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惠修容也不再打算跟伶玉遮遮掩掩,这日不用去坤宁宫问安,一早用过饭惠修容将下人们遣了出去,屋中只留了伶玉和服侍她的穗音。
惠修容摇着茶碗浅浅抿了一口,“本宫就直说吧,自本宫在宫外捡了你的那日,你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提起那日也是赶巧,惠修容到了回府的日子,路上记起母亲最爱吃的桂花糕未买,便让车夫抄了近路绕去那家铺子。
那条胡同偏僻,四周叫大户人家买了,常年不住人,也就最里面一家不过几日会有人往来,只不过那人行迹隐藏得好,遮着帷帽让人辨认不出面相。
惠修容初次走那条路,并不知这事,绕到里还没拐过去,那扇门忽然被撞开了,从里面扔出一个女子,叫人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衣裳破烂不堪,门里的下人跑出来提住那女子的衣领又是一顿打,纵使惠修容在宫中生存多年,见惯了人世凉薄,人心险恶,也忍不住一阵胆寒,不知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下手如此之重。
打完之后那女子只几乎剩下一口气,她积蓄着力猛地坐起身朝男人腿上狠狠一咬,不知下了多大狠劲,只听那男人惨痛哀嚎,直接一脚将女子踹到墙上,径直晕了过去。
之后那些人将伶玉扔到了乱葬岗,惠修容吩咐人捡回了别院,虽然满脸是伤,但她依稀能分辨出这张脸必是生得极美,故而花了些心思治好她的伤,只可惜婆子验过身,早已不是处子。想来也是,这般姿容哪个男人会忍住不碰。
惠修容并未过问伶玉以前的事,知道得少总比知道得多要好,小事她会为她遮掩,闹大了惹了圣怒,她自然会把她踢出去,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左右她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皇上念在这份情面不会对她怎么样。
伶玉恭敬地跪着,脸上神色看不出异样,“奴婢感激娘娘,自当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话说得好听,哄得惠修容忍俊不禁,“瞧你说的,本宫让你赴汤蹈火做什么,这么漂亮的脸蛋儿,万一被烧坏了,本宫不心疼,别人还不心疼?”
一语双关,极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伶玉似是不明白,低着头不语。
“倘若本宫要把你送给皇上,你可愿意?”
这句话,将那层遮羞布彻彻底底地掀开,伶玉从始至终不过是个任人拿捏取乐的物件,没有选择的份。她意识到此,纵然提前有了准备还是忍不住攥了下手心,卑贱到了泥里,从来都不能有自己的意愿。
她敛下眼,遮掩掉其中所有情绪,“奴婢愿意。”
惠修容转着茶盏,目光审视,忽转了话道:“你可知后宫的女子皆是皇上的,上至嫔妃下至宫女无一例外。”
伶玉隐隐察觉到她要说什么,静静地听着。
惠修容将一句话说完,“本宫能帮你打点内务府,让你以处子之身入宫。但他日你服侍了皇上,这事就不好瞒了。”
话音落下,殿内一时无声。穗音煮了新茶热到紫砂壶中,水流簌簌,流入杯盏。
寂静中,伶玉轻呼了口气,“此事奴婢已想好对策,行中若出了差错皆是奴婢一人罪责,娘娘只是看奴婢可怜才收到了钟粹宫。”
她知惠修容一是害怕她非处子被人发现降了责罚,二是怕她反咬一口未脱身拉她下水,伶玉自然要给出保证,让她安心。
得到这番话惠修容果然顺心许多,“本宫不是不愿保你,只是欺君之罪罪名颇大,本宫要出了事整个钟粹宫连着尚书府都要跟着遭殃,岂不是让本宫为难?”
伶玉极为体贴听话地回道:“娘娘顾全大局,奴婢明白。”
不论真假,话说到这,惠修容心底的结也解开了。
……
这几日昭阳宫封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难以进去,整日进进出出的唯有太医院的何太医,每日晚间会请脉一次,风雨无阻,可见皇上对陈昭仪肚子里这个孩子的看中。
那头慎刑司查来查去,末了那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不甚烧了房屋,无人指使,这事查得毫无进展。
陈昭仪一有孕,淑妃便坐不住了,顾不得狐媚子伶玉,想着到昭阳宫看看,门没进去就被里面的下人赶了出来。
“淑妃娘娘,皇上口谕无令牌者不得入内。”
淑妃当即恼怒,“你们这些狗奴才,快给本宫让开。”
那两人硬着头皮挡住路,“淑妃娘娘,你别为难奴才们了,这真的是皇上口谕。”
“淑妃姐姐,您这是何必呢?皇上对陈昭仪腹中的皇嗣重视。您这么气势冲冲地进去,万一吓着了陈昭仪,惹得胎象不稳,可免不得责罚,届时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远处袅袅婷婷走近一女子,面容素雅,一袭白衣出尘,飘飘若九天飞仙。
淑妃认出人是谁,冷冷道:“本宫进不进去关你何事?你一民间贱人,也配跟本宫说话?”
纵然是出尘决然的气质,魏婕妤脸上还是一僵,心道淑妃这目中无人的性子,若无家世仰仗,迟早得吃大亏。
“是嫔妾轻贱了,淑妃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一般计较才是。”
淑妃最厌恶的就是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分明什么都清楚,就是故意隔应你。淑妃懒得理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离开。
淑妃去寻陈昭仪吃了个闭门羹一事很快传遍。芸喜欢欢喜喜地跑到伶玉屋里说这事,“伶玉姐姐,我觉得昭阳宫走水一事十有**就是淑妃娘娘做的。”
“慎言。”伶玉立即止住她的话,向外看了眼将门窗都关了,“我怎么教你的?”
她神色严厉,芸喜瞬间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触到她的脸色讷讷地低下头道:“在宫里忌听忌说忌看。”
“我错了,伶玉姐姐。”两人虽差了半岁,芸喜却总觉得伶玉有时温柔得像水,有时严厉得像她家里的长姐,和身边的女子都不一样。
伶玉看她是真意识到错误也没再多责怪什么,“我们是宫人,宫里无权无势能仰仗得只有主子,你若长此以往胡乱失言下去,得罪了主子受苦的还是自己。”
芸喜抬起头看她,眼中坚定,“我明白了伶玉姐姐。”
午时皇后送来了赏花宴的帖子,邀了各宫嫔妃,惠修容扫两眼找来了伶玉,“赏花宴皇上也回来,你跟本宫一同去吧。”
伶玉诧异了下,赏花宴惠修容竟要带她一同前去,在众妃嫔面前岂不是更扎眼。她敛着心思没放到面上,福了身应声。
惠修容想得简单,这些时日皇上少进后宫,即便来了也是去看陈昭仪,再不抓住赏花宴露脸的机会,皇上哪会一直记得一个小小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