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你的路!哎呦!”
赖达捂着鼻子后退几步,错愕万分地瞪着莱纳德,闷声道:“你、你敢打我!”鼻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滴到了那只破破烂烂的凉鞋上。
莱纳德活动了一下指关节,不理会赖达色厉内荏地威胁,拉起以利亚就走,以利亚好像笑了一声:“打人?这不像你啊。”
“第一次就想这么干了。”莱纳德回答,刚才的爆炸声在他的耳朵后面“突突”直响,他不用看以利亚的表情也知道对方肯定更难受,这一点上布兰迪说的没错,以利亚的脸色实在糟糕得很。
两人在卫生间外跟兜帽男汇合,后者默契地单刀直入:“你们俩没有跟其他人一起被重置,所以我猜,你们也是时间旅行者咯?”
“也?”以利亚挑眉。
“我想我们算是同行。”兜帽男朝以利亚伸出手,“费林·奥尼尔。”
以利亚也伸出手,却没握住费林的手,反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飞快地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拉,冷冷道:“我可不是你的同行,时间特工先生,现在告诉我,为什么重置这段时空?”
费林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腕表,乍一看居然跟莱纳德自己戴的那个差相仿佛,但表带却是两条细细的金属链,交缠成“∞”的形状。
莱纳德想到之前和以利亚关于时间特工的谈话,对费林的戒备心不由得更强了些。
费林使劲也没能把手腕挣脱出来,只好恨恨道:“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多说这些,除非你还想再尝尝爆炸的滋味。”他用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以利亚:“第一次爆炸的时候你离得很近吧?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莱纳德忍不住问,以利亚刚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费林就转过来,抢先回答道:“他的时间不多了,我们都是,就算处于重置时空,内部循环的同时,外部时间也仍然在流逝,只是缓慢得多,换句话说,你所经历的第一次爆炸仍然在发生,如果我们不赶紧找出凶手,你男朋友就要变成肉泥了。
“他不是我……”莱纳德深吸一口气,努力翻过这篇不提,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找到凶手就能改写那次爆炸?”他迟疑着:“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到炸弹在哪儿,我虽然不懂拆弹,但是……”
“炸弹是远程遥控的,聪明鬼,必须找到凶手,阻止爆炸,我才能解除重置固定新的时间线,皆大欢喜。”费林翻了个白眼,“老天,就像在跟一堵墙解释,别再拿你无知的大眼睛干瞪着我了,动起来!好吗?”
但以利亚纹丝不动:“杰拉斯是谁?”
“我们要保护的人,够了吗?”费林针锋相对,但以利亚的表情毫不退让,他只好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压低声音说道:“杰拉斯·菲茨博格,这个时间域里最顶尖的科学家,他掌握着足以引领下一轮科技革命的纳米生物技术,所以,他不能死,看在上帝的份上,这回够了吧?”
以利亚说:“所以,我们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是,对谁来说,杰拉斯必须死。”
“你是认真的吗?眼下的星际□□势,希望这场科技革命失败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千,现在做排除法是不是有点奢侈?”费林翻了个白眼,“听着,下次我们在监控室里全程观察,我看到你能打开那里的门了,然后锁定我们身藏袖珍手枪的刺客,明白了?”
“你真以为那会有用?”以利亚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讽刺。
“那必须有用。”费林一字一顿。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又经历两轮爆炸后,莱纳德意识到自己的耳鸣比刚才更加严重,他无视了赖达,在以利亚摇晃时扶着他坐下:“嘿,你怎么样?再坚持一下,我们离真相很近了。”
“严重怀疑。”以利亚喘了口气,摆手拒绝了布兰迪递过来的白兰地酒,“半杯白水,谢谢。”
“我们看过了监控录像,但没有看到枪手,杰拉斯中枪的时候根本没人抬手。”莱纳德说,“我们是不是根本找错方向了?”
以利亚一口气喝光了白水,勉强把喉咙里的铁锈味道压了下去,嗓音沙哑地说:“你算说对了。”
“我们该怎么办?”莱纳德看着以利亚惨白的脸色,脑海里飘过费林关于“肉泥”的生动说法,他不觉得自己能承受这种结果。
“走,我们去找杰拉斯聊聊。”以利亚拽着莱纳德的胳膊站起来,然后靠在他肩膀上,把他的手腕朝自己拉过来,“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小事。”
以利亚一屁股坐到对面时,杰拉斯和红发女伴正相谈甚欢,被两位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你们俩有什么事?”
“杰拉斯,我需要跟你谈一谈。”以利亚松开领口,颧骨升起两团病态的殷红,“抱歉,我有点喘不上气来,是我的错觉吗?这个地方好像变热了。”
杰拉斯瞪着他:“你更需要医生,恕我直言。”
“你知道吗?关于小口径子弹,有一点很有趣。”以利亚自顾自说道,“近距离一般会造成贯穿伤,但如果弹片碎裂或者弹头翻滚形成空腔效应,那可就不怎么幸运了,星芒炸裂,内脏破损,巴拉巴拉,总之一团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你是烧糊涂了。”杰拉斯作势要站起来,结果被坐在他旁边的莱纳德牢牢按住,忍不住抗议道,“你们疯了吗?喂,把你的脏手从我身上拿开!”
