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神医？我就是个卖红薯的 第1章 席失

夷春城，由城南门出，杏林道尽头。

是神医谷，谷内深处，群山环绕，云雾缭绕，仿佛与世隔绝。

这里是江湖中岑神医的居所，一个被世人传颂为能够起死回生的圣地。

然而，就在一个寂静的夜晚，

神医谷与外交界处却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如同落叶归根的哀婉。

山谷与外交接处，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站在崖边，叹息声就是从他口中发出，一袭玄色劲装，显得他身影修长，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似在惋惜又格外孤寂。

莫寻以守卫的姿态蛰伏在暗处，守着旁边的树下靠着的，一身青衫脸色苍白的少年，等待时机。

十七岁的少年，瘦削的肩头隐含颤抖，就这么靠在粗粝的树干上，隐在夜色中，哪怕哀伤到极致，也因为师傅刚给自己下的麻药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莫寻遵从岑神医嘱托将席失带离神医谷，还未出谷就看到自谷内突然升腾而起的大火。

莫寻可以想象到身后少年的哀伤，又叹了口气，但现下自己却顾不得少年的情绪，如今，时机已到。

远处好像有诸多人影正在往神医谷赶来，莫寻迅速背起少年转身躲进树林暗处。

看着远处向谷内涌来的人群，喧哗，嘈杂，和往日宁静的神医谷格格不入。

“快！神医不能出事，快救神医！”

“神医！我的神药！”

“此番若能施恩于神医……徒儿快些，我们一定要最快赶到”

……

无数类似的声音在谷内开始吵闹起来，谷外还有无数人想要挤进谷内，快速绵延的火都阻止不了这群武林高手的脚步，无数奔走或翩飞的身影出现在这神医谷，火光人影交辉，乱作一片。

该走了。

莫寻扣紧背后少年的腿，转身逆着人群在暗处飞快穿梭。

席失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宽厚的背上，泪水淌下，只能拼命张口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至昏迷前，席失凄哀的声音才成功溢出。

“叔，让我回去，我想”见师父……

感受到背上少年的晕厥，莫寻也担心少年过于心神震荡，却又不敢在山谷停留。

只能在神医谷外的悬济村停了下来，找了一个客栈安顿。

悬济村因为十里外的神医谷得名，这里虽然叫作村，但并没有原住在这里的村民。

所以实际上只是一群想要进神医谷求诊的人们的一个落脚点。

只是因为神医谷存在时间太长，这里逐渐形成了些产业，有了些规模，才有了村这一个称呼。

就是不知道这场大火后，这个村子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了。

莫寻摇了摇头，这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

踏进这村里最大的客栈，因着这场大火，客栈里都还没有人歇息。看着挎剑的莫寻，背上还背着个昏迷的少年也只是以为又是个想要进山求诊的江湖人。

莫寻开了个雅间，将席失放在的客栈的床上。

看着少年在昏迷中依然紧蹙的眉头，汗湿的脸，莫寻只能要了热水，用毛巾给席失细细地擦了脸和手，再从怀中掏出从神医谷出来时岑神医给的护心丹，塞了一颗到少年的嘴里让其含着，剩下的就连同药瓶一起就放在了席失的枕边。

不时，窗外下起了大雨。

莫寻走到了窗边，或许是巧合，这间房正好远远地可以看到神医谷。

因着这场大雨，神医谷的火并没有对周边造成太大的损失，甚至没有一处蔓延出谷。

雨夜中，看着渐渐消下的火光。

“岑先生精通占卜星相，这场雨来得及时，怕是他早已经算到了吧。”

岑先生的医术天下闻名，曾经年轻的时候遍行天下，江湖朝堂都有他的传闻，世人传他医术通神，可活死人、肉白骨，是医神临凡、仙人降世。

可莫寻深知，岑先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不得自由，不得所求，被命运纠缠的，凡人。

席失在睡梦中挣扎了一夜，梦里，师父，师娘都还好好的，师父还介绍莫叔给师娘认识，师娘牵着自己的手还在打趣师父，我和莫叔瞒着师傅师娘在用药材烤鸡吃。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好得像梦境。

让人觉得不真实，隐隐的不协调感。

不，不对，师娘没有见过莫叔，师娘在莫叔进谷前就死了。

那师父，师父呢……

眼泪流了一夜，还是流尽了。

莫寻在席**边守了一整晚，紧握的手，泪湿的枕头，好像也能感觉到少年痛苦和挣扎。

直到天光乍亮，少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叔……”席失的声音沙哑，带着些没有缓过神来的迷茫。

莫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将人扶起身，又递了杯水。

席失看着被递到面前的水还有些发愣，只能本能地接过道了谢。

莫寻看着席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曾经也苦于离别的他自知这种情况他人的言语并没太大的作用，也没有开口打扰，只是端坐在旁陪着。

外面起了雾，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房外传来的吵闹声，莫寻猜测应该是昨天那群江湖人士回来了。

