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沉默的,是因为担心裴续,继而将炉子和药罐搬到了这后院的柴二。
虽然刚才柴二已经拜托过席失了,但是看不到裴续,柴二心里还是不安定,只能是将煎药的东西,都挪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只有待在他身边,自己才能稍感安心。
席失看着柴二蹲在门外的身影,想了想还是起身出了房门到门口楼梯那里坐着。
看着柴二安好炉子开始煎药后就频频向屋内扬去的视线。
席失不觉地笑了笑,真好啊,这种牵挂的感觉。
背对着席失的柴二,和少年身后房里的那些人自然看不到少年如今有些病态的笑意。
他垂着眼眸好像在看药炉,嘴角噙着的笑意却像是讥讽又像是向往。
好想拥有。
一直拥有。
席失控制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恢复成那副纯善的少年模样。
向侧前方频频回头望向屋内的大汉张口:“柴大哥还担心裴先生的话我可以帮你照看着药炉,你进去守着吧,裴先生应该快要醒来了。”
柴二听见这声音,转头望向了席失。
他其实挺不好意思的,这些人已经帮自己很多了,但是自己却没能完全对他们抱有信任。
明明刚才自己还拜托了眼前的少年照看阿续,接过这才不到一炷香我就把这些东西搬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个感到不被信任。
但是柴二,是不可能放下裴续的。
“那就多谢席公子了。”
柴二还是很快就答应了,自己根本顾不了这么多,没有什么比阿续重要。
柴二抱拳向席失谢礼后,就立刻大跨步回了房间,守到了裴续的身边。
夏天有的是阳光和蝉鸣。
上午阳光斜射温和,席失看着药炉的时候还有阴凉处可以躲躲,现在临近中午,太阳走到了头顶,小火熬的药还要一阵儿,席失想把那个小药炉推到阴凉处去。
但是还没等席失将手伸到小炉子上,一直注意着席失的莫寻就已经到了少年的身侧。
“你要做什么?”
莫寻刚刚注意到席失突然站起来围着药炉走了两圈,还抬头看了看太阳。
还没想明白少年要做什么,就看到他将手伸向了里面还燃着炭火的炉子。
“叔,你吓死我了,我就是想把炉子往阴凉处推一些。”
看着少年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样子,莫寻也是叹了口气。
“这不是谷……家里那种两层的炉子,这种小火炉是没有隔热的,你直接上手会烫伤的。”
席失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自己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些,仔细看这简陋的小炉子要是直接上手确实可能会烫伤。
只能是低头表示认错,“我以后会注意的,叔。”
罗百镒跟着莫寻从房里出来也是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自己这偶像什么都好,就是感觉怎么一遇到这小子就像是眼瘸了一样。
刚才自己也在里面看着呢,这种炉子虽说隔热不好,但是正常人轻轻碰一下要是感觉到烫立刻缩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席失都这么大的人了,莫寻还是这么一副看眼珠子一样的护着,这小子究竟什么身份啊。
罗百镒不想再看这让人眼疼的一幕,干脆将那个小炉子往阴凉处踢了踢。
长腿一伸就稳稳地把炉子推到了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就准备又坐回刚才的位置。
席失认真地向自家叔反复保证以后一定注意这种细节,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家还将自己当小孩子的叔,转身就看到了已经在阴凉处的药炉。
再看那看起来就刚坐下还在整理的衣摆的蓝衣青年,席失赶紧就蹲下查看药炉的火候,和里面快要熬好的药汁。
还好,火焰没有受影响,药汁也没有洒出来。
这人看着吊儿郎当,但是还算细心。
莫寻看席失眼里只有药材和伤患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自家孩子,还是得自己多照看着点。
莫寻转身回了房内,从之前那个比较靠里的位置挪到了最靠门边的位置。
也不喝茶了,而是背靠着桌子,这样更方便也离外面的少年更近。
席失确定药没什么事而且快煎好了,也是又靠坐回了门口那几阶楼梯,但是还没歇到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声音。
“席公子,阿续醒了。”
席失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从门框冲出来的柴二。
心脏差点没被吓停跳。
谁看到一个彪形大汉突然蹿出转瞬出现在你面前,你半躺着往上一看。
那压迫感,扑面而来!
