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星愣住,下一刻,璧音抬脚踹在他身上,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
他往后倒了两个踉跄差点摔倒,堪堪稳住身形,又立刻不要脸地回来,问:“你踹我做什么!我好心帮你出阵法,没讨到个好脸色就罢了,还白挨一顿打,天理何在?”
璧音定定看着他,许久才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沈遇星不解:“什么故意的?”
璧音看向眼前林中的杂乱荒芜,想也不想,道:“这阵是你布的。”
沈遇星立刻否认:“那你可是冤枉我了,这阵不是我布的。”
断树之后,白晓和陈劭见此情形面面相觑。
璧音指向他们:“那就是他们布的,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沈遇星没再狡辩。
他微微弯了眼角,看着璧音说道:“姑娘莫要生气,我们不是有意要折腾你,早日听说不归山下有妖物作祟,我们来此是为了除妖。”
白晓和陈劭点头,正打算跟着解释,不料璧音打断他的话:“除妖?那你们看见妖了么?”
白晓和陈劭齐齐摇头。
璧音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神情’,随后掸掸衣角:“你们不用解释,我才不想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她昂首,神情有些倔强,道:“你困了我一次,我踹了你一脚,我们就算两清了。”
说罢,她理理头发衣服,撂下一句“就此别过,此后勿见”,转身就走。
沈遇星见状,提步追上去,与璧音并排而行,他不提阵法的事,而是指着山前蜿蜒小道,询问:“天色将晚,姑娘是打算一个人下山?最近的乡镇离这里远得很,现在走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你若是不介意,不如和我们一起走,也好搭个伙,做个伴。”
璧音嘴角动动,还想说“关你屁事”,但转头同沈遇星那双明亮异常的眼睛对上,到嘴的话便不自觉收了回去,她想了想,问道:“你们要去何方?”
沈遇星伸手,顺着溪流的方向指去:“八里外有一处荒废驿站,今晚在那里落脚,明日一早去天遥镇。”
天遥镇……
璧音念着这三个字,从腰间掏出一张破旧地图看起来。
找了半天,却没从地图上找出“天遥镇”这三个字。
嘶——
这地图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沈遇星看她盯着地图发呆,凑上前问:“你在看什么?”
璧音飞速把地图收起。
沈遇星问:“姑娘莫不是拿错地图了,我瞧你这图上的地名甚是陌生啊,什么云雾镇,百花镇,这些地儿早八百年前就没了——你是从八百年前来的?”
最后一句问得心真意诚,璧音闻言双目微睁,辩道:“是我拿错了!出门走得急,没仔细看。”
“哦——”沈遇星对此表示理解,“所以姑娘要去何处?你要是不认得路,趁现在我还能指给你,等分开,既无人指路,又无地图可看,到时认不得路可是麻烦了。”
“……”
璧音仔细想着,自己刚离开不归山,对人间的事还不熟悉,偏偏流叶爹爹给的地图不靠谱,眼下若是能有个人带路也好。
眼前这人话是多了一些,但为人似乎不坏,她有临月珠护身,遇见危险可以随时离开,跟着他走,不用太过担心。
于是看着沈遇星,点头:“我正是要去天遥镇,若是同路,可以同行。”
“同路,自是同路。”
沈遇星负手,向着璧音微斜了身子,轻问,“在下沈遇星,不知姑娘何名?”
“璧音。”
璧音心中念着“沈遇星”三个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言道:“你这名字怪耳熟的,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么?”
沈遇星若有所思,“我这么出名的吗?嘶——也该,六年前在渡仙城,各个宗门差点为了我打起来,如今六年过去了,他们还未死心呢。前些日子看见凌霄门的弟子拿着我的画像到处打听消息,你听过我的名字倒也正常。”
璧音:“……”
早知他是这副自恋的模样,她就不应该多嘴。
白晓欲言又止。
那明明是因为他到处散播凌霄门新任门主爱吃剩饭的谣言,后来被凌霄门弟子听见,追杀了他整整三个月,直到清徽堂堂主出面,才将这件事平息。
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纠缠不得的爱恨情仇了?
沈遇星拂了拂衣摆,稍微收敛一点,给璧音让出路。
他道:“跟我们走,天黑前应当能到歇脚处。”
璧音抬头,天边太阳半挂着,距离落山要不了多久。
夜路难走,还是应该早点上路,于是点头,道:“你带路。”
方圆十里无人家。
璧音跟着沈遇星到驿站外,就见楼上窗户透出荧荧烛光,沈遇星呵了一声:“里面还有其他人。”
然后推开院门进去,熟门熟路地挑了一间干净一些的屋子。
驿站虽然荒废已久,多年来没有专人打理,但偶有过路者在这里歇息,所以里面倒也算得上整洁。
桌椅都被人擦拭过,陈劭从芥子囊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锅碗瓢盆去做饭,白晓跟着去打下手。
璧音摸了摸兜,掏出两块饼子放在桌上。
一块是甜的,一块是咸的。
沈遇星看她在两块饼里纠结,干脆道:“别纠结了,等陈劭做好饭一起来吃吧。”
璧音摇头,说:“不必,我吃自己的就行。”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先吃甜饼。
沈遇星演看着她拿起饼,塞进嘴里,然后“嘎嘣”一声咬断,不禁笑出声:“你这饼是石头做的?”
