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581章 慰卿心

明帝以战场上杀敌的速度冲向后院，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慌，这已是她第三次听闻顾琼遇险的消息了，老话说得好，事不过三，倘或顾琼这次过不去这个关口，可让她怎么办？

琼儿，挺住，朕这就来救你！

琳琅殿的后院里头已经围了几个侍儿了，侍儿们本就在两边的跨院和后院的厢房里住着，听见主子落水，个个紧张得要命，七手八脚地往金鱼池中扔竹竿、丝带之类的可以攀援的东西。鸢儿急得都快要哭了，一边拼命地把竹竿往顾琼身边递，一边冲着顾琼急切大喊：“主子，主子快，快抓竹竿。”

顾琼并不急着抓竹竿，他跳进来就是为了吓唬明帝的。明帝都没到，他就被救上来了，那有什么效果？

因而他一边在水中挣扎，一边冲鸢儿喊道：“我抓不住，我抓不住。”

鸢儿哪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没什么章法地绕着池子寻找离主子最近的地方，好把主子救上来。

在鸢儿着急的同时，顾琼已经在水中扑腾了好几下，他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他原以为这个金鱼池就开在他的后院里头应该很浅，岂料比他以为得要深得多，这深度至少有他两个高。

他虽是东南吴州顾家的男儿，但作为娇贵的公子，从小恪守男儿身体不能给外人看的礼法，他并没有怎么学过凫水，那点可怜的水性，根本不能够让他在这样深的池水中保持平衡，没两下他就开始想要沉底，恐慌开始袭来。

要不要伸手抓住竹竿？他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犹豫。

若是抓住竹竿，他看起来不够危险，对明帝的冲击不够大，效果就不够好，可若是不抓住竹竿，万一明帝救援不及，他说不定会有危险。

要不要赌一把？

明帝就在此时赶过来了，一瞧见顾琼正在往下沉，眼看池水就要没住顾琼肩膀了，那些个竹竿、丝带离顾琼都有一两尺远的距离，死活到不了顾琼的身边，明帝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个纵步就往水中跳。

顾琼瞧见明帝如水，瞧见了明帝的紧张，放心地让自己往水中沉。

当水没到他的脸颊的时候，他小心地屏住了呼吸。他只是用来吓唬明帝的，真把自己淹死了，可就太不值得了。

然而在水中想要保持不呼吸，是很困难的，他很快就感觉到了肺部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胸腔几乎要被压瘪了，人更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水很快就没过了他的头，他整个儿被水覆盖住了。可是明帝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已经跳进池子了，怎得还不过来救他呢？

明帝比顾琼更着急，她一跳进这池子就发现，这池子里头有不少水草，有一个正好缠住了她的腿，她想向前走，这水草拖着她让她移动困难，而在水草的下方，则是厚厚的淤泥，她想要从水下泅过去，那淤泥同样制造了阻碍。而她眼睛看得很清楚，顾琼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沉进水中了。

短短的两三丈距离，仿佛就要隔出生死。

这一刻明帝真是又慌又急，深恐顾琼出什么差池，她顾不得水草拦路淤泥拽腿，用起武功，拼命往顾琼身边游动。

顾琼也开始惶急起来，他着实有些怕了，他唯恐明帝慢上一点半点，他的性命就此葬送，他在水里开始拼命向上举手，想要去抓那些竹竿、丝带。然而已经没在水中了，他越挣扎只会越往下沉，水中又都是水草，水草缠住了他的腿，他眼看就要陷入淤泥中了。

难道他今日真要命丧于此吗？

他还有儿子啊，他的宝贝乐乐要是知道他就死在了这个池子里，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明帝此时也想到了长乐，她不敢想象长乐小小年纪就没了生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把所有的内力都使了出来，在这淤泥中移动，同时心头暗暗祈祷。

琼儿千万千万要撑住，只要宝贝琼儿能活着，朕所有的事都不再追究。

好在池子不太大，就在顾琼实在憋不住在水中吐了串泡泡，同时也大口地将池水吞如腹中的千钧一发之际，明帝到达了顾琼身边。

双手一个用力，明帝抱住了顾琼的腰，再拼命使劲儿，把顾琼托出水面。她则踩着淤泥在水草中艰难行走。

“噗”，顾琼终于能够呼气了，他拼命吐气吸气，只觉身下有力的双臂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踏实。他家陛下虽然脾气坏，对他也不是顶宠，可是生死关头，能够救他上岸的只有他家陛下啊。

明帝托着顾琼走到池边，侍儿们早围了过来，一起上前把顾琼接了过去。

没等顾琼站稳呢，安澜已经抱着一床被褥走了过来，身上还披着一件厚披风，他先指挥侍儿给顾琼拍背，待顾琼在侍儿们的拍抚下，吐出了两大口池水，安澜亲自把被褥给顾琼围了上去，吩咐侍儿们把顾琼抬回前殿，他自往池子边看视明帝。

明帝已经自己爬了上来，安澜把身上的厚披风解下来给明帝披在身上，又冲着在一边围观的几个侍儿吩咐道：“一个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一个人去吩咐厨房熬两大碗姜汤，两个人去烧热水。”

