖雪月伸手拂过胧苍的发顶，将他头上沾着的冰渣扫落，道：“怎么，许久未下山，憋闷坏了？”

胧苍只看见她展眉浅笑，眼眸沉静如墨，寒梅拂过她的发梢，落在石桌上，沁人心脾的幽香将整个永幽居染透。

胧苍心念微动，说道：“是呀，许久未下山，想去长风城里逛逛，师姐同我一起去吧，否则我一个人出远门心里害怕得紧。”

胧苍做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睁着一双大眼睛，与那山中迷路的雪狐相比，就差一条茸茸的长尾了。

肖雪月莞尔一笑，顺手在他发顶揉了两下，点了点头，说道：“人皇来樽前山最少得五日之后，待我将此事告知师父，便陪你去逛逛。”

胧苍十分高兴，从那石凳上跳起来，道：“太好了！那我们明日便下山！”

肖雪月不想扰了他的兴致，在胧苍的殷切目光注视下，当即便往山中走去寻贺林了。

肖雪月刚走，胧苍边听得烛龙在耳边念道：“师姐！师姐别走！”

胧苍回道：“你闭嘴。”

烛龙呵呵一笑，在他耳边幽幽说道：“人境的小鸟，你可知道，你的师姐，快要死了。”

若是说起其他人要死了，胧苍只会当做这寂寞千年的大魔王随口开了个玩笑，不甚在意，但是有关肖雪月的事情，胧苍可是不论真假，事无巨细，皆愿闻其详的。

他皱着眉头，道：“你胡说什么？我师姐好好的，怎么就要……，你把话说清楚！”

烛龙道：“哼，我们鸟兽一族可不像那些虚伪的凡人，我从不说谎。她的灵脉几近枯竭，体内的灵力也并非来自于天地，而是有人将自身灵力渡给她，勉强维持着生机尚在的表象。”

胧苍听了这话，感觉天都要塌了，还未完全接受烛龙现世，神魂还跑到自己灵识境中的事实，便听到这样一个更加令人心惊的事情。

他不愿相信，也不敢去相信。

但肖雪月体质有异，他是知道的。

十几年不变的霜寒体质，本就不适合修行，但师姐的修为，却在整个十方境中，都算的上佼佼者。修行之苦胧苍自有体会，但以师姐的体质，修行之路更是艰难万分。

自念阁归来，师姐虽从未言过，但胧苍能从许多长夜里隔墙传来的咳嗽声、叹息声还有强忍着疼痛的喘息声中得知，师姐睡得不安稳，身体状况也不如往常。

但白日里师姐并无异状，甚至就连师父也说师姐没有大碍……

若是真如烛龙所言，师姐和师父为什么瞒着自己？

无论如何，都得找个机会，自己查看一下。

樽前山的禁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胧苍和肖雪月第二日便到了长风城。

胧苍已经许久没有来过长风城，但这里的一切似乎也并没有太多改变。长风城本就不大，离人境的都城很远，和元清山也相隔甚远，所以即使在这风雨飘摇的祸乱前夕，仍旧保持着一分安宁，十方境内的动荡，并未过多影响他们的生活。

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切如常。

他们二人这回来得巧，正好碰上人境的诵安日。

这个节日自千年前炽凰成神便流传至今。炽凰作为人境唯一一个被人们目睹成神的神明，不仅被万千灵修尊崇着，也被十方境的凡人们供奉信仰着。

在这个秋末冬至的时节，长风城内的大多数树木花草都已经凋零，唯余枯黄的枝干等待着来年的春风。人们在树上挂上彩旗，临街的商铺在门外挂上用纸雕刻的花灯，将整个长风城点缀得色彩斑斓，宛如春日已至。

来往的人们手中皆拿着一只用木头雕绘的彩色的小鸟，这小鸟名为百会榫，是人们眼中炽凰神的标志。

到了月升之时，城内的人们便会齐聚于城门口的那棵千年古树边，将手中百会榫挂上树枝，以祈求自己在神明注视中许下的心愿能够得到祝福和实现。

胧苍拉着肖雪月的衣袖，穿过人来人往的长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停在一座拱桥上。

这桥名为落花桥，乃是奇人所建，虽是死物，却蕴含灵力，可避妖邪。

桥下流水不休，潺潺而过，一条小船停靠在桥边。胧苍拉着肖雪月跳上了小船，与拥挤的人群隔了开来。

胧苍弯下腰，伸出手去拨弄流水，看着桥上灯火通明，心中不甚感慨，说道：“师姐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来长风城的时候，也恰好遇上诵安日。”

肖雪月点了点头，说道：“算起来，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道：“原来已有十年，未曾来到如此人烟鼎盛的地方了。”

胧苍看着她，道：“上次来时，我拉着师姐去城门挂了百会榫，师姐可还记得那时候许了什么愿望？”

“自然记得。”肖雪月微微一笑，“海晏河清，十方境再也不被灾祸笼罩，所有的生灵都能得到和平和安宁，再也不要有……无家可归之人。”

胧苍翻过身，仰天躺着，将自己的头搁在肖雪月的腿上，说道：“我那时的愿望，是自己能够变的越来越厉害，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师姐，保护师父。”

肖雪月看着他莞尔一笑，道：“真好，苍苍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胧苍望着天穹上那一弯月亮，说道：“师姐的愿望，总有一日也会实现的。”

“会的。”

胧苍眨了眨眼睛，说道：“师姐，再陪我去挂一次百会榫，好不好？”

肖雪月自是无所不依，答道：“好，都依你。”

二人拿着百会榫，坐在城门高墙之上，待到人群散去，这才悠然地走到树下。

“师姐许了什么愿望？”胧苍把头凑过去，却看见肖雪月拿着空白的百会榫便挂上了树。

她道：“希望能看见樽前山上红梅开。”

胧苍嘀咕着这算什么愿望，却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好！等来年春，我要把永幽居栽满红梅，让师姐看个够！”

肖雪月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胧苍默念道：“唯愿师姐，长命永安。”

随即聚灵于指，将这几个字刻在了百会榫上。

胧苍道：“我今年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他们隔着月光对视，胧苍只觉师姐的目光如月色般沉静。明明月亮高悬于天，却似乎有一轮圆月落在了他心海之中，泛起层层涟漪，在心底越扩越远，无法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