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第527章 皇六子

江澄从庆寿宫出来，就一直在工部忙碌，直到亥时初方才回宫。一回来，侍儿源儿就跟他讲：“主子，您可算回来啦，奴才听说贵君主子要生了。”

“什么？这么快？”江澄很有些意外，“我过去瞧瞧，把晚膳给我热着。”江澄说完，顾不上换宫装，转身就往殿外跑。

眼下大军刚刚出征，倘若薛恺悦有什么事，那一定会影响男子军的军心士气。

着急之下，他用上武功一路飞奔，没多大一会儿就奔到了皇仪宫门前。皇仪宫门前的守门护卫自然也要出手拦他，他把手中的官牌一亮，“贵君生产，本相不放心，要过去瞧一瞧。”

皇仪宫的护卫此时已经给顾琼、陈语易都通禀过了，又见他一身官服，手握官牌，自称本相，连通禀这一道都省了，直接放行：“景卿主子请进。”

江澄再次施展武功，转瞬之间就到达紫宸殿的侧殿前，此时侧殿外头已经站满了侍儿，皇仪宫原有的，薛恺悦自己的，安澜带过来的，顾琼带过来的，陈语易带过来的，全都挤在台阶下面，乌央乌央一大群。

江澄抬手分开众侍儿，径直往台阶上飘。到了台阶之上，不等房中人反应，他自己挑起帘子进内，眼睛往房中一扫，瞧见安澜、冷清泉、顾琼、陈语易四个都在，安澜手上抱着应辰，冷清泉抚着奕辰的肩膀，他暗暗点头，宫中又恢复了往常的团结，这当真是再好不过的。

“澄之，你来的正好，陛下正要派人去找你呢。”安澜瞧见了他，主动向他打招呼。

“陛下找臣侍有什么事吗？”江澄瞟了一眼内室，有些不明白薛恺悦生产，明帝找他做什么？他既不是太医，又不是稳公。

安澜向他点点头，“陛下要晋小恺为皇贵君，正等着你拟旨呢。”

这样的大事，江澄哪敢立刻答应，他眼睛看着安澜，并不急着进去。

安澜瞬间就明白江澄在等他的话，他很是满意江澄的态度，他笑着对江澄言道：“是本宫给陛下提议的，澄之只管去。”

江澄仍旧没敢立刻答应，很谨慎地表示，“臣侍知道了，臣侍这就进去领陛下的旨意。”他这意思便是表示，虽然知道是安澜同意的，但晋与不晋决定权仍在明帝，他只是个听令而行的。

安澜对此领会得，他方才决定要晋薛恺悦的位分的时候，也是趁顾冷两个都没回来，把两位太医都赶了出去，同刚刚用了晚膳还没有进内室去的明帝私下里讲的，这样的大事，决定权只能在明帝手上。

明帝自然是乐意的，明帝比他更想要晋薛恺悦为皇贵君，但明帝也有顾虑。明帝之前在太医们诊出薛恺悦怀的确实是个皇子的时候，就同柳笙商量过给薛恺悦晋位份的事，当时明帝说的是：“悦儿怀的是皇子，这于澜儿便无碍了。朕想着，悦儿也是不容易，全家都没有了，嫁给了朕，生了个女儿又给了澜儿，眼下二十六岁的人了，还要辛苦怀个皇子给自己，让朕和澜儿心安，这么好的男儿，朕是不是再给他晋一晋位分。”

