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筠折扇半掩面,一双懒懒的睡凤眼中含的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任谁看了都得道声风流至极。
“嗯?怎么认出来的?”
竹洄雾只静静看着他,却不言语。
好半晌过后,竹洄雾正要发话,却被月尘筠抢了先:“这般看着我作甚?虽说在下确是有几分姿色,倒也不至于让姑娘你这般的人晃了神吧?”
他言辞之间调戏意味明显,饶是早已听闻过他的为人秉性,竹洄雾此时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百闻不如一见,洲主还真是与传闻中无甚差别。”
月尘筠眼睛弯弯:“哦?传闻中的我是何模样?说来听听。”
竹洄雾冷笑一声道:“洲主当真不知外界是如何传你的?”
月尘筠点点头,面上多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无知,竹洄雾淡淡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同洲主好好说道说道。”
“外界传言洲主是个风流人物,流连于花丛之间,不知礼义廉耻,孟浪不堪,真真是修真界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了。”
竹洄雾面无表情且公式化地念出了一系列长句,语气无甚起伏。
只见得月尘筠认可似的点点头,随后问道:“你以为呢?”
竹洄雾打量了月尘筠一眼后方才道:“所言非虚。”
月尘筠将折扇一收,露出了折扇后面的半边脸,嘴角难压,他哈哈笑了出来,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竹洄雾也不打断他,就任他这么笑了好一会儿,整个青竹山上似乎都回荡着他清朗的笑声。
竹洄雾便这么静静地听着他笑,待到月尘筠终于停住了笑声,竹洄雾才迈动了步子要回幽竹居,只可惜月尘筠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她而去,挪动身子挡住了她的步伐。
竹洄雾掀起眼帘,直视月尘筠那张清绝的脸冷淡地道:“洲主还没笑够吗?”
月尘筠神色不动,微微的低着头看着竹洄雾道:“笑自是笑够了。”
“那便劳烦洲主让让。”
月尘筠挑挑眉道:“不请我进去喝杯茶?”见竹洄雾不搭理他,他又道:“笑这么久我也有些渴了。”
竹洄雾仍旧看着他不说话,月尘筠便厚着脸皮继续道:“当真这么狠心不请我喝口水?”
竹洄雾闭了闭眼后无奈地道:“那洲主便先让开吧。”
月尘筠侧身让开。
竹洄雾推开门,先行进入,月尘筠紧随其后,半分不客气地坐在了幽竹居内唯一的一张木桌子前。
竹洄雾提起桌上放着的一盏精巧的瓷壶为月尘筠斟了一杯茶水。
白日里尚且带着些许灼口的茶水此刻早已凉透,没了最初喝起来的醇厚。
月尘筠慢慢地品酌着杯中清茶,悠哉哉的模样好似是在自家一般。
竹洄雾便坐在他的对面安静的看着他,并不多做言语,只盼望着他快些离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那么一小杯的茶终于被饮尽,竹洄雾暗暗松了一口气,好歹能休息了。
只是月尘筠仍旧一副不打算轻易离开的样子,他笑眯眯地望向竹洄雾,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了几下,好不悠闲。
竹洄雾耐着性子问道:“洲主还有何吩咐?”
月尘筠的指尖停顿,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转而撑住了下巴,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竹洄雾道:“在这屋子里待着也甚是无聊,不如你……陪我聊聊天吧?”
竹洄雾藏在长长衣袖中的手指微动,便要动作,却还是没动手。
她那双潋滟的桃花眸中已然泛了丝丝的冷意,夹杂着稍稍的疲倦。
竹洄雾想也没想便拒绝道:“没空。”
窗外的清风吹了进来,带来一阵凉意与清爽,吹动了桌前二人的发丝,清风拂过竹洄雾插在发间的玉竹珠钗,珠子之间相碰撞,是一阵悦耳的响声。
此情此景,不知是谁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是谁的心乱了?
