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再度日落,整个小镇重新热闹了起来。
小师弟博一迩在听姜雨落描述了在裁缝铺看到的场景之后,直接整个人萎靡不振了。先是腿脚发软,全身无力。无奈带着他回了归途酒家,结果又食不下咽。
“师弟,你这样下去不行,实在不行我去找老板给你做一碗粥,稍微喝点也是好的呀。”拉瓦溪有些着急了。
博一迩这个师弟,算是上一届招生大会上进入清风长老门下最富有的一个弟子了。虽然本来也就只招收了两个。
逍遥宗在整个华夏大陆的东部地区,而博一迩家,正好就是东部地区的一方富商。也是难得的时代经商,但是却一心想要修炼剑术行侠仗义的大冤种。
这段日子,博一迩剑术学的怎么样暂且不论,就说带上山的这种财物,已经在清风长老的洗脑之下,捐献了大半。
清风长老:“小博啊,你真的是很有天赋的一个孩子,但是光有天赋还不够,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我这里有一本刚从藏经阁中寻到的秘籍,可助你修炼。只是藏经阁的借阅费需要你自己出。”
博一迩:“好!出!”
就这样,先穷带动后穷,博一迩如今已经和他的师兄师姐一个阶级了。虽然博一迩丧失了平日里的生活水准,但是也确实验证了一句话——
【修仙确实能够改变阶级。】
然而,博一迩依然是逍遥宗的重点看护对象之一。至少在他父母都还在世的时候,这小子还都是个钱袋子。
博一迩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粥听起来确实比刚刚拉瓦溪嘴里的爆炒螺蛳、螺蛳疙瘩汤好多了。
然而,当热气腾腾的粥摆放在博一迩面前的时候,博一迩看着粥中沉沉浮浮的黑色不明物体,顿感一阵酸水用上喉咙,再一次吐了。
姜雨落和官云舒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拉瓦溪照顾着博一迩。
看着面色如常甚至吃饭吃的还挺香的官云舒,姜雨落不禁心中翻了嘀咕。
她自己是已经在看的时候就恶心过了。拉瓦溪则是这些年在外历练多了,已经锻炼出了一副坚强的肠胃。倒是官云舒,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感,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入门的剑修呀。
“小师妹,你不害怕?”犹豫再三,姜雨落还是问出了口。
谁知道,话音刚落,一直埋头猛猛往自己嘴里塞饭的官云舒就抬起了头,嘴里还有着还没来得及嚼碎的鸡腿肉,一双眼睛就这样看着姜雨落,眼眶发红,泪水涟涟。
“呜呜呜,师姐,害怕……”官云舒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嚼着嘴里的鸡腿,“可是博一迩已经倒下了,我要是再倒下,师姐怎么办……呜呜呜……”
姜雨落闻着鸡腿香,无奈扶额。果然,她就不该问,现在好了,不但心软,还自责。
“云舒不怕,云舒乖,云舒不怕……”
姜雨落的手轻轻拍着官云舒的后背,忽的她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房门口,手指抹了两下地上的灰,涂到了官云舒的耳垂上。
“官云舒,不害怕,回家了。”
官云舒愣怔地看着姜雨落的举动,有些没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我家乡的习俗,被吓到的人容易生病,传说是丢了魂了,抹上家门的土,把魂叫回来,就不会生病了。”姜雨落解释道,“我喊‘官云舒回家’,你就要说,“回来了”。懂了吗?”
官云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师姐,这里也不是我家呀。”
“这……”
“没事,师姐师兄在的地方,也算是家!师姐你喊吧。”官云舒闭上眼,仿佛真的在期待着魂魄归位。
“好,好……”姜雨落重新抹了灰在官云舒的耳垂上,打开门窗,对着门外高喊一声:“官云舒,回家了——”
“回来啦——”
“谁家的兔崽子大晚上的贵喊鬼叫!”一声爆呵从不远处传来,房间中的二人飞速将门窗关了起来,锁住,坐下,闷头吃饭。
-
镇中最后一盏红灯笼熄灭了,整个镇子在后半夜才真正陷入寂静之中,而躺在床上的姜雨落睁开了双眼。
身边的官云舒传来了缓慢舒展的呼吸声,已经睡熟了。
姜雨落起身下床,蹑手蹑脚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拿起剑,又在出门前,从门口折返回床边,给官云舒掖了掖被子。
“起码盖住肚脐眼。”姜雨落自言自语。
做好一切后,她看着官云舒身上乖乖待在肚脐眼上的被子角,很是满意,推开门,出门了。
门内的官云舒默默睁开眼,翻了个身,将床上的被子一整个卷了起来,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可算是盖上了,抢不赢被子,冷死她了。
河岸边,一身黑衣的姜雨落潜藏在芦苇荡中,静静地观察着整个河面。
这两天下来,整个镇子当中所有的诡异事情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线索——鱼。
白天的河流里只有瞎子鱼,也没有镇上的居民会来河边,但是在裁缝家却出现了来自鱼身上的腥味。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条河流到了夜里会发生白天所没有的变化。
月光静谧地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好看地有些诡异。
姜雨落屏住呼吸,忽然一阵水腥味袭来,原本在月光下闪着暗光的河面,忽然泛起了银白色的浪花。
姜雨落探头仔细一看,发现出现在浪尖上的那些银白,根本不是水光,而是鱼!