当时柳笙也没装糊涂，直接就问她是不是想破格晋薛恺悦为皇贵君，明帝坦诚说是，并且询问柳笙的意思。

柳笙是反对的，柳笙并不是对薛恺悦不满，而是担心眼下就晋薛恺悦为皇贵君，那将来等奕辰被立为太女，又拿什么位分来安置薛恺悦呢？一般而言，嗣位的储君不是嫡出，朝廷会给生父晋一下位分，以示奖掖，薛恺悦本就已经是贵君了，将来奕辰定为太女，晋位为皇贵君，那是顺理成章，提前晋位，将来晋无可晋，便觉得有所欠缺。怕落下干预立储的嫌疑，柳笙还提了另一种情况，道是万一奕辰小时候瞧着不错，长大了反倒不成材，或者明帝到时候另有所爱，爱君生了爱女，明帝想立所爱者为太女，那薛恺悦占了皇贵君的位置，又当如何安置太女的父君呢？总不能立两个皇贵君。就算是不考虑这一层，薛恺悦有皇贵君的位分，奕辰有长女的身份，岂肯甘心瞧着她立别人为太女呢？必然会有姐妹相争，朝廷纷扰。与其现在给薛恺悦晋位添宠，不如等将来储位落定，横竖薛恺悦已经是贵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没必要破格晋迁。

明帝明白了柳笙的意思，把晋薛恺悦为皇贵君的念头暂时搁置了起来。可是搁置并不等于忘记，她心里头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来晋薛恺悦为皇贵君的想法，眼下安澜主动提出来了，她岂有不抓住机会把这事落定了的道理？

因而她想了想，便跟安澜说要等江澄回来，让江澄拟旨。这里头有两个意思，一是用江澄弹压朝臣的反对，二是用江澄堵住赵玉泽、林从的嘴，赵玉泽和林从两个膝下都有公主，但若是没有江澄的支持，两个也难成事。

当然她也不只是借重江澄，她也有替江澄着想的私心。这事多半关乎着立储，柳笙已经是奕辰的太傅，江澄则同奕辰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私心想把这份功劳留给江澄。毕竟对于朝臣而言，战乱年代，功高高不过救驾，在承平年代，功高莫过于拥立。

明帝的想法，安澜不是很明白，他以为明帝让江澄拟旨，只是出于便利，这大晚上的，明个儿又是休沐，翰林院里多半没有人留守，江澄作为后宫，则是必然会在晚上回宫的。薛恺悦还在内室忍痛，他也不想再往后拖拉，冲江澄一挥手，很是坚决地道：“澄之快进去吧，陛下还等着呢。”

江澄闻言便向内室走。内室里头，薛恺悦正疼得厉害，明帝只顾给薛恺悦擦汗，给薛恺悦口中放参片，根本没瞧见江澄进来。

江澄见状，先不去请示明帝，先快步走到尚然兮跟前，压低了声音询问道：“怎么提前了这么几天？有碍无碍？”

尚然兮低声向他解释：“贵君十一月里就有早产之兆，眼下胎儿已经快要足月了，昨个儿搬迁，略一劳动，可不就稳不住了？”

尚然兮没说有碍无碍，但江澄瞧着尚然兮说话的时候没一点笑容，心里头知道情况不理想，但他想着薛恺悦身体一向健壮，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便自己安慰自己，尽量稳住心神，去见明帝，“陛下，臣侍见过陛下，皇后说陛下有话吩咐臣侍。”

明帝心焦如焚，江澄说完了，明帝都没能反应过来，江澄只好略微提高了点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澄儿”，明帝也不转头，就那么盯着薛恺悦的肚子吩咐江澄道：“澄儿你给朕拟旨，朕要晋悦儿为皇贵君。”

