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设立后,何山曾预留了一个bug,bug开在一切有缝隙的地方,比如石缝、抽屉、岩洞……甚至妖兽的嘴。
那是一个联络通道,发信人将写好的纸条塞入缝隙中,系统内所有作者都可以在距自己最近的缝隙中找到这张纸条,并以此交流。
通道建立后,程序大佬何山大笔一挥,给它取了个生动响亮的名字——
塞语言。
何山找来纸笔,写得言简意赅: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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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雀合上笔记本,拉开手边的抽屉,打算物归原位,早些睡觉。
本子“扑通”一声摔到抽屉最深处,细尘飞扬。
一张小纸条从抽屉底部飘了出来。
小猫头鹰向这边瞥了一眼,直接炸成毛球。
与此同时,系统发出一连串最高级警报。
小猫头鹰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出。
方雀一把捞起纸条,团在手心里。
小猫头鹰没装刹车,额毛蹭过方雀的手背,一头撞进角落。
撞得挺响,目测挺疼。
方雀收紧五指:能叫小冤家如临大敌,这一定是予我方便的东西,毕竟——
系统反买,别墅靠海。
小冤家撞晕了,半天没爬起来,方雀趁机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佳公子:你在哪里?
方雀瞥了眼脚边的小毛团:能叫监察使警惕非常的人……会是那群作者中的一个吗?
他也在找她吗?
小猫头鹰抖了抖翅膀,琥珀色的眸子锁定纸条。
方雀让开一步,默念了两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她不愿放弃这次联络机会,但在对方目的未知的情况下,她也不想暴露真实位置,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于是,方雀拎起笔,写得行云流水四个大字——
在你心里。
小猫头鹰又冲了过来,方雀迅速甩干纸条,将其塞入抽屉之中,同时转身,用躯干挡住抽屉。
小猫头鹰的一只翅膀不幸被抽屉夹住,正忙着口吐芬芳。
在抽屉合上的最后一刻,方雀瞥见她的回复前边自动跳出一个昵称。
鬼见愁。
方雀:……
这一切都是系统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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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传回时,何山还没来得及合上抽屉。
他盯着纸条背面看了一会儿,隐隐担心“塞语言”是不是太久没用,出了什么故障,导致根本没送出去?
这效率实在感人……
何山将纸条翻过来,发现纸条上多出一行字,变成了两行。
佳公子:你在哪里?
鬼见愁:在你心里。
这骚气的回复,这直击灵魂的系统代称……
何山:“……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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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方雀眸光一闪,彻底将“鬼见愁”抛到了脑后。
这种对话模式,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方雀掀开枕头,枕头底下压着一张旧纸条,旧纸条的上端是小冤家修复的,下端还是一片丑陋的焦黑。
方雀垂眼,正扑腾的小猫头鹰背后一凉,慢慢扭过头,停止挣扎。
那只翅膀还夹在抽屉缝里,它整只鸟吊在半空,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方雀。
方雀倚着抽屉:“你的羽毛很漂亮。”
她勾了下唇角,勾得小猫头鹰生不如死。
鬼见愁实至名归。
方雀用手指点点嘴唇:“就这么折断太可惜,不如和我做个交易。”
半炷香后,小猫头鹰歪歪斜斜地扎回墙角,抱着自己受伤的翅膀缩成一团。
这简直是监察使的耻辱!耻辱!
方雀仰躺在床,手里拎着一张完整的旧纸条。
旧纸条上多出四行字:
临江仙:【一副小草简笔画】
初代者:海色和秋月白还是联络不到?
解语:嗯。
初代者:拖得越久越危险,我们等不及了。
方雀将纸条按在小腹上。
单从纸条内容来看,那群作者曾遇到了一些麻烦,在某些过程中,还有人失联。
方雀将纸条搭在中指上,用食指抚过它的上端,将它拦腰翻折。
一行字抵着突出指骨,被月光照得雪亮。
初代者:海色和秋月白还是联络不到?
