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尚多四激动高喊。
莘爻抬眼望去,两道身影恰时分开,一道淡灰色的身影落在雕像上,长剑一挥,动作流畅而优雅。
莘爻牙酸地“嘶”了一声,从初识到现在,每逢看到张青霄板正的模样时,她总会涌起一种想要扯开他道袍的**。
三人拉着莘爻快速退到张青霄后方。
莘爻于众人慌乱中再度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比之年少的清俊温和,年近不惑之年的张青霄两鬓已生白霜,面容清癯冷峻。
张青霄目光锁住对面的强敌,握住长剑的手始终未动一步,守护着身后四人。
沉默地就像巨苍大树呢。
莘爻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盯着他清瘦修长的背影,右手几不可见的抖动起来。
她手指飞快地点住右手三处穴道,顿觉一股酥麻难耐的滋味笼罩住整只手臂,暂时压抑住那股想要掏手从背后捅穿他身体的**。
张青霄似有所感地侧身望向四人,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落在莘爻身上,微微一怔,透出几分无法笃定的迷茫。
莘爻没有丝毫不适,反朝他一笑。
对方瞳孔一缩,好似确认了自己的猜想,眼底深处燃起一股难以扑灭的怨恨。
超然世外的谪仙也会生气呢。
莘爻笑容弧度拉大,增添三分挑衅。
二人目光如火电般在空中点燃。
莘爻此刻腹诽,倘若她这会儿上去揪住他的道袍,是不是更能激怒对方。
“这雕像是你们砸的?”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众人看去,一个极高极壮的身影以轻巧之姿飞落在棺椁上,他身穿兽皮缝制的彩衣,头戴画着怪异兽纹的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
木桶般宽大的腰上悬挂着铁腰铃和小铜镜,行动时,铃铛和铜镜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这个与张青霄打在一处的男人,正是算计原守二等人的萨满。
“是我们砸的!你当如何?”尚多四乍一见到仇人,恨不能杀之后快,声音又急又莽。
“哼哼,砸的好!”出人意料的,这萨满竟不动怒,反倒欣喜。
尚多四疑惑:“他对你们契丹人有功,你却说砸的好?”
萨满不屑道:“功?不过是和我大君做了场交易。他给我们燕云十六州,我们替他守住十三城的王位。何来的功?”
尚多四“呸”了一声:“别将你们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好似燕云十六州是人家强逼你们吃下的!蛮族就是蛮族!”
萨满冷嗤一声,话语尖锐:“我们是蛮族,那你们这群汉人又是什么好东西?!”
“呸!嘴上说着什么好东西,可你们不也用得开心吗?”
萨满听出他话里意思,气极反笑:“你说的是莘爻那个叛徒吗?”
“莘爻......什么时候成叛徒了?”尚多四面露迟疑。
萨满冷呵一声:“莘爻半月前从中京叛逃一事,你们大赵皇帝应该收到消息了。”
张青霄听到此言,眼神隐晦地打量了身后默不作声的女人。
莘爻抬起眼,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好久不见啊,小道长。
莘爻笑盈盈,做出口型。
张青霄面色一冷,狠狠剜了她一眼。
这是害羞了啊。
莘爻笑意更甚,可眼底却布满森森杀意。
“我师叔在哪!”张青宵长剑横扫,指向萨满的胸口。
萨满闻言大笑,他的笑声干哑如乌鸦嘶鸣:“打赢我,你就知道了。”
“只是我很好奇,你能否活着听到。”
张青宵剑横在胸前,两指并做剑指,自剑柄拂过剑身。
他运气于手,剑指拂过之处,内劲包裹剑锋,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是生是毁,尚未可知。”
“是汉月!”原守二望向张青宵手中那柄剑时,不免眼热。
莘爻知道,张青宵手中的这柄青钢剑名讳“汉月”,在当代兵器谱上名列第三。
她知汉月是难得的名兵,可张青宵的对手,可并非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果然,萨满不屑地冷哼一声,跃身刺来,铜槌锋不可挡,空中发出数次绽裂声。
“小心!”原守二等人齐齐出声。
张青宵竖剑格挡,即便面对强敌,他的眉宇间也未曾流露出一丝慌乱。
两股内力相撞,平地起风,吹得旁人睁不开眼睛。
二人默契地分开,又迅速战在一处,霎时间,青铜大殿上剑光闪起,皮鼓“咚咚咚”发出急速的躁响声,大汉们的心脏也不自觉地揪起。
待到二人分开,已战了上百招。
“倒是不错。”萨满忍不住赞了一声。
张青宵抿唇不语,他三十又四,正值壮年,加之作为龙虎山的继承人,自幼便修习道家内功,武功仅在五剑仙之下。
与萨满战到现在,他隐约察觉对方的底牌还未掀开。
“再来。”
说罢,张青宵平地跃起,手中汉月剑倏地刺出,指向大萨满。
萨满闪身避开,身后长剑的寒芒跟紧齐上、如影随形。他闪身不急,彩衣被剑锋划破。
萨满虎目含怒:“逼人太甚。”
说罢,他拔下腰间的铁铃铛,一边躲闪,一边摇动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渐渐,张青宵的汉月剑开始偏了一寸,行动逐渐慢了一拍。
“这是摄魂巫术。”张青宵眼色沉下,迅速以内力堵住耳窍。
原守二等人得张青宵提醒,有样学样地以内力堵住耳窍,他们却没有张青宵这么强劲的内力,便是及时堵住耳窍,那“叮叮当当”的铃铛一声声如细针般刺入耳膜,似乎就在耳边吟诵一般,引得他们头皮剧痛。
“这萨满的巫术好生厉害!”尚多四狰狞着脸,挤出一句肺腑之言。
“这萨满以音入道,常人难以防备。好在张天师师承龙虎山,据传龙虎山的《清静经》为道之法门,专克此诡道。“原守二头皮一阵接着一阵的刺麻,却仍强撑着气力为张青宵助势。
张青宵听完,闭口不言。
莘爻眼神觑视,心中一凛,生出一个怪诞念头:张青宵此时不通《清静经》,他的心道,破了?!