但是医者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席失听到裴续醒过来的消息也是立刻起身,向房内大步走去。
裴续确实醒了,可能是失血过多并且受了惊吓,虽然经过我施针止了血,但是现在刚刚醒来还没有缓过神。
“裴先生,你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席失用手在裴续眼前晃了晃,裴续躺在床上,眼中还是一片迷茫。
直到床边的柴二出了声:“阿续。”
裴续才有了反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去。
柴二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虽然只是躺着转头的动作,但裴续身上的伤口几乎是由肩膀至腹部,几乎是横贯上身的一道刀伤,快速扭的头还是牵动了肩膀。
席失只能立刻按住他靠床内侧的肩膀,避免更大的动作。
“罗百镒,去把药端过来。”
席失一边准备抽出银针再扎一次止血,一边头也不回地冷声安排。
罗百镒也没在意语气,听到声音就收回了注视的目光,立刻从桌边站起来要出去药炉那里端药。
因为之前柴二席失都没有注意到要准备药碗的问题,他当机立断就取了两个茶杯来倒药汁。
等他把两个茶杯端过去的时候,席失还在扎针,柴二则焦急地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床上的书生。
柴二双手就要落不落地停在空中,似乎是想要去握裴续的手,但又不敢触碰。
两针下去,席失已经止住了血,转头正好看到了端着两个杯子站在旁边的罗百镒。
“柴二大哥,麻烦你一会儿扶一下裴先生的头,要喝药了,但注意不要牵动他的左肩和胸膛。”
柴二闻言,停在空中的手,立刻就动了。像是冬日捧雪,极尽轻柔。
席失接过罗百镒手中的一个杯子,确认了指腹传来的温度,还是先吹了两下才递到了裴续的唇边。
就是这药怎么也灌不进去,不只是失血过多,之前的惊吓也造成了裴续现在难以清醒的境况。
不清醒,这药就灌不进去,席失没办法,正准备捏着裴续的两颊灌下去,旁边柴二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裴续的耳畔。
“阿续别怕,我们喝药好吗?”
和席失第一次听到的粗犷不同,这一次是要溢出春水的温柔。
柴二半跪注视着裴续的动作,让席失看不清柴二脸上的表情,但裴续却听话地张开了嘴。
席失赶紧将两杯漆黑的药汁喂了进去,虽然慢,但终归是将药给喂进去了。
喂药的时候罗百镒也就一直站在席**侧,随时接过或递上杯子,直到席失一边把着脉搏,一边伸手拿针的样子才直接退开,避免挡住窗口映进的光。
施过针后,席失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直握着裴续的手腕,确定这人没事又再次昏睡之后,才向旁边半跪的柴二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去坐回了莫寻的旁边。
莫寻刚才其实也一直看着席失,看到少年的沉稳应对,再看他走到自己身边,不知是欣慰还是如何,在席失坐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齐挽歌还是站在门框旁边,她的剑已经背回身后,之前落在席**上的目光也已经收回。
席失喝了两口冷茶,这才起身,看了眼坐在裴续床边守着他的柴二,向还在室内的两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一起。
席失带着他们二人出了房门,正巧看到之前不在房中的罗百镒从大堂那边于廊上向他们走来。
席失等他走近这才开口:“裴先生的伤已经稳住了,有柴大哥在里面照料,我们还是不要在里面多加打扰,自己找个地方歇会吧。”
罗百镒指了指身后,“我刚才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厅,我们可以去那里歇会,小席子你说里面那位何时会醒。”
众人已经在向大厅迈步了,“不好说,傍晚应该会清醒,但是清醒后也要让人好好休息,虽说没伤到筋骨,但裴先生不是习武之人,后面怕是得躺个大半月。”
席失这次懒得和那公子哥计较称呼的事,话音刚落众人就已经走进之前到过的大厅。
只见地上的血迹被撒了大片的草木灰,之前碎掉的桌椅木屑被堆在一旁,还算完整的椅子被放在了一起,围着一张不知道罗百镒从哪里搬来的方桌,这些东西被安置在了大厅的右侧,与另一边的杂乱,稍显不入。
席失看到之前马车上装吃食的匣子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上,还有一套简单的茶具都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一边惊讶于罗百镒的细心,一边跟着莫寻直接坐到了桌子旁边。
罗百镒见到莫寻落座,殷勤地上前给莫寻倒茶。当然,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给席失和齐挽歌一人倒了一杯。
齐挽歌出于警惕,还是没有落座,只是站在了柱子旁边,斜靠着,而莫寻三人则又回到了莫寻居中,两人坐在其两侧对望的格局。
席失担心齐挽歌身上的伤,坐了没一会儿就蹭到了齐挽歌的身边,仔细观了骨相这才开口。
“齐姐姐,你的伤势真的不需要我帮你看看吗?还有你的嗓子,要是再不治疗后续可能就无法恢复了。”
其实之前看到少年的医术,和一针止血的针灸之法,齐挽歌就起过这个心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如今看到席失主动开口,澄清的眸子就这样望着自己,里面只有关切,这下是连推脱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齐挽歌轻轻点了下头。
席失见人答应,隔着衣服拉上齐挽歌的手腕就要去找一个空房间去看看她的伤势。
齐挽歌挡不住这样的热情,只能被拉着往堂屋外走,却在路过莫寻身边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带着寒意的视线。
几乎是瞬间就刺激到了齐挽歌的防御心理,回头正好看到莫寻也转头正好看向了她,威胁!
而正对自己这个方向的罗百镒,正托着下巴也是弯着眉眼看着自己,虽说感觉笑意盈盈的。
但是自己完全可以感受到,如果自己要是对身边的少年心怀恶意,怕是那两个人不会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