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八荒圆毛品种之多,西辞也想明白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且慢慢着来。本来她并未打算这般着急便去寻毛,毕竟还有东奔西顾陪着她。
不曾想,阅书三日后酸乏了些,倒床小憩,却又梦见了那圆毛轮廓,这次只见一条雪白毛尾聋拉在地,静静地如同一副画。
西辞醒来,倒不似往日被勾得心中发痒,只莫名反复忆起那一动不动的画面,仿若全部的圆毛都被冰封石化了。
一想起,一颗心便跳得厉害。
左右手上已攒了三个人情,且花去一个,换个白毛胖尾撸一撸再说。典籍记载的清楚,圆毛十中之九都在北荒,她便决定走上一趟。
夜色已降,她还是出了白塔。只是将将出了青丘内城,便被闻讯匆匆而来的珺林拦住了去路。
她难得的好性,“本君不贪心,修塔的人情,换你一头圆毛便罢。”
“不是这个意思!”珺林因来时急了些,连咳几声方缓过劲来,“八荒这些难化人形的圆毛本是为了挑选护山守境的灵兽所饲养。虽说饲养,却是也放养。平素皆散在北荒一代,若要将它们抓住,需得君主一脉施灵气诱惑……”
珺林捂着胸口,有些尴尬地顿了顿,“不然强行捕获,它们便失了本色生气,连着毛发都不甚蓬松光泽。”
西辞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受伤未愈,怕是一时动不得灵力,且得缓一缓。自知晓对方有着如此之多的宝贝,两族间又扯着一大堆根深蒂固且乱七八糟的关系,西辞已经放弃踏平八荒的念头,转而使用怀柔政策。
“待本君歇几日,与你同去,可好?”
西辞额首,默默随他回了青丘君殿。
而西辞态度变化之快,同样让珺林承受不住。且不说每日亲自给他熬药端来,就差直接给他喂下了。每日晨晚两次还亲身给他把脉测息,甚至稍觉不好便运功给他调养。当然她并不擅医道,所用皆是灵力。
药君于灵力之上,上来十分心疼吝啬,如此实在看不下去,只反复叮嘱道,“何须如此耗费修为,熬盏汤药补一补便罢。”
西辞一点耐性,原也只是给了珺林一人,还是看在圆毛的份上。而药君之繁琐迂腐,饶是珺林这般,也是不甘其苦。不过敬他侍奉多年,又是八荒上了辈分的老人,常日打着哈哈便算过去。
然西辞受不得,“三四日,说了七八回,也未见你熬一盏上来!”
药君:“且得君上吩咐了,小神若熬了,神君已施法,君上又不喝,岂不浪费!”
西辞:“你不熬,便是吾等想喝,喝什么?”
药君:“那君上喝吗?小神这便去熬!”
珺林咳着,来不及回应,西辞已经凝指推过灵力。
药君:“啊呀,何须如此耗费修为,熬盏汤药补一补便罢……”
半晌,西辞收了灵力,起身直面药君。
她不过两万岁,一脸稚气,又常日撸着一对白兔。谁看来都是一副顽劣娇憨的帝姬模样。然只要眸光敛过,面色凝起,便是宝相庄严的一尊尊神。
“一点修灵的丹药,本君父君数十万年就能练出,随身携带。”
药君:“小神如何能与凌迦神尊作比……”说着还不忘朝九天云霄拱了拱手。
“八荒君殿医者,竟还在熬煮汤药,简直白活了这么些年岁。”西辞嘴下不留情,句句皆是嘲讽。
“丹药花费颇高,需造丹房,铸鼎炉,聚药材……”药君拱着手,继续劝道,“灵力修来不易,喝盏药补一补便罢!”
“是八荒太穷?还是珺林神君太吝啬?”
药君的手抖得更厉害些,勉励维持着。转念一想,当年这丫头最是清冷寡言,竟不想失了记忆连着性子都活泼了许多,好事!好事!。
“自然都不是!”西辞如今特别维护珺林脸面,然有捧便有踩,“是医者技不如人!”
顿时,药君身心俱颤,两条原本垂在胸前的眉毛飘得万分凌乱。只暗暗叹道,性子活泼了话便也多了起来,昔年秉承其父的矜贵冷傲,如今稍稍平易近人些,却又承袭了毒嘴的法门!
遂而哆嗦道,“小神、小神这便去熬一碗了,切莫……使用灵力,喝盏汤药补一补便罢……”
西辞哪里肯放他走,便是走也得彻底走干净了,日日在此啰嗦,简直能扰得她心魔乱起。
遂而屈了屈手指,虚空里央麓海医药阁便出现在眼前。
“这是作甚?”药君向来同央麓海医药阁不对付,纵然这医药阁出自凌迦神尊手下,却被西辞掌在手中一万三千多年,凡是只求效果,什么旁门左道都收纳其中,完全失了神界之风。
“让他们送些丹药来,快速修元养气!”西辞一边说道,一边已经掐诀传音过去。
修元养气倒是无妨,可是快速修元养气,一听便又是个不得正统的法子。药君气息喘得比珺林先前还要急促,张着嘴半天道,“不可,不可,凡是讲究时序,要因循而行……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那便一日十二时辰给本君熬着药,但凡珺林神君需要,即刻传来。若当日不用,第二日倒去熬上新的。什么宝贝东西,还怕浪费了。再啰嗦,本君便喂他快速修元养气的药。修一分元,损十年寿!”
“岂可如此,不可……不可……”
西辞合了合眼,“劳药君亲自看着熬药,无召不得入殿!”
话毕看着讷讷不动的药君,转身对着虚空水镜中的医药阁臣子传令道,“将本君要的丹药以全速印送……”
终于,西辞话还未说完,药君便就地消失,去了膳房熬药。此后数日,只亲身盯着药坛,再不敢入殿半步。
珺林本就无大碍,静心养了几日,虽还不能大幅度运气,然寻常道法亦不再话下。不过贪恋西辞难得的亲近,索性窝在榻上也不主动提前往北荒的事。
直到这一日,西辞端着药盏进殿,整个人神色怏怏,连着双眼之下都是一片乌青,递药给珺林时,双手更是不甚利索,险些打翻碗盏。些许药渍泼洒在她手上,她也没有顾忌,只先将珺林白袍拭净了。
珺林穿着一件家常的袍子,左襟虚叠在右襟上,不曾系劳。西辞从他半截衣袖往上擦去,一拉便将他衣襟扯开了,露出半截清瘦的胸膛。
她自无甚感觉,只口中喃喃,像只小猫一般,“抱歉啊,都溅到你身上了。一会本君重给你端来,左右药一直熬着!”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鼻尖眼角都开始泛红,俨然受了天大的委屈。
珺林也顾不上衣衫被她扯开,身上是否灼热,只一下捉住她拿着绢布的手腕,哑声道,“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西辞垂着脑袋,也不挣扎,只吧嗒落下一颗泪来,还不偏不倚滴在珺林胸膛上。
“不是什么大事,本君……我就是想撸毛!”期间还不忘顿了顿,抽了一下鼻子,“我想去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