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厌!”
霜翎惊呼一声,跌上前抱住他的腰肋,费力将他上身扶起。
“发生什么事了,老疯子呢?”
苍尘厌双瞳血丝泛红,刺骨锐利的眼神在这一刻猝然变化。
他艰涩地移目,看到少女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惊忧,气息沉下,低哑道:“不过是炼药强度大了几倍,无碍。”
霜翎心尖一颤,平日里炼药都足够痛苦,数倍……是何等难以承受?
她看着少年惨不忍睹的手臂,显然,那刀痕是他划的,袖子是他撕的。
“还说无碍,你炼药从来不吭声的,却要……”
用这等残酷之法压抑苦痛。
霜翎小心托起他的手臂,少年下意识握紧了拳,青筋突显。
她越看越心惊,逐渐难压愤怒。
“他人呢?”
“走了。”
少年声音冷静,霜翎却知晓那是他强撑出来的。
她泛起心疼,将他拖到墙边靠着,冷了脸色,道:“也不知老疯子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今日不顾你的安危,以后只怕愈发放肆。”
她顿了顿,下定决心。
“我去寻那两位高人,老疯子对其忌惮,说不定他们能出手相救!”
霜翎说完便要跑走,苍尘厌双眸顿颤,蓦地伸手将她拉住。
“别去。”
突然的伤筋动骨让他忍不住咬紧牙根,霜翎心软蹲了回来,右手覆上抓在她左腕的手,轻轻安抚。
“老疯子的话又有几分可信,他说是恶人,又不真是恶人,不必担心。”
她虽这般说着,心中却也打鼓。
“不……我休息几日便好。”
苍尘厌眉头紧拧,垂首间,凛冽的气息又缓缓化开。
他凝眸看向霜翎,温和问道:“你给我带什么了?”
霜翎微愣,为了不让她走,他甚至学会了转移话题。
她抿了抿唇,四下张望,捡起方才被她甩飞的油纸袋,打开一瞧,瞬间苦闷。
“摔成泥了。”
苍尘厌静静看着她,惨白的面容略微添上一抹暖色。
“没关系,我想吃。”
霜翎郁闷叹了口气,蹲回少年身边,一手拈起糖糕,另一手小心托着喂给少年。
手指遮掩下,少年嘴角细微地抿了抿。
看她平日里吊儿郎当没心没肺,原来还会关照人。
霜翎见他状态恢复了些许,也浅淡笑笑。
思索再三,她坚决道:“我还是要去找他们。”
少年面上暖色顿时褪去,凛了双眸道:“不能去。”
“为何?”霜翎焦急道。
少年眸光灼灼,气息愈发低沉。
霜翎不禁怔住,少年素来波澜不惊,此刻,她却从那双眼中读出了血刃般的锐利情绪。
“莫非……那两人是你仇家?”
少年沉默片刻,微微压下长睫。
“不是。”
“既如此,那还犹豫什么。老疯子今日这般对你,明日便会这般对我,即便为了自己,我也要试上一试。”
苍尘厌双手愈发握紧,凝视霜翎半晌,他低声道:“我与你同去。”
霜翎惊诧道:“你的伤……”
“不妨事。”他轻声打断。
“既然求助仙门,便要做得彻底。”
霜翎微愣:“仙门?”
苍尘厌沉默看着少女刨根问底的眼神,缓缓压低眉头。
“那两个是祓恶山门人,仙尊亲传弟子,何为‘祓恶’,你可明白?”
霜翎怔然:“祓除罪恶,当是正义之士。”
苍尘厌沉下一口气,低声喃道:“也不尽然。”
霜翎定定望着少年。
“你怎么认识祓恶山弟子?”
“这回,总不能说是耳濡目染。”
苍尘厌淡定偏移目光。
“这不重要。”
“你只消知道,他们是冲着老疯子而来。”
看到霜翎一脸茫然,苍尘厌解释道:“老疯子名号猎宝人,曾在二重天四处挑起争斗,与诸多势力结仇,足称祓恶山眼中之恶。”
霜翎震惊,那个看上去干瘦邋遢的老头,竟有这等传奇历史。
难怪他要加大了炼药的强度,想必是见到有仇家寻来,他愈发急迫了。
她深深看着眼前深藏不露的少年。
“……阿厌,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凛眸不语。
霜翎感慨地叹了口气,“不说也罢。”
谁还没个秘密呢。
看着少女挂满忧虑的清丽面容,他渐渐缓和了目光。
“霜翎。”
“今日仰仗仙门,却须知仙门不可尽信。”
“无论遇见何人,都不可轻易透露你体内灵宝之事,否则性命堪忧。”
霜翎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体内,什么灵宝??
苍尘厌看见她的表情,略显无语。
“终日吸收灵药,身体反而大不如前,乃因灵气皆供养你体内灵宝,你竟还不知么。”
霜翎猛摇头。
“……罢了,记住就行。”
苍尘厌咬牙站了起来,忍耐着疼痛向前走。
霜翎不敢搀住他受伤的手臂,看他走路还算平稳,稍稍放下心。
“阿厌,你说老疯子此刻会不会在暗中盯着咱们?”她悄声道。
“猎宝人最擅藏匿,上界有人前来追捕,他此刻定忙于在城中布下阵法迷惑对方,顾不得你我。”
“你方才说做得彻底……要怎么彻底?”