只叹是此景撩人。
相顾无言之际,一道声音突兀的划过,打破了此间暧昧。
“大师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竹洄雾缓缓地眨动了一下眼睛,冲月尘筠点了点头后便起身离去。
确定竹洄雾走远之后,月尘筠动了动身子,起身泰然自若地离开了青竹山。
竹洄雾随着前来唤她的弟子一路疾走去议事堂,途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十四洲的一名弟子于休息的房中无故暴毙,死时房中仅他一人,据目击弟子所说,此人死状凄惨,衣冠凌乱,七窍流血,眼中大片留白,骇人得紧。
议事堂中已聚集了大片的人,吵吵嚷嚷的,只教人头疼。
不知是谁叫喊了一声竹洄雾到了,一时之间,声音有所减小,大家自动为竹洄雾开了条道,眼巴巴地望着她,竹洄雾目不斜视,先行朝已到的各宗主行了礼。
礼数周全之后,竹洄雾便办起了正事,她转过身朝众人道:“诸位肃静。”短短四字,声音不大不小,正正落在所有人耳中,威慑力十足,周围渐静。
竹洄雾唤来了宗门内专门记录处理案件的弟子询问道:“尸体现今在何处?”
那名小弟子受宠若惊道:“尚在十四洲弟子们休息的住所处。”
竹洄雾“嗯”了一声,带着那名弟子去了十四洲弟子的休息住所。
刚进入院中,便瞧见了那一抹极为亮眼的月白色,竹洄雾脚步微顿了顿,随后坦然继续向前走去,出事的是十四洲的弟子,若是月尘筠不出现才奇怪。
月尘筠本是打算跟随着竹洄雾的去向而行,最后还是作罢,出了什么事也不干他的什么事,交给极乐净土自己处理便好。
等他到了十四洲在极乐净土的暂时居所后,便看见了那具瘆人的尸体,从他的服饰装扮来看,正是自己门内弟子,这下真是想休息都休息不了了。
竹洄雾向月尘筠作了一揖,随后便向十四洲的弟子们打听起死者的消息来。
大约与他们沟通了一炷香长的时间,这段时间内,月尘筠都没出声,只是任由竹洄雾向本门弟子打听事情,也一直沉默地看着竹洄雾那张清冷的脸。
一番了解过后,竹洄雾梳理了一下所有讯息:死者名唤醉铅华,是前年进入的十四洲,仅用了半年时间便升为了内门弟子,也是在仙门之中倒也有些名气,且据十四洲弟子所述,他颇受月尘筠的青睐。
竹洄雾分了一点眼神给月尘筠,见他一副无所事事毫不在乎的样子,实在是看不出他对醉铅华有多看重,不知十四洲的弟子是从何处得出他对醉铅华看重的这一结论。
竹洄雾被十四洲的弟子们带去尸体停放处,真正见到尸体后,才是吓人得很,比起各宗门弟子的描述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醉铅华的脸上,衣襟上尽是鲜血,此时鲜血的颜色随着时间的迁移而变得更深,醉铅华的头发甚至也被鲜血浸得成了一绺一绺的,他的衣衫凌乱,漏出了大片的肌肤,他整个人都非常细瘦,皮肤呈褐色,俨然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全身的血液。
竹洄雾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有一种妖名为见枯,喜吸食活人的血液,醉铅华的死状符合见枯的行事风格,可是,且不说见枯百年前就已经几近灭绝,此后便极少出现害人;再者,见枯杀人必定吸食尽此人全身血液不留,可是醉铅华的脸上和头发上却流满了血液,总不能是他人的。
竹洄雾站起身来,她将目光移向月尘筠,恰好二人视线对上,月尘筠朝竹洄雾勾唇一笑:“有何吩咐?”
竹洄雾走向月尘筠:“死的是洲主门内弟子,洲主没什么表示?”
月尘筠摊了摊手道:“我这位弟子是在你们门内出的事,自然当由你们解决了。”面对竹洄雾的询问,他无动于衷,“我相信贵宗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竹洄雾带着人离开了。
戍时三刻,天色渐暗,青竹山上,幽竹居内。
竹洄雾坐在桌案前思考着今日之事,一幕一幕场景浮现于眼前,串起来后又被骤然拆开。
竹洄雾指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浅酌一口杯中凉茶。
由今日消息中可知醉铅华待人温和有礼,并未有什么仇家,可从醉铅华尸体的状态来看,也不是见枯所做。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竹洄雾还没来得及问清来人是谁,幽竹居的门便被人不客气地开了。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月尘筠又是谁?
竹洄雾看清来人后,原本要出鞘的青莲收回,她语气带着微的不客气道:“洲主来作甚?”
月尘筠一下子坐到竹洄雾的对面答非所问道:“戌时已到,大师姐怎的也不休息一下?”
竹洄雾不做回答。
月尘筠自答道:“在为了白日之事困扰?”
竹洄雾沉默地看着月尘筠,为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月尘筠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后方才继续道:“你我之前都没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竹洄雾猝然抬眼望向月尘筠的眼。
“醉铅华究竟是不是醉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