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得到门门主,梁缺缺?”元若愣怔又惊恐地看向模样状如孩童的人,大脑一片空白,片刻之后,又回想起两年前被灭门的淮阴梁家,心中大骇。
梁家是淮阴大族,根基深厚,背后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与慕容皇室和江湖都有牵连。据说二十多年前,梁家家主曾意外救下得到门的少掌门,两人后来还有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天赋惊人,小小年纪就承袭了得到门的全部武学,包括镇派之宝,得到神功。
所谓得到,即不费吹灰之力以吸收他人内力为己所用。得到门一派之中,所有弟子均会此功法,他们凭借此功法助增自身能力,不断挑战高手提升自己,很快就跻身江湖前十,其中以得到门少掌门梁缺缺为最。
可毕竟此功法是吸纳他人内力助长自身,等同于不劳而获,害人不浅,邪恶异常,并不利于江湖和平,因此得到门不为江湖所容,被群起而攻之,得到门几近覆灭,梁缺缺也死了,很快,得到门就在江湖销声匿迹。
直到十四年前梁家喜得幼子,其容貌肖似死去的梁缺缺,八年后,梁家幼子以得到功法杀了一个来梁家寻债的武林人士,当年那股灭魔之风又被掀了起来。江湖人士开始重新审视当年一战,纷纷猜测魔头梁缺缺并未死去,而是被人藏在了梁家。毕竟大魔头梁缺缺姓梁,淮阴大族梁家也姓梁。其中关系千丝万缕,谁也不好说清楚,除非当事人。所以,梁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然而,这股涌动的暗流,在两年后以失败收尾。
因为得到神功虽强大,在江湖上几乎属于无敌的存在,可惜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当吸收的内力越多,其身体的形状就会越小,换句话说,就是可以用内力返老还童,吸纳的内力越多,就越年轻,另外男性练此功会越来越阴柔,女性练此功会逐渐男相,由于违背自然规律,也不利于家庭和睦,夫妻和谐,故而虽然强大,练习的人却很少,仅以血脉传承。
只可惜,那孩子英年早逝,不到十岁就得病夭折。梁家中人,也再无子嗣诞生,此功也就绝迹江湖了,梁家也慢慢淡出江湖,只做些买卖度日。
可就在两年前,好端端的淮阴梁家突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手法惨烈至极,而梁家出事那段时间,阁主恰好有事外出人并不在三七阁,这就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搅弄江湖传言,说是三七阁灭的梁家。好在梁家满门被屠,即便谣言四起,也并没有什么对三七阁不利的事情发生,可好巧不巧的是,不日前何家被灭满门,手法与梁家如出一辙,而阁主又恰巧出现在长安城,如此一来,所有的杀人罪证都指向阁主。最大的问题是,阁主竟然还让他亲自送信去给梁家泄露行踪,这……
“没错,本尊正是得到门掌门人,梁缺缺是也。”梁缺缺纵身跃起,坐在一根树枝上晃动着双腿,许是因又新得了内力,容颜又越发的年轻了一些,面皮光滑紧致,圆溜溜的双目黑白分明,只是那如老钟的声音有些违和,他道:“不想你这小儿,倒还有几分见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本尊的身份,那就赶紧带着你家主子滚,越远越好,最好都别让我再瞧见,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违约杀了她。”
慕容禅狼狈的昏死在马车内,杨兆和古濯一身是血的躺倒在马车前不远处,各自留着一口气躺在地上喘息,听到这话之后,对视一眼,恨不得原地消失。这一刻,他们十分羡慕慕容禅可以昏死过去,什么都听不见。
元若吓得双腿发软,浑身冷汗直流,如果真是梁缺缺本人,即便是再来一百个他,也是无济于事。毕竟算起来梁缺缺已经四十多岁了,而他此刻看起来却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证明这些年他一直未曾停止对得到神功的修炼,他当年本就是江湖第一的大魔头,如今多年过去,想必他的功夫只会更恐怖,否则,也不可能只是须臾,就将在场的人尽数杀的干净,只留了阁主,加加减减,还有慕容禅和古濯,杨兆他们几个人。