他需要打探一些消息，现在的客栈大堂正为合适。

莫寻给枯坐的席失掖了掖被角，正色道“小席，我出去看看，你自己小心”。

说完就轻轻出了房门，向外走了几步，站在栏边倚靠着柱子，半隐身形听着下面的声音。

楼下那群狼狈的江湖人士还在推搡吵嚷，有叫小二温酒，有要热水的，最多的还是要热食的和正在讨论昨夜大火的。

“唉，这火怎么会烧得这么大，我的神药啊！”

“呸，还你的神药，神医谷这活死人的神药从来都是传闻，谁见过。就是这岑神医不知道……”

“小二我的吃食怎么还没上来！”“我要的热水呢！”“上酒！赶紧上酒”

……

大堂声音因着这些杂音愈发吵闹，已经听不清下面讨论的声音了，莫寻刚要重新躲进屋内。

正好听到掌柜的出声“诸位英雄！好酒好菜已经在准备了，烦请诸位先落座，一会儿小二会来问诸位的需求，逐一上菜，烦请大家卖我个面子，罗某多谢诸位了”。

说完那面相敦厚一身金银的罗掌柜就向诸位作了个揖。

看着那掌柜身后柜台上缸那样大个上金漆的罗字，下面的那些人也只能纷纷落座，这么大个字，谁还能不知道这客栈是南海金沙银海庄罗家的地盘。

倒不是这些江湖人怂，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们是不算江湖门派，自然不怕江湖斗争，但架不住这金沙银海庄有钱啊，当年那可是能引公主下嫁的财富。

在现在这个江湖，有钱，能买命。

这个面子不得不给。

莫寻见下面的人纷纷落座后，收回要转回房内的脚步，轻步下了楼，随意找了个角落的桌子，立了茶牌子等着小二来点菜，继而静心听着周围人嘴里的消息。

“啧，这趟白跑了，什么都没有找到，外面进去的时候，岑神医那几间草房子早就烧没了，能有什么收获。”

“哎～原本还想找找神医谷的传承医书，但那些玩意儿怎么可能在火里留下”

“欸，那几个进去得早的也没有什么收获吗，岑神医呢找到了吗”

“死了，肯定死了，最早进去的曲掌门，原本还想着施恩呢，进去就看神医坐在火里，想要进去救人，人没能救成自己反而落了一身伤”

“那神医谷那些极品药材和神医炼制的丹药呢，这场雨就没能保下来？”

“奇就奇在这里了，昨天这雨下得及时，这火没能来得及向谷外蔓延，这周围的山什么都没事，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伤亡，就这神医谷被烧得一干二净。”

“可惜啊，可惜神医一生救人却落得这般下场，好人没好报啊”

“确实没好报，说起你们还记得五年前岑夫人那件事吗……”

“别提，这等秘辛不是我们该讨论的……”

莫寻知道，接下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吩咐了小二一会儿送上来的早饭，就转身上了楼。

二楼，席失正站在楼梯口，就只穿着一身中衣，手里还紧握着那个装着护心丹的瓷瓶，见到莫寻上来。

“叔。”

看着面前脸色苍白，似乎比身上中衣还要惨白的脸，莫寻叹了口气只能扶着少年快步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莫寻迅速关好了门，转身正好看到席失本就紧握着瓷瓶的手继续收紧，指尖泛白，眸下微红。

“小席，你……”莫寻把席失扶到桌边坐下，想要宽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叔，没事，我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我师父，我早就该想到的。”席失看到莫寻的样子就可以猜到自己这叔的想法，也不愿见身边人担心，便打断道。

握紧手里的瓷瓶，席失清醒过来，看到这护心丹的瓶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师父这些年一直也就是靠这护心丹维持清醒，就像他老人家一直对我说他感觉这些年活得像行尸走肉。

回想师父快速斑白的发丝，闭谷时间越来越长，谷内开始无人照顾的珍惜药草，师父对我的课业突然看重，人也愈发严厉……

自从师娘走后，其实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老人家已然心存死志。

“叔，昨天看到师父……是我心念不稳，不甚清醒，给您添麻烦了。”

席失站起身来对着莫寻作了个揖，纤细的少年身躯在此刻躬下身的时候却有了崖边松柏的影子。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莫寻受了这个礼，片刻后还是将席失扶了起来。

“岑先生有恩于我，这两年在神医谷内也是你多加照顾，昨夜先生相托我自是该尽心竭力的，往后如何，还是要看你自己”

“我知道，叔。”席失顺着莫寻的力道被扶起后又被摁到了座椅上，抬眼看着这个和自己在谷中相伴了三年的莫叔。

“师父一直痛恨神医的名号，昨夜谷内这一场，怕是江湖中再也不会有关于神医谷神医的消息了，至于我，当初师父欲为我取名命字，冠的都是师娘的姓氏，往后我应也不会借神医谷的名号招摇，就让这神医谷，自此留在过往吧。”

莫寻看着席失已然冷静下来的面容，只觉得对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虽然还是那一张脸，还是那副少年身躯，但气质好像一下子就变了，像是一夜之间，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幼苗一下就抽了枝，长成了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