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行（重生） 第35章 第 35 章

“这么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要杀我了，也行，那我便等着好了，只是你莫要让我再失望，毕竟像上次那些歪瓜裂枣，实在败兴。”叶昀平静的脸上微微有一丝反感，她伸手扶住一旁的树，靠了过去，仍旧一副疏懒的语气。

阮湘湘气的冷笑：“放心，这一次，你没机会失望。楚琰你……”

眼见叶昀背靠在树上开始大口喘息，脸色发白，似乎又是哪里开始疼，额上也生出了些细密的汗，楚琰用力甩开手腕上的手，跑了过去将人扶住：“怎么样？又疼了？”

叶昀看楚琰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并没领情，而是将力气全数靠在树上支撑着，柏树的粗糙外皮磨蹭着她的背后，硌的背疼。待疼痛稍微缓解后，这才缓步走到石碑前。

从竹篮里取了酒，拔了塞子一一倒在墓碑前，最后在他母亲碑前蹲下，将一把纸钱轻放入尚未燃尽的新灰之中，随后凝着碑身掷地有声道：“既已归去，便安心投胎去吧。你们的仇我记下了，至于你们这个花心大萝卜，必不会有事。”

闻言，楚琰微怔，一股暖流涌上心口，却又听她后半句话，气的反驳道：“你说谁是花心大萝卜呢？”自己心中从未有过人，也从未沾花惹草胡作非为，怎么自己在她心里，竟成了花心萝卜了？

“怎么，见了美人，耳朵都不好使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日日留恋烟花柳巷沾花惹草？难不成是我？”叶昀侧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透着星光。

“我没有，叶昀你……”楚琰气结。他不否认之前确实留连烟花之地，可那也是为了故人托付，他可并不好那一口。想解释，可又顾及阮湘湘还在，有些事情也不好说的太直白，哎，总归来日方长，日后再解释吧。

叶昀起身，从碑前退开，目光侧过来，却并非是看他，而是睇着他身侧的阮湘湘，那光亮的眼睛里露出一股子戏弄的幽怨来：“哟，这都改口了，先前可还叫我昀儿来着。”

“我……”楚琰刚想反驳，阮湘湘倏地转头看来，他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方才他与阮湘湘划清界限的交谈，在叶昀眼中或许只是相亲相爱的相处？！她这是，在吃醋？

心中莫名欢喜，却也不想她多有误会，遂要解释，阮湘湘却突然对着她怒骂起来：“叶昀，你果真还和当年一样不要脸，不知羞耻。”

“阮湘湘，你休要胡说。”也许是知道叶昀不是这样的人，也许是心疼叶昀被人污蔑误会，楚琰一瞬便满心上火，斥责道。

阮湘湘对他的斥责震惊不已，却是冷笑：“我胡说？你知道什么啊你就说我胡说，你倒是问问她自己，我没有没胡说？”

楚琰从得知叶昀下山真相之后，便铁了心要追随这人，是故内心决不允许他人再诋毁叶昀一句，即便对方说的是真的也不可以。

“她不是那种人。”

“你知道什么，你才认识她多久？你就这么笃定？”阮湘湘失望的冷笑。

楚琰再想说，叶昀已先他一步道：“羞耻？湘湘竟然也有脸说这二字，我倒是想问问湘湘，羞耻这两个字，究竟是谁教会我的？！”

闻言，阮湘湘脸色一红，又是一白，似乎想到了十分恐惧又羞耻的事情，冷笑道：“哼，便是我教的又如何，你一个野种，也配登堂入室，作出那等勾当……”

“湘湘。”楚琰呵止阮湘湘的同时，阮湘湘的话也戛然而止，随即突然后退两步，瑟瑟发抖，目中的滔天仇恨尽数消失，漫上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惧：“你又怎么了？我今天可没激怒你。”

楚琰微愣，看向叶昀，后者神情浅淡，平静的脸上却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薄怒，若说她眸中先前是冰川，此刻便是冰刃，寒芒四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亦被这目光惊到，霎时心惊肉跳，脱口唤她：“阿昀。”

周身瞬间凝结起冰寒气息的叶昀并不理他，而是向着阮湘湘踏出一步。

阮湘湘身子猛地一晃，险些站不稳：“你别过来。”有了上次竹舍的教训，阮湘湘此刻心有余悸，虽然她安排了人杀她，可并不是现在。如果现在惹恼她，按照上次的情形，只怕她根本没法活着下这座小山坡。

想到那日竹舍叶昀的失常，楚琰忙一步上前扶住叶昀，轻唤她：“阿昀，冷静，别生气。”

叶昀美睫微抬，一股杀意一闪而过，继而归于平静，她转头来，盯住他问，周身的冰寒冷意也逐渐溃散：“你，怕我杀她？”

阮湘湘闻言也倏地看来，惊恐之中一脸期待。

楚琰一愣，垂头错开叶昀质问的眼神，他是怕她杀她，怕她误杀后后悔，他也不想让她杀人，如果需要，他可以代劳，他不想她午夜梦回，恐惧出一身冷汗。

见楚琰不回答，叶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调整内息，末了看向阮湘湘，她眼中的得意呼之欲出，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烦闷来，她感觉有些累，不想再见这两人，遂勾起唇角，给出一抹恬淡的笑对楚琰说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吧。我先回去了。”

他舍不得她杀阮湘湘，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毕竟相识多年，即便被背叛一二，但那到底是个美人，她没什么好怪罪。既然他们难得见面，她又何必夹在二人中间招人烦呢，遂转身往坡下走。

