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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并不觉得荀古的话很荒谬,他只是觉得他自己荒谬,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剧本,刚开始就被恢复了出厂设置,并有了新的设定,这跟偷家有什么区别。
水青接触荒夏的笔记不多,他反而和其他人一样,多有惊讶。
水青问白桦:“我不了解荒夏的笔记,他笔记里的案子一直这样……曲折吗?”
许多人向白桦投来目光,白桦看了眼棺材旁边临时搭起的帐子,那位自称叫“杜池”的管家人正在确认荒夏的尸体。
杜池,杜池……
杜池什么人?司法界律条法条千千万,杜池碰过的占一半,那是司法界第一杀手——最**的地方最厉害的杀手,他本身就是个天大的意外吧。
可现在他说他是法典司涉外官员。
白桦还留了个心眼,查了查法典司有没有同名同姓的人,答案是绝对否定。
上头的人真会玩。
白桦面对众多目光,语调平淡解释说:“是,至少所有大案是这样。”
那些人们听到回答都倒吸一口凉气,水青往白桦身边靠了靠,低声问:“但是呢?”
是啊,但是呢?
白桦也压低声音说:“但是,因为现在笔记内故事混乱,因此笔记里的案子比之前更为凌乱,其他的都不重要,这一点才是最要紧的,绑匪放出来的可能是本案的罪犯,也可能是其他案子的罪犯来到这个案子,不管是哪一种,这个游戏都难了。”
“你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
白桦摇摇头:“我只想到笔记里的世界会乱,没有想到笔记里的监牢会被打开,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一旦出来可能不会作罢,加上荒夏死了,相当于笔记最重要的那重封印没了,再有绑匪妖言惑众,你想吧,大胆的想象,这些匪徒罪犯会把笔记里的世界糟蹋成什么样。”
“那我们……”
“我现在倒是有点想让荒夏活着了,他活着,至少笔记世界是安全的。”
“你是说那些匪徒罪犯能来我们的世界?”
“一样的道理,我们能入案,他们就能出案,只是笔记有自我防卫机制,他们没有那么快或者说没有那么顺利。”
“照你这么说的话,这些罪犯被放出来会不会是趟路的,绑匪凶手不知道该怎么样出案,因此才让这些亡命徒先行。”
“这样的话,荒夏又是谁杀的呢?不对,他们一定有能出案的办法,只是我们不知道,而且很有可能他们的出案很短暂或者受到限制,他们需要打破这个限制。”
白桦摇摇头,有苦笑的意味:“你知道吗?假如这个叫荀古的能一直走下去,将这些罪犯重新缉拿归案,笔记就会认他做主人,今后这本笔记将由他执笔,他会是新的荒夏,”他又无不感慨,“是啊,从今往后,‘荒夏’两个字会成为一个代名词,谁知道会有多少人前赴后继摘取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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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不靠谱,可没想过这么不靠谱,查案子就查案子,怎么还关联了五大狱的罪犯,这要放平时,得加钱的。”荀古假模假样地抱怨着,接着话锋一转,“我说你啊,你要么放开姓石的,让他讲给我听,要么你自己受累说给我听,要么要么,你俩跟我到派出所,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和龚姿姿一起说,再再不行,我可以把什么沈温、安琪等等也叫来,不管哪一种你总得给个话吧,实不相瞒,我现在身体难受的厉害,你就是跑了我也追……诶诶诶……跑……啦,跑慢点啊……别摔着……”
荀古再扭头一看:“都跑啦,行叭,那就都跑吧,你说你们还带着糖果,我哪里是对手,跑吧跑吧,都跑,我得歇会儿了……”说着他就在凉亭里躺了下来,灯龙依旧明亮,那是为石页准备的回家路,天黑点灯,不然容易摔跟头。
“是吧,时序。”
是的,这个时候大厅里白桦等又看不到荀古了。
山里信号确实不咋滴。
时序蹲在荀古旁边,他的眼里满是担忧:“我可以停止时间……你怎么了?”
荀古忽然一把握在时序手腕上,他看起来很难受,但他还是勉强笑着:“小大人,我想我真的需要休息了……”说着说着荀古合上眼,看着像是睡着了。
时序手足无措,他蹲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荀古多日来没有休息累的,还是他自己的病又疼了。
时序推了几次,荀古都没有反应。
时序慌了。
时序从他自己的“百宝箱”里拿出一小瓶液体,轻轻地扶起荀古,把一整瓶液体从后脖颈处到下,那液体顺着脊柱缓缓的,很快流到尾椎。
时序又把荀古轻轻放回去躺着,他双手合十,嘴里祈祷:“落疾落疾,看在荒夏大人的份上,你给我些能量吧,让荀先生醒过来吧,醒过来吧,醒过来吧……”
倏地——
“你就真的不想让我休息一下吗?好累的。”
时序蓦然睁开眼,荀古斜着眼和时序对视,他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上次洗骨还是在进来这破游戏之前,可往常总要十天半个月才要洗一次,这次怎么这么快?难不成因为这地方时间都是乱的吗?