寻思下来,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识破他此行的目的,等他怀里的人快些清醒过来,遂开口同他道:“梁前辈,晚辈元若,是我家阁主的贴身护卫,晚辈知道前辈你很厉害,当年是天下第一的存在,如今前辈重出江湖,想来功力更胜当年,前辈若是存心想要我等性命,可谓探囊取物般容易,只是晚辈还是想替我家阁主辨上一句,当年杀害梁家的人,并非我家阁主,也并不是三七阁。自从梁家一案发生之后,我家阁主这两年一直都在追查杀害梁家的凶手,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头绪罢了。凶手是谁我不清楚,可凶手一定不是我家阁主,这一点,我可以用性命做保证。”
“你的命,值几何?还有,你这话是想说本尊老眼昏花,报错了仇吗?”梁缺缺忽然一叶飞来,他耳后长发簌簌而落。
元若用力咽下一口唾沫,鼓足勇气继续道:“前辈如今这样貌,正是豆蔻年华无疑了,芳华正好,只是前辈不该夺走我家阁主内力,我家阁主已经活的很辛苦了,若是这一身内力再丢了,只怕之后很难在江湖立足,三七阁也会容不下她。”
“她怎么活,和本尊又有什么关系?”梁缺缺换了姿势,仰靠在树枝上,一手撑着脑袋,一于本尊而言,吾欲取,尔等皆能逃么?”
元若浑身一颤,竟不知该再继续说什么,这个人的杀气太重太庞大,他不怕死,却怕自己死后无法再护佑怀中之人让她再次陷入危机,正想反驳,怀中的人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强自撑着坐了起来:“多谢梁前辈手下留情,我等这就离去。”说罢,叶昀拍了拍元若的胳膊,示意他扶自己起身。此刻她内力散尽,浑身乏累难受,别说打架,走路都困难。
“阁主,你没事吧?”元若立刻起身,将她稳稳扶起,焦急的问道。
她吃力的摇头,又指了指一旁昏死过去的加加减减,道:“把人弄醒,我们快走。”
元若偷偷瞄了一眼树枝上的人,不敢迟疑,只用剑尖划破两人胳膊,两人吃痛,却又瞬间醒来,走到跟前,皆担忧地看过来:“主子可好?”
她自然没法说不好,却也说不出好。马车已经在之前的打斗中被粉碎成渣,马儿受了刺激后也跑的没了影儿,这会要离开此地,连轻功都用不上,只能徒步前行。只是才走了一步,那人又道:“叶昀,你信中所说,可有虚言?”
叶昀停下,回身过去,看着那树上之人掷地有声道:“若是有假,我的命,前辈随时来取。”
四人抄着小路一路快步走出树林,还没上官道,就发现之前跑掉的马竟然又跑了回来,等走近后才发现,并非是跑掉的马,而是她的马。
元若见状,甚是兴奋:“是风云驹,主子。”于是快步走上前去,摸着马脖子亲昵起来:“风云,果然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去长安了吗?”
叶昀也有些意外,风云驹是她的坐骑,之前送楚琰去长安时,给了楚琰,可如今她身处赋左,而楚琰又在长安,相隔千里,这风云驹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正疑惑着,迎面一人骑马奔来,马背上的人身姿挺拔,潇洒飘逸,满身少年意气,英姿勃发,让人心动。
“楚琰?”叶昀下意识看着那人轻唤出声,待看清来人模样,心头一喜,有疑惑,有惊喜,最多的,却是意外。意外他的突然而至,又或者说是意外他能如此恰到好处的出现,因为她此刻,实在是太累了,非常想靠在一人怀中,安心睡个好觉。
“阿昀,我来了。”楚琰在马上高喊,等靠近了一勒缰绳,马儿一声嘶鸣,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快步走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毫不顾忌一旁瞪大双眼干看着的三个人,只是用力把她抱的很紧很紧,低声一遍遍重复道:“我回来了,阿昀。”
叶昀已经累的眼皮都开始打架,脑子也迷糊的分辨不出眼下的情形,方才碍于性命和面子一路坚持不愿意倒下,此刻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径直将浑身的重量全部放在楚琰身上,由着他将自己抱入怀里:“回来就好,走吧。”
楚琰身子一震,却极快的放松开来。他以为她会拒绝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没有推开他。心中多日以来的期盼与相见时的浓烈欣喜,这一刻,均化成想将她揉进身体里的疼惜与**。他用力的将人抱紧,生怕这只是一场梦,生怕她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楚琰?”叶昀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话,又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这家伙,总是这么呆头呆脑,感觉无论何时,都是如此的不用心。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莫不是不情愿出现在自己面前?