五剑仙之下第一人,竟是一个破道之人。
莘爻嘴角一勾,本想要出口嘲笑,可她望着张青宵平静无波的面容,心脏倏然一恸,如被千万根银针同时扎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这个笨道士!
莘爻有千万句愤懑的话想要对准他,最终还是止口在泛起苦涩的舌尖上。
不过短短几息,魔音呢喃,声声入耳,原守二等人头疼欲裂,疼得在地上翻滚。
莘爻跃到三人身前,在其警惕的目光中,迅速出手,点住他们两耳开腔穴:“此人内力高深,以音破道。一旦被他用声音攻破,轻则失常,重则沦为傀儡。”
魔音不再,三人冷汗直冒。
原守二深深凝着莘爻:“你究竟是谁?”
莘爻却不理会,闪身挡在张青宵身前:“这个人,我来杀。”
张青宵眼神一黑,冷冷道:“不必。”
莘爻道:“他是大萨满!”
大萨满是上任国师的七十二弟子之一,自幼习得一身巫术,远超同辈。在他三十岁那年,上任国师去世,大萨满便封为阿保国的国师。
近二十年来,他一面做着护国大师,一面研习巫术,武功一日千里,奉为阿保国百年来功力最高深的国师。即便是五剑仙,也未必能在大萨满手上讨到多少便宜。
莘爻此言,是为警告张青宵。
“我知道。”张青宵的语言简洁而有力,却直指人心:“我不愿意,承你的情。”
莘爻冷笑:“那你注定失望了。”
她话还未落,萨满冷笑:“争什么?一个也逃不掉!”
说完,铁腰铃“叮咚”声起,铜槌倏地刺出,指向看似更弱的莘爻胸口。
莘爻不退反进,抽空朝张青霄一笑:“我说过了,怕是不能如你愿的。”
说罢,她迅速掷出三枚铜花,只听得“铮铮”三声,一枚铜花打斜铜槌。
另外两枚铜花,一枚击向大萨满臂肘,一枚则击向他的胸口。
大萨满手握铜镜挡格,两物相击,铮的一声响,震声未绝。
大萨满低头查看,铜镜背面出现破损的裂纹,他咬牙道:“名剑香花。好兵刃,不愧能在当代暗器名家排行第二。”
“名剑香花......你是唐门人!”原守二惊呼。
谁不知道,江湖有对鼎鼎有名的神仙眷侣,他们出身唐门,皆是使用暗器的名家。
男者使三寸飞剑,女者使海棠铜花。所谓“名剑香花”,是二人的成名之作,亦是二人的江湖名号。
莘爻爽快承认:“蜀地,唐门唐瑶。”
唐瑶,正是如今唐门门主的名讳。
原守二终于明白莘爻周身诡异的违和感,原来她竟是那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唐门门主。怕是那密室的石门,也是她暗中出手炸开的,而非他们当真有什么神力。
只是唐门……
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门,因太祖皇帝屠蜀之故,向来是不待见朝廷的。
如今契丹人南下攻城,唐门竟也在汉人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了!
一时间,原守二心中感慨万千。
大萨满同样心生疑虑,张青霄广发英豪贴,除唐门外,中原武林无人不响应号召。
唐门与赵国皇帝仇怨积深,大萨满本以为唐门只会做壁上观,谁知此时会杀出一个唐门门主!
唐门暗器诡异莫测,大萨满虽自诩武功比肩五剑仙,可仍旧是**凡胎,不敢小觑这专精暗器的唐瑶。
同时,他亦有听闻过“名剑香花”两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唐瑶既然出现,另外那位“名剑”怕是也在不远处伏击。
想到这处,大萨满快步跳离二人数丈远,举起铜槌,敲动皮鼓。
一声仿佛从冥界传来的诡音朝二人杀去,这一声势夹带劲风,眼见要爆破二人内腑。
莘爻又击出几枚铜花,大萨满运劲逼开铜花。
铜花反弹而来,五人齐齐躲开,“嗤”的一响,铜花如箭一般打入石壁,入约三分。
“好厉害的内劲!”尚多四望着入壁三分的铜花,虎目燃起熊熊战意。
“名剑香花”一词来自古龙小说《绝代双骄》,写的是男主父亲江枫和伯父燕南天。
由于写的是武侠小说,我怀着高涨的学习态度,拜读了金庸老师和古龙老师的著作,得到很多的体会。“名剑香花”四字就是从中学到的,我想过许多仿词,皆不对味,回首看去,还是前辈用字精准。
本文中的“名剑香花”,亦有其他深意,会在往后逐步揭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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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名剑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