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尼特?”比阿特丽丝睡眼惺忪,“都那么晚了,你在干嘛呀?”
“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这几天,我一直睡得很浅。”
“有心事?”
“你说,世间有没有……幽灵呢?”
他打了个寒颤,“又在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加尔尼特……奥利芙她是不是……幽灵?她是不是鬼魂,迷惑了我,也迷惑了父亲。”
“说什么傻话。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怎么可能是鬼魂。”
“我就象是在做梦一样。死而复生的妈妈……这种事情说出去,别人也只当是梦话吧。”她拨弄着发丝,“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她也好,父亲也好,都对过去的事情三缄其口,究竟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加尔尼特走到床边,替她盖好被子,“世间没有鬼魂,也没有幽灵。”他俯身亲吻妻子的额头,“睡吧,明早还要去查夫威访问呢。”
“那你不睡吗?”
他笑笑,“我再吹会儿风。”
“加尔尼特,”她拉住他,“诺索尔家是不是藏着很多秘密?”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秘密无处不在。”
*
从禁闭室出来之后,他更加一蹶不振。
他不再修习任何课程,也很少走出王宫。
宫里的仆人们都知道,今天王子如果不在书房,那就一定是呆在画室里。
不过相比以前,他的性子平顺了很多。整日里木着一张脸,很少说话。
那几年里,外有几国虎视眈眈,内有白色教会潜滋暗长,国王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儿子。贵族们要么趁机结党营私,要么事不关己、明哲保身,剩下的就是克罗那家、诺索尔家这种忠心耿耿的重臣,幸亏有他们的支撑,国家才能保太平。个人有个人的打算,个人有个人的责任,谁还会理会他这个无用王子?
时间一晃,待到时局好转之时,灾难却又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王叔马尔斯领兵包围王宫,强行废黜王储,将其流放关押。
除了克罗那公爵,几乎没有人站出来维护他。而克罗那家也为此遭受了无妄的牢狱之灾,公爵和夫人就此身死狱中。
可话又说回来,马尔斯废黜王储之举又说不上有哪里不妥。
他是国王唯一的兄弟,法恩塔尼西亚家的血脉,其能耐有目共睹。再者,国王出征前曾托言道:若有变故当请吾弟出任摄政王,主持大局。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无论如何,王国都万万不能交付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更何况这个少年还是如此的无能、平庸。
如果真要怪罪的话,只能把一切归咎于命运的多舛。
在被流放的前夜,他再次见到了王叔马尔斯。
他斜倚在锦榻上,身着华服,目光如炬,凛凛生威。
“真是好可怜呐。”他微微蹙着,一脸似笑非笑,“沦落至此,怪不得旁人。”
他的脸色忽然涨红,接着转为惨白,“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做错什么。可无过就是罪过。”
“疯子!”
“哼,疯子?我那问你,你觉得你自己,正常么?”
“你什么意思?”
“一介匹夫,尚知事事勉力躬行,你呢?”
“你们……你们都在逼我,你们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
“真是不可救药!”他不怒反笑,“你真是蠢得不可救药。”
马尔斯扶着额头,手掌在空气中挥动了两下,便像折断了一般颓然垂下,“罢了,把他带出去吧。永远别让他再出现在我眼前。”
帘子垂了下来。
这一袭锦绣灿烂的帘子却让外面的少年再也不能看清里面的人的模样、表情和内心。
永远。
他们都是幽灵。
*
德尔带着满身潮湿的霉味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颓然坐下,怔怔地发了半天呆,一动不动活像一尊石像。
“罢了……罢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把钥匙,然后摸索着插进最底层抽屉的锁眼中。
“喀哒”一声,他屏气凝神地捧出一叠手稿。
“童年时捕捉的雀儿早已难闻啼唱……哥,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像它一样吧……永远……永远在牢笼中迷茫下去。”德尔颤声读着,眼泪“啪哒啪哒”滚落下来。
“马尔斯啊!”他忽然狠狠扬手,纸片“哗啦啦”地四散飞舞,散落一地。
“我们法恩塔尼西亚家,绝无一个懦夫!”
他咆哮着,发疯般地撕扯着那些陈旧的手稿,忽然又无比珍惜地一张张捡拾起来,捧在怀中。
“假的,全都是假的!”他一脚踢翻茶桌,杯盘花瓶“乒乒乓乓”摔得粉碎。“欺骗……谎言……全都是假的!没有兄弟,没有儿子,没有妻子,我什么都没有!普里莫洛斯早就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他抄起一座石膏像,用力往墙上一砸,一幅画像登时掉了下来,破了个大窟窿。
那是他和玛瑞戈尔德成婚时画的。
两个人的脸孔一半在微笑,另一半却是黑洞洞的窟窿。
*
“世界上的不幸真的有很多种形式呢。”少女逗弄着灰色的鸟儿。
“一点儿不错。”
“唉,真是可怜呐。”她长长叹息。
“世间尽皆可怜之人,你这是在同情谁呢?”
“看,鸟儿飞走了。”她仰着头,伸手指向南边的天空。
细细的灰色弧线只一瞬,就消失在了夜空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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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107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