璧音嘎嘣嘎嘣嚼几口,听见他的话没生气:“是我爹爹做的,我自小就吃。”
沈遇星道:“难怪。”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佩服佩服。”
璧音问:“你又佩服什么?”
沈遇星说:“佩服姑娘你牙口好,这么硬的饼竟然也能吞得下去。”
璧音停下咀嚼的动作,狠狠剜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然后继续怒气冲冲地吃自己的饼。
沈遇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仰首盯着楼板看了一阵,像是在仔细听楼上的动静,璧音吃完第一块饼的时候,他伸出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同一句话换了个语气问她:“你这饼子好吃吗?这么硬你也能吃得下去,想必味道不错。”
“好吃。”璧音问,“你要吃吗?”
“要。”沈遇星没有犹豫。
璧音道:“那给你一些,反正我这边还多着呢。”
她不计前嫌,嘴里叼着饼,两手在兜里翻了翻,重新拿了些饼子给沈遇星,“是我二爹爹做的,很好吃。”
沈遇星听着她的话,淡定咬了一口饼子,然后道:“确实。”
确实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难吃。
他以为自己做饭已经够难吃了,没想到还有更难吃的。
这饼的味道甜不是甜,咸不是咸,口感如同冬日冰冻的泥土,乍一尝是冷的硬的,仔细品是苦的涩的。
每咽一口都仿佛是在受刑。
沈遇星打了个颤,有些同情地看向璧音:“你真的就是吃这个长大的?”
“嗯。”
沈遇星再问:“刚才听你说‘二爹爹’,怎么,你还有几个爹?”
问及家事,璧音倒没觉得冒犯,实话实说:“不是亲爹,我是一出生就被人扔了,自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养我长大,给我饭吃,对我好,就是我爹娘。”
实际也并非“百家饭”,整个不归山中加上她不过六人。
但离山前爹娘嘱咐过她,不要轻易透露他们之间的事情,因此璧音虽是说了,却也没有完全交代,只是说了个大概。
她亦没说自己家在何处,沈遇星闻言自知冒犯,只好低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硬生生吃完了一整块饼,然后道,“那个——我吃了你的东西,待会儿你也尝一点我们做的,就当是交换。”
璧音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遇星被她盯得实在是难受,解释:“陈劭的手艺很好,你尝尝就知道了——”
他还想再多说两句,然而被璧音打断:“行,那我再给他们几块了。”
沈遇星:“……”
璧音掏出两方手帕垫在桌上,把饼方方正正摆好。
沈遇星直了直身子,双手随意搭在桌上。
那两块饼本来卖相就不太好,如今被她像宝贝般待着,情景看着更是滑稽。
他开玩笑道:“楼上有人住着,我们要不上去打声招呼,顺便看看能不能用你的饼换点其他的吃食。你这饼这么好吃,大概能换不少好东西来。”
璧音正思考着他这句话的可行性,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她顺着声音看去,只看见一个妇人出现在门口。
她皱了皱眉,问:“你找谁?”
妇人一身素衣裙,手里提着一个盒子,走进屋,笑看着她:“我与我夫君今夜落宿于此,见几位也在此留宿,便想着送些亲手做的草饼来。”
她敞开食盒,里面果然放着一碟小饼。
“我们从银乡来,出门在外,偶遇各位同住此处,应当相互照看一些。”
沈遇星定定望着盒子,凑近抬手扇了扇味,说:“闻着确实香,不过心意领了,我们刚吃了饭,如今不饿。”
他没给璧音决定的机会,一句话就推辞过去。
璧音回望着他,心道这人阴晴不定,刚才要她上楼去换些吃的来,如今人家亲自把吃的送来,他又不要了。
真是难伺候得很。
妇人道了一句可惜,还是将饼放下,“刚才我给东屋的那两位也送了一些,他们吃了说好吃,这些你们还是收下吧,等饿了再吃也好。”
原来是先给陈劭和白晓送去了。
沈遇星安静看着她,许久,应道:“好,那放这儿吧。”
璧音从沈遇星身上收回视线,掏出两块饼递给她,再次自卖自夸:“这两块饼给你们,是我爹爹做的,好吃得很。”
“多谢。”妇人眉眼弯弯,甚是高兴。
沈遇星被她那骄傲的模样逗笑,璧音听见声音,白了他一眼,随后起身去送妇人离开。
她亲眼见妇人上了楼梯,随后回到屋里,却看见放在桌上的饼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一点屑儿在碟子上。
桌旁的某人低着头,似乎是在吃东西。
她气急质问:“你全吃光了!一块都没留给我!”
沈遇星头也不抬,囫囵道:“想留一块的,但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全吃光了。”
璧音快步奔到他面前,想扯开他的嘴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嘴巴,能一口气吞下这么多的饼,然而沈遇星避开她的动作,按住她的手:“怎么,我都吃了你还要抢?”
“抢你个头啊抢!”
璧音忍不住骂他,“你这么自私,从小到大没人教过你好东西要跟别人分享吗?”
不给她就不给她,但至少提前说一句啊。
一声不响全吃了,也太过分了!
沈遇星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还真没有。”
璧音抽回手,冷哼:“不跟你这种自私的人说话。”
他都这么没脸皮了,自己也没必要跟他说什么大道理。
她搬了个凳子独自到角落里坐着生闷气,思来想去还觉得委屈至极,于是拿出传音玉,悲痛写道:
“爹爹娘亲!我在山脚下遇见疯子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