“好，臣侍这就去。”江澄见薛恺悦嘴唇苍白，额头上全是虚汗，知道疼得不轻，也不多耽搁起身就往外走。

“就在外头拟，拟好了给朕看。”明帝却又嘱咐了一句，她想要她家悦儿亲耳听到晋位的旨意，或者一高兴一铆劲儿，胎儿就能平安诞下来了。

江澄回到外间，发现已经有睿思殿的侍儿带着空白的圣旨和明帝的印玺来了，他知道这是安澜提前打发了人去睿思殿取的，只等他来了就拟旨。

他思量了一下，略微打了个腹稿，就在圣旨上直接书写。

安澜几个见他开始动笔，便全都看向了他，凝神屏气，就连四公主应辰都睁着水灵灵的小眼睛看着圣旨的旨心。

江澄不是那种才思特别敏捷的，词采也算不上华赡，但做了几年的礼部长官，拟个能够达意的旨意，还是手到擒来的。没多大一会儿，他便写完了。

安澜几个在旁边瞧着，俱都点头，陈语易更是小声道：“虽不是十分华美，但把贵君的为人都写上了，可谓得古人立传之深意。但愿贵君早些诞下六皇子，喜上加喜。”

诞下皇子，喜上加喜，这是众人之期盼，可大家也都明白，这话的背后意思是万一薛恺悦撑不过去，这便是身后的哀荣。

生死一线，荣枯咫尺，众人谁都不说话，只默默地向姚天女神祈祷。奕辰更是双眼瞪得溜圆，不敢错过内室一点动静。

江澄待墨迹少干，双手持了圣旨进内室见明帝。此时薛恺悦已经疼得双眼模糊，奈何胎儿的位置还没能够完全顺过来，他还得继续努力，一双手捏着被褥，青筋凸起，骨节尽显，牙齿咬得格格响，让人很担心他会把后槽牙给要碎了。明帝看人疼到这个份上，只觉心疼得要命，既自责又后悔，恨不能替薛恺悦受了这番非人间的苦痛。见江澄捧着圣旨过来，明帝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传琴儿进来用玺，印玺落下，她让江澄把圣旨向着薛恺悦的方向展开，玉指指给薛恺悦看了一下，亲自念给薛恺悦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英贵君薛氏恺悦，素习男德，勇敢英毅，方正敦雅，人品无暇。护驾从征，北战西讨，功彪朝廷之史册。侍上唯谨，谦恭守礼，克遵中宫之懿训。先生孝女，后诞淑男，长延皇室之血脉。如此才德，古今少有。先贤有云，无有特典，难褒忠良，朕今册汝为皇贵君，俾作典型，教导后世，使其知礼尽忠，各得其宜。

薛恺悦听完了，便知道这圣旨是用来冲喜的。他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怎得他家陛下对他这么没有信心的？他不过是生个小娃，又不是头一回生，她给他颁上这么一道圣旨，倒像是他要与她生离死别似的，他决不能这么放过她。

他还要与她过上一辈子呢，拿个皇贵君的虚名儿打发他可不成。

意识至此，他的头脑就清明了些，深呼了一口气，狠命收缩肚腹，他疼得钻心，可仍旧不放弃努力，继续狠命收缩肚腹。

“悦儿！”明帝瞧出来了薛恺悦的意图，心疼得要命。

“对对对，就是这样，贵君再加一把劲儿！”尚然兮赶忙催促。

“啊”，薛恺悦把床单狠狠抓起，疼到惨叫出声，万幸，胎儿居然转过了那一直卡着的位置。

“好了，好了，贵君再用一把力，把胎儿完全顺过来就好了！”尚然兮又惊又喜。

又是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胎儿又转了一点点，可是薛恺悦已经没有力气了，再次用劲儿的时候，胎儿就停滞了下来。尚然兮见状，让明帝再喂薛恺悦吃些参片，“圣上快喂，皇子耽搁不得！”

明帝知道薛恺悦此时没有气力嚼参片了，索性自己嚼了两大片，以口渡入。

尚然兮一见薛恺悦食了参片，立刻就又催促他用力。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薛恺悦疼得几乎要发昏，然而他知道这时候是绝对不能放弃的，放弃了，他的女儿、儿子、他的陛下，他的兄弟，他亲手训练出来的那三千男子军，便全都与他无关了。

食参片、疼痛用力，食参片、疼痛用力，食参片、疼痛用力，如是三回，天到子时初，薛恺悦终于诞下了皇六子持盈，而他自己累得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