楚琰猛然抬头，心一沉，他懂那笑背后的冷意与警告，还有一抹失望。想送她下坡，叶昀却挥了挥手，拒绝他搀扶跟去，心木然一抽，她生气了吗？

阮湘湘看到叶昀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小跑过来拉楚琰：“阿琰，谢谢你护我，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他果然还是在意她的，不然也不会阻止叶昀伤她。

楚琰抽回自己的胳膊，退开一步后才对阮湘湘客气道：“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听到他总算不再连名带姓的称呼，她心里压着的石头也是一松，知道解心结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便也不再执拗，遂点头应好：“那我晚些时候来找你，可好？”

“不用，今日拜祭结束，我会遂她离开。你杀不了她，如果你执意杀她，休怪我不念旧情。”楚琰看了又扶在树干上休息的人一眼，心口又是一抽，遂对阮湘湘挑明了讲。

阮湘湘闻言木然一震，不可思议地看来：“阿琰，你在说什么？”

他直视回去，心中无丝毫波澜的说出自己的决定：“我说，你如果杀了她，我就会杀了你。”

阮湘湘震惊的捂住嘴巴，眼角泪水簌簌而下，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的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的愤怒与恨暴露出来。

突然，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陌生，再也看不懂他了。明明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人，明明触手就可及的人，忽然就离开了很远，远到再也触碰不到。她还感觉到这个男人犹如被大地深埋无息的心脏突然喷薄跳动起来，正蠢蠢欲动，将要破土而出，可这明明该是她的土地孕育的心脏才对。

愤怒，仇恨，嫉妒，这一刻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所有怨怼都如洪流倾斜而下，浇灌到她身体的每一寸，让她想立刻就杀了叶昀。

为什么，为什么每每都是她总抢走她的一切，之前叶湛是，现在楚琰还是？为什么？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遂指着那消失的背影质问：“阿琰，你为了叶昀，竟然要杀我么？你忘了，她可是你灭门仇人。”

“她不是。”楚琰掷地有声的回答，末了看过来，眼神冰冷：“而你，却未必不是。”

阮湘湘闻言心口剧颤，他这是怀疑她了？不行，他不能怀疑她，脑子飞快思考，忙扯出那唯一的证据：“阿琰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当时地上明明写着血字啊？”

楚琰十分冷静，一字一句道：“地上是有血字不假，可未必不是杀手故意留下，想误导我。”

阮湘湘又是一颤，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误导你做什么？你这些日，都知道些什么了？”

楚琰垂眸，摇了摇头。

阮湘湘悄然吐出一口气，继而楚楚可怜的问出心里不好的预感：“阿琰，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姓叶的吧？所以才这般袒护她？”她想知道，那个萌芽，究竟什么时候会破土而出。

楚琰一愣，被这么一提醒，回想起这些时日自己的心绪变化，原来，这是因为喜欢？！

叶昀慢慢走下破，上了马车，片刻后又从马车里出来，由着九棘骑马带着离开。

她将马车，留了下来。

半坡上的楚琰说不出这一刻是什么心情，惊讶有之，欣喜有之，担心有之，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更生出疯狂的嫉妒。

一侧的阮湘湘将楚琰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袖子里的手死死拽住，他的沉默，让她觉得害怕，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心意又要被抢走：“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了？”

闻声，楚琰收回视线，垂眸看着眼前梨花带雨娇滴滴的女子，若是以前，他必定会舍不得她如此难过伤心，可如今心意已明，便再也不想与她多费口舌，遂也不答话，一一将纸钱烧完。

“为什么？”阮湘湘忽然厉声质问：“你不是说你很讨厌她吗？你不是说要杀了她吗？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她给你用了什么妖法？让你在短短时间内，就喜欢上了那个妖女？”

楚琰皱眉，他不反感被戳破心思，却很讨厌被质疑心思，索性直接言明心思：“是，我是喜欢她。”

阮湘湘微愣，下一刻就失控地吼叫起来，她伸手指着他，又用指尖用力戳向自己的心口，声嘶力竭：“不，阿琰，你是我的，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我们才是一路人。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生死，一起作曲吟诗，这些年不是过的很好吗？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是个杀人恶魔啊，你不过是一介书生，清清白白的穷书生而已，叔叔婶婶一直希望你可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你自己不也想入仕报效朝廷吗？你怎么可以喜欢她，喜欢一个江湖人而毁了你的仕途，毁了你的未来？你该喜欢我，我才是你的良配，你凭什么喜欢她？你和她不过才认识了几十天，我们却在一起过了十多年……”

被勾起回忆，楚琰有一瞬的不忍。

他们确实一起过了十多年，小时候爬狗洞在一起玩，大一点后翻墙在一起玩，后来她家遭逢变故她又身陷烟花之地，他便以恩客的身份去寻她陪她护她。这些年寻她多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是一种兄长与小妹的看顾与爱护，他们一起成长，彼此陪伴，相互关爱。所以当初叶湛说‘爱你之人’时，他会以为是她。

可经历竹舍一事，当他看到死掉的杀手中有那个灵堂提水灭火的人时，他才发现，自己被骗的有多惨。

“湘湘，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在红缨楼很孤单，也知道你心比天高，所以，我们才不是一路人。叶昀救过我命，她知道我需要什么，她是个值得被好好爱的人。我言尽于此，你我不要再见了。别逼我恨你。”说完，楚琰提起竹篮，下了小坡。

阮湘湘呆滞地凝着默然离去的背影，那决绝的窒息感，让她发疯，于是冲着那背影更决绝道：“楚琰，你迟早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