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616章 有所思

“赵叔叔不是回来了吗？咋还没把四妹抱回去啊？”奕辰等安澜给她讲过功课，大眼睛瞟了瞟穿着一身粉粉的小春装乖乖巧巧地坐在安澜边上拿着小画笔画小兔子的四公主应辰，小声询问她父后。

安澜左手给四公主应辰指点下一个应该落笔的位置，右手用大银勺从莲花瓣水晶碗里舀起两颗去了核的樱桃喂到奕辰口中，轻声慢语地向女儿解释道：“你赵叔叔在你母皇殿里，他出征在外七十天，刚回来，总要同你母皇团聚一下，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和，脸上的表情也很温柔，没有拈酸吃醋，也没有愤懑不满，他对这些事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并且真心认为为国宣力的男儿回来承宠是天经地义的，但他多少有点怕女儿误会赵玉泽三个一同留在紫宸殿属于浪荡无耻妖行惑主，特意解释了一下。

今个儿上午司农寺的新鲜樱桃送到了，他打发侍儿给紫宸殿送樱桃，因想着赵玉泽三个都在，他便让人多送了两篮子过去，本来明帝是不大爱吃樱桃的，那两个送樱桃的侍儿出发之后，他的贴身侍儿梦儿就小声嘟囔：“三位主子都在那边，也不知道他们今晚回不回自己的寝殿。”

他当时便正色告诫梦儿不许多嘴，皇仪宫那么大，麟趾殿又不是没有偏殿，君卿们爱住哪住哪，用不着做侍儿的操心，那梦儿听了他的申斥，知道他生气了，也就乖巧认错，再不多言。

他由这梦儿的话，却知道了宫里的人对这件事是有看法的，侍儿们怎么看都无关紧要，他不能让女儿受到这舆论的影响也发出不该发的意见。

姚天历史上有不少公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就是自以为储位十拿九稳，这江山早晚是自己的，过早地对各项事件指手画脚，甚至连母皇的私事都敢干涉敢议论，最终输掉帝王的心，白白便宜了后来人。

别说他家月儿绝不会荒唐到让三君同榻承恩，便是果真如此，那也轮不到做女儿的多嘴，这女儿别说还是一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小女娃，便是已经二十岁、三十岁，也没资格管母皇的床帏事。

不过奕辰全然没往这方面想。奕辰虽然到冬日里才满八周岁，但因已是新一年的春暮了，有些宫侍就把她算作九岁，对她更加恭敬，同她说话的时候也都很正式，不再是哄劝小娃的语气。这让她很有一种自己已经长大了的错觉，对于外界的万事万物比之前更加留心些，也更加想要用自己的思路对事情进行分析和理解。

可她一个平日里除了在皇女宫中读书练武就再没别的花样的小女娃，其实能接触的外界就是宫里的父亲叔叔们、教她的两个师傅、伺候她的宫侍们。她所能琢磨的也不外乎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但就是这些非常熟悉的人，她也要进行自己的判断，绝不肯把已有的定论耳食肤受地承接下来，更不会受别人的影响。

她今个儿发挥了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来探究敏君同四公主的关系，这么一探究，她立马就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实，一听安澜这么回答，她就赶紧讲出了她悟到的答案：“原来比起喜欢四妹妹，赵叔叔更喜欢母皇啊。”

她说完话，眨巴着大眼睛向安澜求证，那乌溜溜的眼睛中全是欢喜与得意，分明是在向父后炫耀自己的聪明与智慧。

安澜诧异地看了奕辰一眼，他的确没有想到奕辰会往这个方面想，而且奕辰这个话在他看来是很好笑的。若说别人也就罢了，赵玉泽他还不知道么？之前生养了应辰，一年多点的时间里心里眼里都只有应辰，根本没心思敷衍明帝，为了应辰拒了明帝的召幸都是有的，明帝为了这个没少向他抱怨，他还开导过明帝来着。奕辰仅凭赵玉泽今日没有及时过来接走应辰，就认为赵玉泽比起爱女儿更爱明帝，这结论下得太轻率了吧？

他几乎立刻就想要纠正女儿，不过话要出口的时候，他生生地改了方向。他嗔怪地看了奕辰一眼，而后用很正式的语气教导女儿道：“当着你四妹妹，怎么能说你赵叔叔呢？不过你倒也没说错，你赵叔叔心里头的确是更加喜欢你母皇的。他是你母皇的君卿嘛，喜欢你母皇是天经地义的，而且这也没什么不好。男儿家喜欢妻主胜过女儿，他才能为了妻主顾全大局，若是他心里头女儿才是最重要的，那他就会为了女儿起纷争。”

他这话说得颇为语重心长，想让女儿此时听懂了道理，长大了能够笼抚住后宅男儿心的意思很明显，他自己也在说这段话的时候，领悟到了一些新的协和六宫的办法。

奕辰很是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所指，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小脑袋，还自己试着举一反三，扬着小脑袋问安澜道：“要想让男儿不起纷争，那就得让他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妻主，儿臣说得对吗？”

