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带他们进了各自的房间。房间也点燃着烛火,这烛火很亮,是顶端浮现一抹幽蓝色的光。
“这烛火,好香啊。”陆九柠在白离将军的墓中也看到了同款。但是又好像不太一样。
那侍女回答,“这烛火千年不灭,宫主很是喜欢,所以我们这上下都用这种灯烛。”
她看着明晃晃的烛光发神,还不是有点忘不了玄灵夫人提起许敬壤那种厌恶的模样……
“对了…”她拉住侍女,“以前…许敬壤住哪个房间啊?”
这里好歹他生长过得地方,她想去看看。还记得在敬月宫他那乌漆嘛黑透不了一点光的屋子。
侍女明显为难,“你说的是…是少爷?”她明显对这个称呼别扭还有些不熟,“少爷没有房间…”
陆九柠一下子就愣了,问道:“那他住哪里?”
那侍女迟疑了半天,给出了一个答案,“或者是?杂役房?”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几个字还是刺进了她心里,她确认了一遍,“杂役房?”
侍女点点头,虽然许敬壤是宫主唯一的孩子,但是他并不受待见,这在潮衍宫上下算不得上什么秘密。
“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那侍女犹豫看着外面的大雨,“姐姐,我想…我想去看看。”
侄女撑起伞,潮衍宫规模宏达,他们走了好一会,来到一个破旧的屋子前。
“他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她推开吱呀吱呀的门,大概许久没住人,一推一整块木板就倒了,这比堂庭山的还破啊。
里面空间狭小,生活用品都堆不了的样子。甚至没有一张床榻。
她径直走过去,房间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样子。
突然有冰冷的液体掉落,她看向屋顶,居然是漏雨了,对于潮洐宫这种常年阴雨天气,住在里面的人怎么受得了?
“陆姑娘出来吧,你身上别被淋湿了。”外面的人还在喊。
她也嘱咐了一句,“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来陪我看了。”
她再度凝望着这处所在……不,这里甚至算不上一间屋子,仅仅只有一个破旧的桌台,而上面摆放着一支蜡烛。
那蜡烛在风雨中还依旧不灭。作为屋子里唯一的明亮。她借着烛火看到了,墙壁上和桌子上刻的密密麻麻的功法。那些字迹透露出一种笔锋的坚韧。
可见之前住的人有多么用功。而这字迹和之前他在堂庭山留下的那封书信一样。
她的手抚摸上那些字迹,是他的。
她出来了,这潮衍宫毕竟是算大门派,外面古朴,但是内里都挺华丽。撑着伞一路走过去,仔细一看,只有这间屋子破不成样子。
她突然有些发笑,对路过的其他侍女道:“你们杂役房都是这样的?”
“不是…这是好久之前,那些杂役弟子临时搭的用来避雨放东西的。”
“他不是玄灵夫人的儿子吗?他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她再也克制不住道:“难道他和玄灵夫人不合吗?”
江湖里从未有人提说过。
侍女想不是不合,是宫主根本不喜欢这个儿子。
“你能告诉我他的事情吗?”她的目光带着悲伤。
通常情况下,这里都是极为忌讳提起许敬壤的。
问了好多人,她也仅仅得到这样一句回复:“少爷以前很苦,不是很得夫人喜欢。”
回去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那时候的他有暖和的被子吗?屋子漏雨他怎么办?
她对系统说:“我想看看他的过去。”
系统回应道:“唉,你翻来覆去的声音也吵的我睡不着啊,就免费送你一次回忆吧,毕竟,你的记忆又不是我封的。谁强行干扰我的人物,我也是会很生气的。”
她突然就置身于一片黑暗。“系统打个光,我看不到。”
她面前就出现了一支蜡烛。怎么是潮衍宫同款?
“因为那是人鱼蜡烛,可千年不灭。”
突然她的手抖了抖,那潮衍宫的蜡烛全是人鱼油做的?