就在这时,河的两边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但是很密,从四面八方赶来。
姜雨落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过来的应该都是镇子中的居民,方向就是这条河流,而她就在河岸边,只要一冒头,就会直接暴露在所有赶来这里的居民面前。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居民是人是鬼都还不是很清楚。
但是很快,姜雨落就知道自己是白紧张了。
无数的人头从黑暗中渐渐显现,姜雨落感受到自己的身边就有人过去,几乎是擦着她的身体,就这样径直走向了河流。
然而诡异的是,这些人好像都看不到她一样,他们的目不斜视,甚至足尖的方向都不曾有一点改变,齐刷刷地站在了河中,弯腰,抓鱼,弯腰,抓鱼,一次又一次,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河以及河中的鱼。
姜雨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慢慢从芦苇荡中起了身,毫不隐藏地就站在了月光之下,甚至因为脚步的挪动,传出了芦苇被踩断的声音,然而,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她咽了咽口水,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但是同时伴随的是,他们的调查距离事情的真相近了一步。
一步,两步,姜雨落也走到了河边,她将剑重新别回腰间,也学着那些村民的样子,走进河流,弯腰抓起了鱼。
这会儿出现的鱼和白天河流的鱼完全不是一个活力程度。如果说现在的鱼是浪里白条,白天的鱼就是在水里学着骑自行车。姜雨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滚滚河水中抓住了一条鱼。
滚滚……为什么河水会滚滚……
这是一条不算宽的小河,水也不深,站在河中间,水也不过是没过了腰间,不应该出现滚滚的河水。
姜雨落握住手中的鱼,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整条河不知道何时,已经涨了水位,水将她刚刚待过的芦苇荡都淹了,一直漫到了很远的岸边。河水也变得湍急起来,像是催命一般的,催着人们送命,也催着人们从河水中抓住自己的命。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岸边的芦苇荡里都是淤泥了,因为它们都曾是河底。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传来,姜雨落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河中间。却见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但是她明明记得,在她下河之前,那个位置还站着一个少年,憋红了脸正在摸鱼。
那少年被河水冲走了。
但是周围的居民除了挪到了水浅的地方接着摸鱼,对此毫无反应。
姜雨落不寒而栗,也深感后怕。她庆幸自己下河本就不深,几乎就是在河岸边摸鱼,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她被冲走了之后,能够御剑飞出,也许这条诡异的河流连她这种剑修也不会放过,直接拖住她的脚步。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岸,这才有功夫仔细观察手中的鱼。
那鱼周身泛着银白色的冷光,身上有着健康不浑浊的粘液,混合着河水的水汽,看起来和白天的鱼完全不一样。最重要的是,这鱼有眼睛。
河中有不少居民已经捉住了鱼,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癫狂的喜悦,双手死死擒着鱼,高捧着上了岸。
“噫——我中了,我中鱼了,我上岸了——”
他们脚踩在淤泥上,手上沾着粘液,就这样生生从鱼身上扣下了鱼眼,宝贝般地收入自己手心,然后将鱼扔回了河流之中。
“神仙保佑,多谢神仙赐我新眼……”
有些居民急不可耐,已经生挖了自己的双目,换上了新的鱼眼,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像是已经进行了很多很多遍。
姜雨落已经缩回了新的芦苇荡中。
起伏以及移动不正常的眼睛、不会眨眼的居民、换眼睛的裁缝……这些诡异的事情好像都因为鱼眼串了起来。她应该快要接近这个镇子的真相了。
姜雨落烘干衣服,将手中的鱼用芦苇绑住,像是灵巧的猫一般,几个闪身,离开河道,回到了房间。
房间当中静悄悄的,留存着一股温馨的味道,就真的好像是家一般,这让大半夜浸泡在河水中的姜雨落心中也升腾出一股暖意。
她换下身上的衣服,又记着官云舒讨厌脏着上床,将手上腿上擦了又擦,既怕擦不干净,又怕惊扰了对方睡眠。最后将鱼扔进了浴室中的一个木桶里,用水养着。
一切妥当后,钻进被窝,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眼皮沉沉地耷拉下来。
直到,一声哭喊从隔壁的房间传来。
“啊——我的眼睛!”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白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