哎哟，女儿的脑袋瓜管用，教起来就是容易，安澜拿起水晶碗中的另一把小银勺舀了同样去了核的一颗圆溜溜的小樱桃喂给正在专心作画的四公主应辰，而后给了女儿奕辰一个认可的眼神，“我女一点就透，就是这样。”

然而奕辰听了他这话，却开始往自己身上联想了，她转了转视线，问安澜道：“父后也是这样吗？父后也是很爱母皇吗？”

奕辰终究是个小孩子，比较面嫩，她本来想问父后，比起爱女儿，父后是不是更爱母皇，可是她不大好意思这么问，问出口的话就没提自己。

安澜微觉事情有些不对，但奕辰没有直接拿自己进行对比，他又心思都在设想女儿长大了怎么样处理后宅男儿争斗上，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但女儿问话，他又不好不答，他很坦诚地点了点头，满脸温柔地对奕辰言道：“是的啊，父后最爱的便是你母皇，父后正是因为深爱你母皇，才成了你父后的。”

他这话是一语双关的，既是告诉奕辰，他能成为凰朝尊贵荣耀的皇后，凭借的便是与明帝无比深厚的感情，也是讲，他之所以会抚养奕辰，也是因为爱极了明帝。因为爱极了明帝，才想要给她抚养一个贤孝得力的太女，让她能够放心地征讨三国一统天下，让她能够专心致志地开创盛世，没有后顾之忧。

而明帝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深爱她，才会把长女放到他膝下养，本来么，虽然正宫无女养君卿御侍之女为女，是很常见的事，但也不是必需如此，更没有律法规定必得如此，姚天史上，始终没能够抚养庶女的悲惨皇后，也不止一两个。

他觉得自己还挺会说话的，简单一句话就把该讲的意思全讲了出来，还没有任何拿奕辰同明帝做对比的意思，不会伤到奕辰的小心灵。

然而奕辰还是陷入了烦恼，小姑娘很会由此及彼自行推理触类旁通，奕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一个事实：她的父后，她一直以为疼她疼到心尖上的父后，其实是更爱她母皇的，倘若母皇不喜欢她，那父后也就会跟着不喜欢她了。

原来她不是父后的宝贝，母皇才是。

她想要长期拥有父后的疼爱，就得让母皇喜欢她。

可是母皇喜欢她吗？

安澜看着瞬间就耷拉了眉毛眼睛也变得没有神采的女儿，有些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然而也不容他细细探究，因为乐安皇子打发侍儿过来请他到后殿去，说是要向他请教某个琴曲的指法。他只得停下与奕辰的谈话，让奕辰继续回厢房温习功课，吩咐四公主的乳父看护好公主，自己前往后殿亲自教乐安弹琴。

此时此刻，顾琼正在琳琅殿中发愁。他今个儿回来得有些迟，春末了，天心楼开始上夏装，那些出门打仗回来的男子军在荒寒之地呆了好久，终于回来了，立刻就要到最大的铺子感受京城繁华，正好赶上夏装上场，那逛铺子的劲头就更足，从早上开始，就有男子军三五成群地赶到天心楼闲逛，买买衣裳首饰，说说征战趣闻，把个铺子渲染得极为热闹。主顾络绎不绝，伙计们忙得嗓子冒烟，他作为天心楼的老板公子自然不能够早些回宫。

不过他也留心瞧着，来逛铺子的大多是低阶军士，那些已经成亲嫁人的高阶将领，像尔雅啊吴欢啊苏泓啊韩凝啊楚遥啊，他一个也没瞧见，估计都在家里头同妻主团圆呢。

这么想着，他也就越发不急着回来了，明帝今晚肯定还得继续宠幸赵玉泽三个，且轮不到他承恩呢。

天快到亥时他才回宫，彼时长乐皇子正在乳父的服侍下洗澡，他的侍儿鸢儿接住他，他瞧见桌子上有一玛瑙碗樱桃，他是个爱吃樱桃的，拈起一颗就放到口中快速地嚼了吃了，一连吃了六七颗，方才想起来也不知长乐吃了樱桃没有，就问鸢儿皇子可吃过了？

那鸢儿跟他讲，皇子已经吃过了，主子放心用。

他听了，这才一口一个地吃起来。圆圆的玛瑙碗很快就见了底，他有些意犹未尽，问鸢儿这樱桃还有几碗，让人收好，莫要坏掉了。

岂料鸢儿跟他说樱桃是中午皇后主子让人送来的，只有这么多。恐他不信，鸢儿还拿了个柳编的又小又浅的小筐子出来给他看：“喏，就用这个小筐子装的，奴才给了来人五钱银子的赏封，算起来这樱桃可贵啦，一颗怕不是要二十文。”

他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头，想了想又问鸢儿，不是说皇子已经吃过了，若只这么多，皇子才吃了几颗啊？

那鸢儿道皇子是在太君殿里用的，乳父说，太君殿里得了好大一篓樱桃，咱们皇子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盘，这应不是假话。

他盯着那小筐子瞧了半晌，联想到南玉镯他也只得了一对的事，明白这是安澜有意给他脸色看呢，只是安澜终究是个正派人，再不高兴他，也不连及长乐罢了。

他要怎么样才能把安澜的怒气消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