手上现在有光亮,她观察着四周,好像是个一个屋子里面。
四周都是黑的,一个小少年闭眼在屋子中央,他的手脚被铁链贯穿。应该是习惯了疼痛。他没挣扎一下。
突然,他突然睁开眼睛,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看了一眼陆九柠在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系统感叹,“这真是强大的精神力。居然能感觉到异样。”
一阵轻微的脚步在黑暗中悄然掠过,那是属于女子的轻盈,“还差一点……等你体内的魔魂完全被封印,你就可以出去了。”
小少年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想要看清那声音的主人模样,然而四周实在是太黑了,他根本无法看清。
女人来的频率不算高,每次都是计量着他的封印程度,“差一点…还差一点…”
每次施法,铁链便在他全身的骨骼间穿行运作,以此来锁住他那躁动不安的魔魂。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流逝,可却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魔魂之上有着十二道封印,每当封印几道之后,那个男人便会前来亲手挖出他的魔骨。
第一次被挖出骨头的时候,他因疼痛发出惨烈的叫声。
那个男人只是惊讶于他身体的自愈能力,伤口的愈合速度堪称不死之身,而那黑色的血液。带来的强烈腐蚀,让男人皱起眉头,“真是祸害!不应该被留着。”
陆九柠的心几乎是揪在了一起,灯光照在许厉阳脸上,她第一次看清那个天下扬名的男人,身上沾着黑色的血液。
亲手挖掉了自己孩子的骨头。
后来第二块骨头被挖出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发出疼痛的叫声,只是死死咬着牙。那种仇恨的目光,又落下了眼泪,想看清他的脸。
“有眼泪了啊?越来越像人了。”他身体的愈合能力随着八道封印和第二块骨头被挖越来越慢。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看不见他的听力尤为的好,他以为又是他们来了,一道小女孩细甜的嗓音,“奇怪,我怎么从没来过这间屋子。”
舅舅去世了,她被哥哥带到这里。无意中发现了这里有个房间,她从未来过。
“好黑呀。”她提着一盏灯,微微晃动着照了照四周,她的脚步有些迟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知的恐惧之上。当灯光缓缓移动,她忽然发现房间中央似乎有个模糊的黑影。
“啊!”她被突如其来的发现吓了一大跳,手中灯里的火焰也随之忽闪不定。
黑暗中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仿佛有两道寒光射出,潜意识里,一股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在这漫长的黑暗岁月里,他第一次见到人,怎么会有人来到这里呢?
然而,当这杀气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的时候,他的心中又充满了困惑。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带着一盏灯烛,那温暖的光芒洒在她身上。模样粉雕玉砌,装扮的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原来是个人啊。”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你是谁?”他本是不会说话的,仅有的词汇量是跟着他们学的,声音一出,他才知道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在和人说话。
这就是以人的方式和人沟通吗?
“我叫……”话到嘴边,她却突然捂住了嘴,哥哥曾经再三叮嘱过,不能随便给别人说自己的名字,她又不想骗人,只能不出声。
前面黑糊糊的一片,她有些看不到,只能小心翼翼地照着脚下的路往前走,这里的空气中有尘埃在跳动,仿佛这是是一个被遗忘的地方。
等又靠近了一些,她突然就看清了那十字架上的小少年。他有着一头如银霜般的银白色头发,在微弱灯光下,面色苍白得如同冬日的初雪,没有一丝血色,却依然难掩他那精致的五官。他长得极为好看,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这才看到了他身上那沉重的铁链。
那铁链宛如一条条狰狞的黑蛇,几乎贯穿了他整个手腕和脚腕。肩膀出现一个大窟窿,他被钉死在了上面,仿佛要将他永远束缚在这黑暗的角落里。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满心都是害怕,眼前场景实在惊骇至极,比她平时能看到的鬼吓人多了,怎么能有人这么被对待?
她并没有回复他,他还是问到:“这是……什么?”他竟不知道还有能照亮黑暗的东西。
“烛火啊。”她轻声回答间,手中的烛火微微摇曳,那双属于小女孩明亮漂亮的眼睛就这么大大咧咧撞进了他的视线,他一时愣住了,她居然靠近了他。
她伸出手,想触碰他,他的浑身在那一刻僵硬了,想到了那个男人的手活生生抽出他的骨头,咬牙切齿,“走…开!”
都是这样的,每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都会这么对他。
而空间似乎静默了,她绞尽脑汁说:“等等…我…我在思考怎么解开它,教书先生也没教这个啊?”
她满脸疑惑,已经急的上蹿下跳了,“杠杆原理?勾股定理?被锁脱身指南?”
那都是什么?见她的手主动放上了铁链,“不要碰!”他立马阻止,她想救他?她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却看到小女孩受伤的目光,“你说话这么大声,你凶我?”