方雀并不在意这行字的内容,她了解的信息太少,还读不懂这句话。
她在意的,是字迹。
这字迹她刚刚才见过——
那是她自己的字迹。
这位初代者的字迹和她如出一辙,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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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方雀睡得并不安稳,梦到了很多从前的旧事。
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绿色的军营,一会儿是白色的医院天花板,一会儿又是橙红色的大火……
方雀很少梦见从前,她曾出过一次意外,意外发生后,她从病床上醒来,脑袋缠着纱布。
身边人告诉她,她是突发低血糖,头磕到桌角上,晕倒在自己家里。
方雀起初不以为然,旁人说得次数多了,她也便信了。
从那以后,她就将自己看作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人,不去为那些模糊的回忆纠结。
直到如今,她依然没能想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梦境终结在一片突如其来的白光中,白光之下,是大片血迹。
方雀持有第一视角,她看见那些血迹纵横蜿蜒在自己的四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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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雀周身一震,猛地睁眼,坐起,冷汗顺着她的侧脸滑下。
这是一个普通的清晨,细碎阳光洒落一地,窗外还有雀鸟的啁啾。
方雀抬起手,将额前发向后梳,兀自轻笑出声。
角落里的小猫头鹰还在会周公,翅膀半遮住细密的眼睫。
方雀洗漱完毕,走过去戳了下它的脑袋:小冤家,今个儿先放过你,等我活着回来,有你受的。
方雀欠完就出了门,被戳醒的小猫头鹰只瞧见个背影,它咂砸嘴,睡眼朦胧地给鬼见愁再记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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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祭台前热闹非常,与第一晚不相上下。
某肤白貌美小师妹一到场,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
多亏仙侠世界没有闪光灯,不然方雀早晚要被晃瞎眼。
何山冷着脸一路护送,像个任劳任怨的保镖。
被护送的那位淡定非常,甚至还能点头挥手致意,像个下乡慰问的领导。
“领导”走着走着,突然被一道人影扑了个满怀;“保镖”默默转开眼,开始消极怠工。
扑来的人影是楚江。
方雀揽着楚江的腰,窥了眼何山的脸色,心道:这也就是楚江,若扑来的是容海,他如今就该在三丈外倒地不起了。
不过,说起容海……
他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方雀仗着身高优势,抬起头向四周一扫。
楚江附到方雀耳边轻笑:“师妹别瞧啦,小海离咱们远着呢。”
方雀被她弄得有点痒,偏开头挑了下眉。
在?把安在我脑袋里的针孔摄像头拆掉。
针孔摄像头本头压着嗓子:“今天小海的师尊也在,当心被他抓到。”
方雀:“我和他又没有什么,为何要被抓?”
楚江撤开一步笑得暧昧不清,方雀随她笑笑,笑得发自内心——
她貌似抓到了容海的把柄。
他们师尊……是不是不允许弟子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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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钟声适时响起,青云柱上的分数条开始变化。
楚江贴着方雀的肩膀,探手摸到她的广袖下,扣住了她的手。
两人掌心相贴,没一会儿就捂出了些许细汗。
楚江此举意欲安抚方雀,可她明明比方雀更紧张:
求求了,会场有灵,千万不要淘汰我家小师妹……
方雀紧盯着属于天虞宗的青云柱,其上有一段分数条涨速惊人,简直像个bug。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bug吸引去,几乎忘了自己前两局吃了个零蛋,还处于被淘汰的危险边缘。
bug很快飞至榜首,其他分数条上下错动一阵后,接连定住,只有那个bug还在不断加长,一骑绝尘。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修士的目光都聚集在天虞宗的青云柱上。
他们不再关心榜首花落谁家,他们只想知道,这个bug究竟能有多长。
在无数道目光之下,bug终于停住,足足比第二名长出两倍有余。
方雀眯眼去看:bug前署着的,似乎是个两个字的名字。
接着,她听到一片欢呼声,然后就被人举了起来。
“我家小师妹天下第一!”
“天虞宗一雪前耻!”
“修仙界之光!修仙界之光!”
这群人比他们自己得了榜首都高兴。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享受这番庆典。
白衣女子站在热闹的人群中,来回比对着几根青云柱,眸中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眉头松动又蹙起。
失落像野草一样疯长,可身边的人都在笑,她也便随着他们笑了一下,笑得嘴角好酸。
她是本次捉鬼大会的榜眼。
如果没有方雀,高居榜首的人就该是她,这些欢呼声也都该是她的。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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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
洪钟响了三响,提示音慢条斯理:
“恭喜,天虞宗的方雀,你是本次捉鬼大会的魁首,将获准进入潮升秘境,祝你早日参悟,修为大增。”
楚江抱着方雀喜极而泣:“师妹,恭喜!你是我们的骄傲!”
方雀手足无措地拍了拍她的背,左肩衣料惨遭热泪洗礼,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提示音:“很遗憾地告知诸君,本次捉鬼大会的淘汰者,也来自天虞宗。”
欢呼声戛然而止。
提示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何山。”
在提示音念出何山姓名的同时,周遭所有仙修都向后退了三步。
何山被孤立在当中。
方雀没有动,也被团团围在中间。
她下意识去望天虞宗的石柱——
她和何山一头一尾,一个分数条长得人神共愤,一个名字后边空得出奇。
不对,这不应该。
方雀垂下眼:
第二晚,她和何山联手作奸犯科,分数条是一齐清的零;而第三晚,他们共担风雨,真要说来,功劳大半还是何山的。
为什么会这样?这算什么?
楚江伸出手来拽方雀,方雀任她将自己的一条胳膊拉出夸张的角度,人硬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方雀:“此时被淘汰,会怎么样?”
她想起那些永远留在会场中的仙修,她知道被淘汰的下场一定很糟,可她还是不死心。
万一……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呢?
楚江面色苍白,下颔边未擦净的泪水抖啊抖,最终砸到方雀的手背上。
沉重,冰凉。
楚江:“会……会下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