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澜伏在案台上,看着面前的白暮岁,眼神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平静的开口。
“你昨日没来。”
白暮岁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有气无力的说着。
“太饿了,不小心吃了颗入眠的丹药,昏迷了几天。”
“灵石呢?”
这是什么——明知故问啊!
白暮岁扯了扯身上那件其貌不扬的院服,挂出僵硬而友好的微笑。
“你说呢。”
林观澜沉默着看了白暮岁半响,低头继续翻阅起了卷宗。
白暮岁也习惯了她这副清汤寡水的模样,于是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
一会看看林观澜,一会儿又闲不住的四处翻看着学院卷宗。
等到林观澜再抬头之际,人已经是晕在软榻上睡得四仰八叉。
“师姐......”
小跑着上来的弟子话还未说完,咣当就撞在了门外的结界上。
林观澜起身,看了眼睡梦中的少女,轻轻合上了窗户。
又盯人看了半响,翻手拿出几碟点心,搁在一旁的方桌上。
不放心的走了两步,人又弯了回去,拿出一张薄毯盖了过去,这才缓缓迈步。
“什么事。”
“青云大会比试的名单,长老那边在催了...还有场地.....”
白暮岁这一觉睡得好不舒服,林观澜这里在云层之上,安静又惬意。
不知为何,就是连一丝凉风都没有,暖和舒适的好似在被窝里。
以至于睁眼醒来后的白暮岁,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
她看着身上干干净净的薄毯,愣了一下,随即慢悠悠的起身环顾四周。
看来大忙人林观澜又出去了啊....忙啊,忙点好啊!
她伸手掀开身上的毯子,目光落在一侧的方桌上,嘴边冷哼一声。
“黄鼠狼给鸡拜年。”
嘴上这么说着,肚子却是诚实的响了,还是没忍住伸了手。
白暮岁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鼓着的两边脸颊有节奏的咀嚼着,人却是放空了起来。
林观澜该是辟谷了吧,吃饭只是习惯,不再是必要。
看她那样子也不是什么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倒是这几块点心很是可口。
改日定要问问她从哪买的.....
话说林观澜每日似乎都很忙,即使是自己呆的这几个时辰,也鲜少见她闲下来的时候。
怎么这么忙的人,每天都能抽出时间盯着自己动向.....
白暮岁脸一红,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
好家伙!
差点中了温柔的圈套!
下雨天的伞,睡觉时的薄毯,以及桌子上这些点心。
全是假象!
她定是打算以这些小恩小惠欺骗自己的感情,而后等自己放下防备后,再狠狠一刺。
白暮岁将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屋里似乎还留着林观澜的气息,丝丝缕缕的向她袭来。
“执法堂那么多人,都是摆设啊,可显着她了。”
少女摸着肚皮倒在软榻上,眼底满是不悦,天杀的林观澜非要住在这么高的地方。
传送没有符箓,跑又跑不掉,每日匆匆一面后又仅剩自己一人。
这和关禁闭有什么区别?
她打着哈欠,眼睛扫过一墙的卷宗,眼神亮了起来。
本是奔小康的家庭,在院服事件后濒临破产,但她是谁?
人间富贵花啊!灵石搬运工啊!
琴惟和那边不还有一千多的灵石在嗷嗷待哺等着入账呢!
白暮岁一翻身坐了起来,眼睛盯着林观澜那张案台发出了精光。
要什么比试名单来着,近水楼台的先得什么来着!
你瞧瞧全是商机啊!
这个学院,想要名单的一定不止琴惟和。
白暮岁嘿嘿一笑,好好地一张脸糟蹋了起来,露出奸诈油腻的违和感。
林观澜刚落地,便看到坐着乖巧的白暮岁,以及一片狼藉满是点心残渣的方桌。
或许是因为吃饱了,脸色也红润起来,衬着人也分外灵动。
见她目光落在桌子上,少女唰的伸手整理了起来,时不时用余光瞄着自己。
林观澜眸光动了动,并未开口,径直走向案侧,书籍与卷宗位置变了。
她目光又落在了冒着热气的茶杯上,纱巾下的嘴角悄悄笑了。
“何时醒的?”
“有一会儿了,师姐的点心可真好吃。”
林观澜点了点头,坐在案侧,修长的手指握在茶杯上转动着杯沿。
“你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带一些。”
“哎?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白暮岁清澈的眼眸像是亮起星星,朝她促狭一笑,唇色如同浸染的蜜柚晶莹剔透。
“那师姐多带点可好,省的我总饿肚子。”
林观澜目光从她唇边移开,握着茶杯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沉默了良久才开口。
“近日学院事情比较多,确实....”
林观澜唇边一顿,那一句确实没能好好照顾你咽了下去。
“我一会送你回去,这几日你不用过来了。”
“不行!”
原本乖巧软糯的少女拔高了音量,一溜烟跑了过来,坐在案台另一侧,热络的替林观澜添茶倒水,一双眉眼噙着关切。
“这几日看师姐如此忙碌,这才知晓因为我的不成熟,给师姐添了很多乱子。”
林观澜轻轻挑了下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顾盼神飞的样子,人却是一言不发。
“想起以往种种,我心底着实不忍,师姐,我想做些什么,来弥补曾经的错事!”
“所以?”
“所以烦请师姐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今天起我就是犬系女孩!
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杀鸡我绝不宰牛!”
少女说的慷慨激昂,眼神烁烁的看着林观澜,紧张的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开口。
“师姐,不知执法堂能不能给我一个发挥才能的舞台?”