“哥哥舅舅没凶过我,也没人凶过我,我一靠近你突然说话那么大声,不知道我的心脏会承受不住的吗?”
他何尝见过这种人类,稍缓了语气,“没用的…”那是千年寒铁。
“你等我一下。”她提着灯立马跑着转身。
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会像他们一样很久很久才来一次吗?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说不清的心烦,又看不见了。
随着她的离去,这里又恢复了黑暗,安静的吓人,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样,反正都是这样的。
却没一会,那小女孩又回来了,她把灯烛放到了地上,她无比郑重的举起了手中的剑,上面有雷电肆意,对准了他,“你不要怕,我问哥哥要到了剑,我一定会救你的。”
哥哥有两只剑,她骗他要了一只。平时见他削铁为泥,这个应该也不在话下。
她试着对着铁链砍去,又怕铁链拉动间又一次贯穿他的伤口,她温声软语的安慰,“你忍忍啊……”
果然铁链纹丝不动,她不信邪,又一鼓作气用平身最大的力气砍去,结果被铁链上的寒冷之力击飞。她倒在地上。摩擦着已经破皮的手,轻轻吹了一口气,“好疼好疼,怎么冷嗖嗖的?”
他看着她的一系列操作,不明所以,问的话让女孩不懂了,“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啊,你才反应我回来了啊?你怎么呆呆的?”
他只是想不通,怎么又会有人来这个地方?
她看着他白色头发出现的一根呆毛,很想去触摸,又怕他那发狠的眼神说不要碰!
只能按住了心中那股痒意,当务之急是得救他出来,“至于我为什么回来了,当然是因为你这么凄惨,我当然要救你出来了。”
“出去?”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可是看她接下来用尽各种办法,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东西,一本道德经,一个小兔子发卡,她摸摸头这些都不行啊,知道他看到她似乎……要咬上寒铁,她在想把这个咬断吗?他的面具终于破裂了,“不……”
“不要。”
“那怎么办?”她跺跺脚,抱着头转了几圈,“怎么都弄不断,我该怎么救你呢?”
“要不要把哥哥叫过来。”
可是平日里哥哥就给她说了让她别乱跑,这样一来不就是露馅了吗?
人命关天啊!
在他身上,如此残酷的画面,都不知道多疼,“我去叫人救你!”
“没用的,别去。”他还在思考,对她想用牙咬铁链的事情特别困惑,他明明感觉到她是一个特别脆弱的生命体,她不是许厉阳玄灵那样强大的修士,而这样的脆弱的人类,居然想放走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根据那他们的说辞,就是自己本该不存在在这个世界的生物,存在即是罪孽,且不说自己是那么一摊肮脏又充满罪孽的液体。
他试着描述自己,这正是他们骂他的,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与人类的不同,是异类,这样所谓的形容词,只能从记忆里从他们的话中东拼西凑,“你想救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吗?”
她是真的惊讶了:“你是魔?”
虽然魔这种生物平时都是被哥哥舅舅当鬼故事给她讲的。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害怕。
只感觉到了淡淡的难过,他的手脚不能移动被定在这,不知道多疼,“那你会疼吗?”
可是面对她的担忧的目光,他神使鬼差的说了一句,“疼。”
“你看看,你会疼,书中说会疼的人都没有那么可怕的,你还你能和我说话,用的明明是人类的语言,我并不觉得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啊,即使是魔也不应该这样被锁着。”
他又一次看向她,不可置信,这说和他们的不一样,不一样,自然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的原身是……
他还记得那女人惊慌失措的呼喊,还有男人的叹息,“怪物!”
她提着灯努力去查看,看清他身上几个大窟窿,血肉翻滚,触目惊心,她平时走路不小心摔一跤都疼死了。
他浑身是伤,居然如此一声不吭,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他的手,他的手想瑟缩回去,却铁链被盯死死的,他知道她没有恶意了,可是他还是想退。
突然一阵轻轻的风吹在了他的伤口,她对他手上的伤口呼了呼,微凉的风宛如杯水车薪,“疼不疼啊你…这样有用一点点吗?哥哥?”
好久才传来小少年的声音,他心中突然涌起奇怪的酸涩,“没感觉…”
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乎他疼不疼?因为凑的近,能感觉她的呼吸,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温热起来。
突然,他竟然感觉到了她体内的咒术,他没学过,但是却奇异的无师自通。
她明明都活不了多久,为什么还来在乎他?
他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