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奥利芙。来我这边。”
少年向他招手。少年个子高高瘦瘦,笑容细致生动。
怎么可能忘记他。怎么可能不爱他。
难道我真的只是在思念自己的女儿吗?我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自己。我……想见他。
那、那……我又把同迪安这些年的夫妻恩义放在哪里?
迪安……迪安,如果你还在的话,你就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好想亲吻她们,好想抱紧她们,好想听她们诉说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可我又哪有资格这么做呢。
我连跪在她们面前忏悔都不配啊。
贪心是罪。逃避也是罪。这样的人……我……得不到解脱。
*
“你总是不快活。在梦中也不快活。”她感觉有人在帮她擦眼泪。
是迪安么?不,迪安已经不在了。是他么……不可能。她永世不愿与他相见。
她勉力睁开眼,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孔模模糊糊的。
“你……”她支起脑袋。
“哥哥不放心你,所以让我过来陪你啦。”少年嘻嘻笑着。
“阿洛伊斯?”她忍不住笑了。
约尔年纪较长,少年早成,心思缜密。她虽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可实际上事事多受他的照拂。
而阿洛伊斯活泼跳脱,开朗体贴,自小便与她十分亲近。她也很疼爱这个孩子。对女儿的满腔愧疚与爱怜似乎尽数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你明明就是想自己来玩儿吧。”她刚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干涩沙哑得可怕。
阿洛伊斯赶紧递了杯茶给她,“自从叔叔不在后,你就一直在伤心。本以为你回到这里会稍微快活一些,想不到却更加伤心。”
枕头上、脸颊上都是斑斑泪痕。
“你……见到她了吗?”
“我没去王宫……我还是忍不住去了诺索尔家。”她嗫嚅着。
“为什么?”
“我……”她不想欺骗他,却也说不出口。
“诺索尔侯爵才望高雅,丰采犹胜少年。依然是这个国家一等一的人物。”
她羞愧地低下头,“我并不是想……”
阿洛伊斯话甫出口就后悔了,他赶紧道“其实,我那日在诺索尔家见到过布里莱尔。”
“布里莱尔……布里莱尔是……我的小女儿么?”
“和她姐姐一般美丽,我想诺索尔侯爵应该待她很好。”
“布里莱尔……诺索尔家……她怎么可以住在诺索尔家!她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伊瑞斯怎么还有脸当她的父亲!”
“听我说!我不知道侯爵以前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但是现在至少她的生活是安稳的。侯爵待她和待她姐姐并无二致。”
“问题不在于此……每个法恩塔尼西亚的国民,都对那孩子有所亏欠。而伊瑞斯……伊瑞斯他更是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你以前的事情从不愿让我们知道。难道费那莱家的人,只有叔父能让你信赖依靠吗?”
她剥着指甲,神色郁郁,“不是这样的。”
“你心中为布里莱尔负着的担子实在太重。”阿洛伊斯叹息,他顿了顿,又道,“你先去见见你的大女儿比阿特丽丝吧,去与她相认。告诉她有多么想念她、爱她。”
她惊愕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我相信法恩塔尼西亚的王后是个明事理之人,她一定愿意原谅、接受自己的母亲。”
“不行……不行啊!我害怕,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她……她若问起我过去的事情,我又该怎么回答她。她……她若知道了真相,岂不是要恨死自己的父亲啊。”
“那些事情你既然可以对我和约尔保持沉默,那也可以对她保持沉默。她需要的是母亲,不是过往。”
“我……我再糊涂都知道,这样做……事情若被传开,是会损害卡吕布狄斯的名誉的。约尔已经够宽容了,我怎么可以再给他添麻烦。”
“我不管卡吕布狄斯会怎么样!我只知道这样做能救赎你,可以让你解脱!约尔也好,我也好,都不想再看到你终日闷闷不乐,默默流泪了。哪个孩子……哪个孩子愿意见到自己的母亲如此!”他苍白的脸庞因为激动泛起了平日里少见的血色,“你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你的女儿都长大了,而你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叔父刚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是个瑟瑟索索的小姑娘,哪像一个有两个孩子的母亲。我记得父欲立你为后的时候,众人皆反对。叔父为了你一人不惜与那么多贵族对峙,而你呢,你躲在他身后,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吗?”
她的头“嗡”地一炸。
当我看着自己的女儿的在受苦,我只知流泪哀求伊瑞斯能放过她,我做过别的吗?
昨日,我见到比阿特丽丝的时候,我只是一味闪躲,只知一味闪躲。
阿洛伊斯的脸庞在泪眼朦胧中跳跃、模糊,幻化成比阿特丽丝的容颜,又幻化成布里莱尔的容颜。她心中不由大恸,“那你说……阿洛伊斯,你告诉我,我该对她说些什么?她会原谅我们吗?”
“我不知道。”他替她抹去眼泪,“你自己好好想想。进宫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
她伸手揽过阿洛伊斯,吻了吻他的额头,很温暖。
“谢谢你。”
我在迪安死后,曾一度想着随他而去。但只因有这两个孩子陪在我身边,我熬了下来。我名义上是他们的母亲、叔母,可实际上……终究是谁照顾谁多些呢。
阿洛伊斯替她到了被热茶,塞在她手里,“你好好休息吧。”
他走到门口,想了想,道:“如果叔父此时在你身边,你想他会教你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