侍儿们各自领命去忙乎，安澜这才上前携了明帝的手，看着明帝惊魂未定的苍白玉颜，小声替顾琼求情：“小琼连性命都舍得，他心里必是爱极了陛下的，陛下就原谅他吧。”

明帝用力点点头，同着安澜往前殿走，“朕会的。”

那种心尖上擂鼓的紧张感，那种唯恐迟了一瞬就天人永隔再难相见的恐慌感，她不想再品尝第二回了。

那些小酸小醋小妒忌，那些没面子、懊恼与气愤，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

待太医诊过了脉，顾琼和明帝两个都洗过了热水澡，换好了衣裳，又一道饮过了姜汤，天已到未正了。安澜吩咐侍儿们把厨房做好的午膳摆上来，就放在顾琼的内殿用，不让顾琼下床，直接在拔步床前的地平上放了个小桌子，在小桌子两侧各放了一个锦墩。安澜和明帝一边一个坐在小锦墩上，顾琼则裹着锦被坐在床中间，想要吃什么几乎不用动手，安澜和明帝主动负责给他夹菜盛汤。

他进宫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偏偏内心中很喜欢，很想多体验一会儿。

因而全程他都没有自己动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安澜和明帝的照顾与服侍。

甚至在用过了午膳，安澜想要起身回麟趾殿休息的时候，他仍旧意犹未尽，眨巴眨巴细长的眼眸对着安澜撒娇：“皇后哥哥，再陪臣侍一会儿嘛，臣侍差点就见不到哥哥了。”

安澜还能怎么着？只能笑着留下来，吩咐侍儿把小桌子抬下去，在侍儿们把春桔呈上来的时候，没用顾琼开口，他就亲自给顾琼剥春桔吃。

顾琼吃过了春桔，要擦手漱口，这些琐事，自然也都是安澜亲力亲为，鸢儿都只配站在一旁递东西。

明帝亲眼瞧着顾琼这般撒娇，心里头很是松了口气，她家琼儿真真是坚韧又可爱，再经历了差一点没了性命的危险之后，仍旧能够轻轻巧巧地同安澜恢复隔膜前的相处状态，这让她怎能不爱他？

待顾琼漱过了口，鸢儿几个也都退了出去，当着安澜的面，明帝握住了顾琼绵软如雪的手掌，很是郑重地向顾琼承诺，“宝贝，这件事就此揭过，朕一概不咎，宝贝也不要再生朕的气，更不准再拿性命吓唬朕。”

顾琼点点头，很是矜持地没有接话。

明帝见状，便知道她这个娇宝贝还没有彻底消气，在等着她哄呢。

明帝瞟了一眼安澜，安澜神色如常，明帝便放心地继续哄顾琼：“翌日休息一日，后天琼儿想去天心楼，朕亲自陪琼儿去，朕御驾亲临，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嗯。”顾琼轻声应了下，脸上神情淡淡的，也没什么笑意。

明帝见状，只好继续抚慰：“琼儿最爱华衣，往后每年除了琼儿应得的份例，朕再让尚衣局给琼儿做十套宫装，还有琼儿晋位的事，朕让礼部用心办理，也不等玉儿和从儿了，朕先办琼儿的事。”

十套宫装才值多少银子？他继续经营天心楼，每年上缴内库的利润，多少套宫装买不得？没什么好感恩的。先行晋位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但他琢磨了一下，不大可能只给他一人先办，多半是要把江澄和陈语易一道办理，说起来，要么是他带携陈江二人，要么是他沾陈江二人的光，不管是哪种，都不用特别感激明帝。因而他只是向着明帝笑了下，“那臣侍多谢陛下了。”

琼儿这意思，连先行晋位都不放在眼里，看来是未能够满足啊。

倒也可以理解，豁出去性命博她心软，只得了这一点点不算好处的虚花，任谁都觉得亏得慌，何况是最会做生意的天心楼老板公子。

明帝好生思量了一下，有什么是她能够给得起，又是顾琼最为在意的，她思量了半晌，终于想到去岁秋日里顾琼向她请求再得一个皇儿的事。她当时回避了这个问题，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眼下不如把这件事提议出来，毕竟对于后宫男儿而言，天子最大的恩宠便是赐予他一个皇儿。

只是兹事体大，她得先同安澜商量一下。

思量已定，明帝温柔地笑笑，对顾琼道：“琼儿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朕陪琼儿睡个午觉，有什么话等晚上再讲，朕这两天都在琼儿这里。”

顾琼并不知道明帝是如何打算的，但他先是哭闹，后是跳水，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多少有些累了，此时见明帝这么说，他便顺水推舟地点点头，由着明帝将他安放在枕头上。

明帝在锦墩上坐着，手握住顾琼的手，待顾琼睡着了之后，便向着安澜使了个眼色，两个一同到外面去。

明帝压低了声音把去岁顾琼想要个公主的事简单讲了，询问安澜的意见，“澜儿，朕想再赐琼儿一个皇儿，澜儿看使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