屋外的月色染着光线昏晕,在浮动的烛光中,她笑了笑,声音惬意带着丝愉悦。
“白暮岁。”
“到!”
“为何要进执法堂?”
“因为热爱!”
“讲实话。”
“因为梦想!”
林观澜拍了拍身侧,淡淡扫了她一眼。
“过来。”
白暮岁闪过一丝错愕,轻轻咬了咬唇,脸上浮起一副英勇就义的神色,缓缓走了过去。
预想中的捉弄并没有发生,林观澜只是将手掌轻轻贴在她后背,浮起一层灵力涌了进来。
“筑基大圆满了啊。”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白暮岁不自觉的悄悄往一边挪了挪。
细微的举动落在林观澜眼底,她眼睫动了动,收回了手。
“我在分配比试的名单,你便去灵轮境那里吧。”
一句话正中白暮岁下怀,她根本没留意后半句,耳朵里只剩下名单两个字,一声声在回响。
少女眼神亮着奇异的光,唇角蓦然绽出明艳的笑。
“都听师姐的,师姐说的都对!”
白暮岁一旦开心起来,就有些忘乎所以,人也凑了过来,弯着眉眼带着讨好的乖巧。
“学院有这么多人,仅凭师姐,哪能做的完,我来帮师姐可好?”
林观澜捧起茶杯的手一顿,眼睫遮挡下的瞳孔涌起了笑意。
嗯,果然盯上了名单.....
自认心机深沉的白暮岁一点事藏不住,尽数被林观澜猜去。
即使如此,不如也便随了她。
月上中天,银光从窗棂间斑驳散落,屋内的烛光堆积,身侧本是研墨的少女,从一开始的精神奕奕,到哈欠连天。
人晃晃悠悠的点着头好一会,终于撑不住顺着一侧倒了下去。
林观澜肩膀一沉,均匀的呼吸便在耳边响起,她写字的手顿了顿,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般,静止在原地。
周围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耳边的呼吸与心跳交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烛光闪动。
白暮岁睡着踏实,或是梦到了什么,脑袋向前凑着贴到了人脖颈,额间舒服的蹭了蹭,嘴里嘟嘟囔囔着念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
洒下的呼吸是热的,顺着贴在一起的肌肤,旖旎的牵扯着涟漪。
林观澜微微垂下眼眸,只能看到她唇角的红润,那双漆黑的眼底下是她都难以察觉的柔软。
直到天边隐隐透出来光亮,林观澜才慢慢的抬手。
揽在腰间,顺势将人小心的抱起,放在软榻之上。
少女毫无忌惮的睡着很沉,应是感到了什么,不满的皱起了眉,林观澜静静看着她。
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眉间,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那皱起的地方抚平。
屋内依旧寂静,只剩笔尖略过纸张莎莎的微响,肩膀一侧传来的温热感却是久久不散。
林观澜看着一旁熟睡的少女,唇边动了动,伸手翻找着卷宗一侧,重新拿出了一张信纸。
她记得苏羽书传信的点位,应当便是那灵域宗所在之处。
屋外的晨光落了进来,林观澜推开窗将灵翠鸟放了出去。
或是吹进的凉意惊醒了少女,白暮岁揉着眼,从榻上坐起。
恰逢林观澜回眸,白暮岁一眼便看到了她眼眸中璀璨的微光,人这才清醒了起来。
“名单,师姐,你名单已经写完了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
清晨的朝阳升起,凉风带着树叶的清香往鼻孔里钻,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跑在山间。
“孙二娘?王富贵?于铁柱?”
琴惟和喘着粗气,快跑了两步,压低声音。
“姐妹,你这名单靠谱不?”
白暮岁不满地扫了她一眼,脚步又快了几分。
“怎么不靠谱了?这可是我研墨研的手都秃噜皮才看到的!”
“我怎么觉得这些名字有点花哨啊!”
“那多正常,你们魔族我不说,就那妖族.....”
白暮岁呼出一口气,满意的站在山顶俯瞰着林间,掌间浮起灵力后开始练拳。
“我听说妖族不都是成了精的动物嘛。
总不能写金刚芭比猿猴三代之一吧,这多难听!
但是换成于铁柱,你想想是不是就很合理?”
琴惟和一脸的恍然大悟,学着白暮岁的样子也开始抡着胳膊。
“那王富贵呢?”
“啧....你怎么不开窍啊!”
“你想想,那缎园妖兽的黑皮子乌鸦,是不是成天往回叼耳坠宝石,还有镶金手镯。”
琴惟和呲着牙笑了起来,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通透,要不说你聪明呢!”
白暮岁冷哼一声,收掌吐纳,呼出一口浊气,人都白嫩了几分。
“结账,一千五百个灵石,人是铁饭是钢,最近我都瘦成棉花了。
体修的食堂人多,我打算剑走偏锋,直捣老巢,去剑修的食堂试试咸淡。”
琴惟和摸索着腰间的储物玉佩,掏出两个馒头。
“别说姐妹不记得你,你看早饭都给你买好了。”
白暮岁眼睛眯了起来,死死盯着琴惟和。
“灵石呢?”
“在路上...墨玉学院的人明日就到,今日再辛苦辛苦。”
白暮岁叹了口气,眼神却是看向一侧,瞪了起来。
“你看!”
“什么?”
琴惟和扭头之际,一记左勾拳准确的打在她腹部。
“听说人死之前有回放的,你看看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