楚琰闻声回神,立即心领神会的将人松开,又打横抱在怀里,末了低头凑到她耳边柔声道:“好,阿昀,我这就带你回家。”说罢,抱着她就要上马。
元若见状,连忙张开双臂拦在他们面前,斥道:“楚琰,你放肆,快将阁主放下来。”他主子可是天仙一般的人儿,如何能被这小小书生染指,之前见他对主子殷勤已经很不顺眼了,哪里想到他竟然敢抱主子,真是胆大妄为,该杀。
“我不放。”楚琰不理元若,毫不客气的回道:“你有话就说,没事我带阁主先走了。”如今人在怀中,除非她自己说要下去,否则,他一定一不松手。别说是他元若,就是九棘叶湛来了,他也不会松手。
“不行。”元若固执地拦在马前,此刻见楚琰也执着起来,急的在原地蹦跳,只好解释道:“阁主内力尽失,又有伤在身,可受不得如此颠簸折腾。你,你快些放下阁主,先去城中寻辆马车来,我们在此地等你,届时再走不迟。”
“你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去寻马车?”楚琰知道元若是生气他对叶昀的靠近,想故意支开他,可是此时此刻纵然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不会走的。他遂低头看去,只见她双目轻瞌,眉眼疏淡,脸色发白,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便知道她此刻必定十分疲惫难受,心猛地一抽,又将人揽紧了几分,遂对元若道:“我抱着她继续往前走一会儿,我带的马车很快就到。你若是嫌慢,大可自己跑去驾回来。”
原本奶娘蓉夫人和姓梅的护卫一直随他走的,只是他太想见到她因此一路快马加鞭赶路,这才将那二人甩在身后,不过,相距也不算太远。他之前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或被骂一顿,或被嫌弃一顿,又或被热心相待一番,只是没曾想,这一次的重逢,会这么令人心痛和生气。她又受伤了,怎么又受伤了?明明分别时候,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再见就成了这样,心中气恼不已,遂问元若道:“谁伤的她?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是个爱抛头露面的人,前行必定驾马坐车的,可方才四人却摇摇晃晃,浑身是血的徒步走着,这实在异常的很。
“我凭什么告诉你。”元如不服气的道。
楚琰亦冷冷道:“元若,我知你有气,可是现在可不是撒气的时候。你若不告知我发生何事,我们之后如何相助阿昀,如何让她快些恢复?”
元若咬唇,气归气,可他说的确实在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叶昀恢复内力,于是不情愿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慕容禅和古濯联手挡我们去路,欲杀阁主未成,结果阁主却被前代大魔头梁缺缺吸走了全部内力。成了眼下这样。”
“梁缺缺?那个靠吸纳他人内力提升自己修为的得到门门主,江湖上的大魔头梁缺缺?”楚琰震惊不已。
元若又气,又无能为力道:“可不是他么。我按照阁主的意思送了一封信去,结果却给阁主招来如此横祸,我真是罪该万死。”
“只是,江湖传言,他在十四年前,就已经死掉了,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楚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个只存在于小说话本里的人物,他竟然又死而复生了?!
“我怎么知道,可他确确实实是梁缺缺,阁主在他手下几乎无还手之力就被吸走了全部内力,阁主是谁,她的功夫当今江湖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可在那个人面前也不堪一击,而且,他身如孩童,声音却仍旧还是那个如老钟一般的声音,难听至极。不是大魔头梁缺缺,又会是何人?”元若道。
楚琰凝眉沉思,总觉得其中有古怪,想到走之前叶昀交代他的那件事,又重重地看了元若一眼,忽然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大概知道她的意图了。
于是抱着人继续往官道上走,盼着能快点遇到一辆马车,不管对方是谁,他一定立刻租下来,让怀中人躺着好好休息休息。
既然她以身犯险开了局,那接下来就由他帮她执棋走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