莱纳德充耳不闻,以利亚继续说:“另一件有趣的事,碎掉的弹片不会发出秒针的声音,更不会爆炸。”
杰拉斯的脸色变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费林忽然冲了过来,重重一拍桌子,瞪着以利亚,“打草惊蛇,你还嫌死得不够快吗?”
“正相反,我活得正有趣呢。”以利亚悠然道,往椅背上一靠,“我们的好朋友杰拉斯可就不一样了。”
“你在说什么呢?”费林压低嗓音,紧张地左右张望,他刚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但他们当中没人看起来像杀手,当然,杀手看起来也不像杀手,可目之所及,每个人都在看监控录像时被他排除掉了。
忽然,费林慢半拍地理解了以利亚那句话的意思,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杰拉斯:“是你?”
“你们到底是谁?”愤怒使杰拉斯的脸扭曲起来,莱纳德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腕正闪烁着蓝光,同时,他听到对方体内吓人的“哒哒”声终于停止了。
“简单,我们是不想被你炸死的人。”以利亚两手一摊,回答道,“所以,我拜托我的小伙伴用他的小小装置把你体内的□□解除了。”他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上半身向杰拉斯倾过去:“但是为什么?杰拉斯,为什么你一心求死?还要制造出被谋杀的假象?”
杰拉斯的嘴唇翕动不止:“好吧,我告诉你。”他忽然露出一丝微笑,看着以利亚的眼睛,说道:“等我们到了地狱之后。”
他疯狂的笑容融化在了紧接着的爆炸中。
“看好你的……喂,你没事吧?”赖达吓得往后跳了两步,抬起双手,“我可没碰他,他自己倒下去的,你们都看到了。”
“让开!”莱纳德推开赖达,冲过去扶住以利亚,“我扶住你了,嘿,以利亚,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以利亚歪在他肩膀上,半天才倒上一口气,紧跟着一连串咳嗽喷涌而出,夹杂着血沫,溅在他的下巴上。布兰迪在一旁惊慌失措地用手绢擦拭他嘴角的血迹,好像那有助于健康似的,一边问:“怎么了以莱,你哪里不舒服?”
“没时间了。”莱纳德把以利亚交给布兰迪,“照看好他,喂他喝点水,其他的交给我。”
布兰迪莫名其妙,看着莱纳德跑远的背影:“嘿,什么其他的?”
莱纳德冲到费林跟前,把他按在座位上,飞快地说:“听着,计划是这样,我们分头行动,杰拉斯体内装的那组炸弹交给我,我会拖住他,你去找另一组,肯定在酒吧里,从刚才那次来看不在他卡座附近,所以卫生间之类避开监控的地方可能性更大,快去!”
费林仍然满脸震惊,但他至少动起来了。
莱纳德轻轻吐出口气,抬手把衣领整理好,他知道接下来成败就看他自己的了。
“老天啊,真的是你!”莱纳德满脸惊喜地看着杰拉斯,眼角瞥到费林像个吃坏肚子的人那样急急忙忙朝卫生间冲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你是菲茨博格教授……我、我可以叫你杰拉斯吗?天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你是……”杰拉斯满脸茫然,藏在镜片后的小眼睛警觉地闪烁着。
“莱纳德·杜弗伦,马德兰理工大学应用物理学硕士,很荣幸见到您。”莱纳德信口胡编,一边激动地朝杰拉斯伸出手,“您在纳米生物领域的成就无人能及!”
杰拉斯被莱纳德抓着手用力摇晃了几下,忍不住挤出一丝微笑,他这辈子从没听说过马德兰理工大学,但眼前这位学生曾经受到过他的启发,很显然。“杜弗伦先生,我知道……”
“我能跟您合个影吗?”莱纳德打断他,“我知道,抱歉,我实在太激动了。”他的声音真有点颤抖,眼角余光里,费林从卫生间那条过道里冲出来,满脸焦急地跑向酒吧另一头。
“杜弗伦先生,恐怕你来的不是时候,呃。”杰拉斯指指他的女伴,“如你所见,我正在和碧梨女士谈话。”
“您也是科学家吗?恕我冒昧,”莱纳德笨拙地朝红发女郎伸出手,蠢话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说出来,“您对菲茨博格教授新发表的那篇论文持何见解?我个人认为,那将对整个领域产生天翻地覆的影响。”
女郎摇晃着红色卷发,咯咯笑起来:“我像科学家吗?天呐,头一回有人把我当成科学家,你可真是个傻孩子。”
“年轻人,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好吗?”杰拉斯沉下脸,他瞪着莱纳德,警觉忽然又回到眼睛里,“你手腕上那个发光的是什么?”
“通讯器。”莱纳德回答,“加入了我自己的一些设计,您感兴趣吗?”
“什么设计?”
酒吧柜台边,费林终于朝这边比出了“成功”的手势,莱纳德松了口气,感到汗水湿透了后背,他朝杰拉斯露出微笑:“它释放的特殊脉冲能解除二十英尺内的微型□□,比如,你藏在身体里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