不过也算是得福了。
“这天池水就是比一般的水好,多谢你了,这算我预支的。”
时序惊慌之后像猫儿狗儿炸了毛又落下,可怜巴巴蹲在那里,嗫嚅道:“好吓人,荀先生,下次你昏睡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是困了还是疼了,我才好有应对的办法,太吓人了。”
荀古嗤笑着:“好好好,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说。不过,我说小大人啊,这么一瓶天池水已是难得,你随身带着,不怕引来祸事吗?”
时序应到:“怕是现在除了你,也没有第二个人这么迫切的需要天池水了,可是荀古先生,你的骨是怎么了?”
荀古收回视线看向亭盖,他好似在回忆什么:“没怎么,在山里受了点伤,断了几根骨头。”
“啧,吓人,可是吓人。”
荀古哈哈大笑:“哎呀,你也是头一个替我洗骨的,难为你了,实在抱歉。”
时序摇摇头,起身走到旁边仔仔细细擦拭之后坐下来:“也不是,我不会洗骨,我只是在查你的时候得知你好像是受了伤,一直在找天池水,我刚刚也只是没办法了,就把天池水直接倒在了你后背处,因为我总是见你用手揉捏那个地方。”
荀古看过来,眼神柔和真诚:“足够了,多谢。”
荀古歇了一阵,天上传来“轰隆隆”的打雷声,荀古问时序:“要下雨了吗?”
时序说:“应该不会,会阴,即便是下也是小雨。”
荀古拽着栏杆艰难坐起身:“那咱们该走了,下雨天我这骨头啊,又痒又疼,要命,我说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开始犯病了发疼了,原来是老天爷瞧着我太顺了。走吧,走了,不过我还是要回来的。”
“去哪里?”
“派出所,这个案子不能再拖了,要是拖的太久,会耽误出案的时间。”
“可是,这个案子听着很乱,我也说实话,荀古先生,我们大人从前也写过一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案子记录,可这一案原本没这么乱的。”
荀古很乐意给时序解释:“也不是本来就这么乱的,杀死荒夏并绑走笔记的人将五大狱的罪犯放了出来,并把他们打乱扔在不同的故事里,原本龚姿姿杀姬淑雅很明了,之所以会成为大案,归四十九案之列是因为石页那十九盏灯,以及破获一个贩卖季婴的案子,季婴罪重,被关进大狱也是林亥,可现在,两个案子合二为一,还多了一个赵和一个陈集,你总要相信那些罪犯既然能犯罪,就能犯更大的罪。”
时序凝重的表情在听到荀古最后一句话时舒展开来,是啊,这个时候要允许一切的发生。
“荀古先生,你可以的,是吗?”
荀古少与人打交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比他小实际上谁大谁小不一定的年轻人目光实在灼热,他都不好说他办不到。
“当然。”荀古说。
时序郑重点点头,表达他百分之百的信任,然后消失在荀古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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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再见荀古,荀古已经在下山了,没有人知道在山上这段时间他做了什么,可能单纯只是休息,也可能还做了别的。
反正这个人总能给出惊喜。
“白管家。”
“来了,您说。”
“荒夏的尸体有些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除了你,有人动过他的尸体吗?”
杜池没有回答白桦的疑问,白桦心里犯嘀咕,但还是赶紧回答说:“没……有有有,您来之前有个人把荒夏的尸体抱到棺……”白桦说到这儿就有些心虚了。
“你没有替他收敛?”
白桦:“……”
“什么人?”
白桦赶忙引了杜池来到长桌前——荀古被天池水洗过,一身轻松,他不时扭扭脖子,直觉舒爽。
杜池的脸色与他身上的衣服一般黑,他往那里一站,四周嘀咕声都没了。
杜池的俊朗硬|挺与水青不同,他多一些文气,大概是在什么涉外部工作的原因,可白桦更愿意相信他是沾染了荒夏的文人气息。
杜池没有说话。
白桦也没说话。
大厅难得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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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古追到派出所,大战在即,派出所的“NPC”都自觉的为他让路,各种理由,总归他好端端地十分顺利地找到正试图杀了龚姿姿灭口却被龚三阳钳制的林亥。
荀古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需要恐惧,因此,你在去双山的路上问石页,陈义真的该死吗,我说的对吗?木二渊海,林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