少年眉宇浮现一抹轻蔑的锐利。
“他们会诛杀猎宝人。”
“只要他死,你便自由。”
霜翎哑然张了张口。
杀和死,说得可真轻巧啊。
少年身上的血腥引来旁人注目,他眼眸沉沉权当未觉,霜翎却比他敏感,将其中不善的目光都瞪了回去。
赶到酒楼时,正见到祓恶山的两人出了大门。
修士对周围变化格外敏锐,霜翎还未上前,他们便投来了目光。
霜翎庆幸他们还没离开,正要开口,突然那额上带疤的男子如箭掠来。
一道劲气刮过脸颊,转瞬间苍尘厌的脖颈被高大身影牢牢钳制。
霜翎被劲风掀翻在地,愕然瞪大双眼。
“阿厌!”
额上带疤的男子双目阴沉,凌厉盯着手中的少年。
“找到你了,猎宝人。”
霜翎目光迅速在僵持的二人间扫了一来回。
“仙长认错了!他和我一般毫无修为,怎会是什么猎宝人?!”
“猎宝人阴险狡诈,最善伪装。”
刀疤男子盯着苍尘厌腰间的玉坠。
“此乃我派之物,二十年前落在猎宝人手中。”
霜翎惊诧地张开口,这的确是老疯子时常拿来把玩的东西,阿厌是什么时候拿到……
她恍然领悟到什么。
贸然前去向上界高人求助,只怕对方更添疑心,他将老疯子的玉坠大方摆在身上,是要吸引对方主动前来质问。
对他二人而言,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仙长,这是我爷留给我哥的传家宝,您要不再仔细看看?”
霜翎眼波荡漾,一副弱小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刀疤男子斜眸睨向霜翎,低沉开口:“你,是他的同伙。”
霜翎心梗,这高人的脑子有点硬,高估他智商了。
“大师兄,莫冲动。”
绯衣公子飘至他身旁,伸手拉起霜翎,一展笑颜风华绝代。
“小姑娘,先前那老人是你亲生祖父?”
霜翎一脸懵懂地摇摇头,“我二人是被捡来的。”
“他待你们如何?”
霜翎哽了哽喉头,抿唇垂下脑袋。
绯衣公子精明地张了张眸,侧脸看向大师兄。
疤痕男子松开苍尘厌,霜翎立马上前给他拍背顺气。
他还铁青着脸要说些什么,绯衣公子一横折扇拦住了他。
霜翎望向绯衣公子,“仙长高德,我哥受了重伤,求你救救他。”
“小事。”
绯衣公子淡然一转折扇,灵力覆盖少年周身。
霜翎眼见着苍尘厌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当即松了口气。
苍尘厌低垂着头,受到救治,眉头却不舒展开去,反而愈发沉闷。
片刻后,绯衣公子收了手。
“医术我并不精通,只能修复一部分,回去还需休养才是。”
“多谢仙长!”至少外表看不出毛病。
霜翎拿胳膊杵了杵少年的腰,苍尘厌闷吭一声,微微张口:“多谢。”
绯衣公子眯眸凝视着苍尘厌,若有所思。
又看到少女望着他欲言又止,他淡笑道:“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霜翎:“其实我爷没有老年痴呆。”
绯衣公子:“……”
霜翎略显羞涩:“所以他很健康,很睿智……仙长可否……”
绯衣公子:“不可。”
霜翎:“啊?”
他郑重凝了眉头,一把握住她双肩语重心长道:“即便他身体康健,也恕我无法替你赡养,他可是你比亲生还亲的养祖父啊!”
霜翎:“??”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绯衣公子唰地开扇挡在她的脸上,闭目一脸感慨。
“什么都别说了。”
“我们此番下界,只为寻本门失散的宝物。还请这位小兄弟将玉坠交还于我,好让我等交差。”
“其实我……”
霜翎焦急上前,苍尘厌一把将她拽住。
“霜翎,别说了。”
他面上挂着不快,扯下玉坠抛去。
绯衣公子一把接过,道了声谢,便带着疤痕男子转身离开。
“就这,就这?”
霜翎瞪大眼看看远处看看少年,这两人都是什么脑回路?
“别急,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少年捏了捏被掐红的脖颈,目光不善。
霜翎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老疯子藏匿本事高,若由他二人将他们引去破屋中,不会有结果。
于是,他们便装作目的达成,好让老疯子放松警惕。
是她格局小了,那红衣明骚男,比他大师兄脑子灵多了。
回到破屋,霜翎连唤了几声,果然不见老疯子的踪影。
暗中敛息观察的祓恶山两兄弟见状,又蹲守了半日,之后离开城中。
林外,绯衣公子停下脚步,啪地合上折扇。
“猎宝人先前就在眼底,你我却都未察觉端倪。他此刻不知藏在何处,仅凭我们的本事,拿不住他。”
刀疤男子抱臂抬睫,“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拉住那小姑娘时悄然探过,是……极为罕见的废灵根。”
“她方才显然是想求助我等救她脱身,却羞于开口。”
“猎宝人不会无故收养两个孩子,或许他们对猎宝人作用非凡,只是我等未曾发现其中隐秘。”
绯衣公子眼眸微转。
“大师兄,你功力比我深厚,便留在暗中看住那两个孩子,有他们在,猎宝人不会走远。”
疤痕男子:“你呢?”
对方肃穆了面容。
“我去请师尊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