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遥不会水。
在原先的世界,她就因为身子弱,很少有机会运动,更别说游泳了。
虽然有避水符在身,可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月亮是一个小小的牙儿,照不亮黑黝黝的池水,许之遥现在觉得面前的是一张巨大的嘴。
可是她不能怕,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避水符的时效只有一刻钟,琼玉的手法精妙,也许能再多撑一会儿。可是她不知道玉佩究竟落在什么位置,诺大一个池塘,时间并不宽裕,她只有一张符。
四周静悄悄的。许之遥深吸一口气,迅速脱掉外衣和鞋子。以防万一,又在腰间系了根粗绳,另一端死死扣在池边的树上。屏息,施符——随着一道光闪过,她感到周身被什么气息护住了。
符生效了。
不能多耽误!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她忽然充满了涌起,闭上眼睛,如鱼入水,因为动作不重,只溅起小小的水花。
并没有掉进水中的感觉——许之遥缓缓睁开眼,睁得越来越大,她在水中!
除了避水符提供的护盾微微照亮一小片水域,四周黑漆漆的,她很害怕,心脏狂跳起来,仿佛看不见的地方藏着什么怪物一般。
可是不能害怕,不能!
试探地呼吸了两口,确认没有什么问题,许之遥再一次鼓起勇气,摸出另一张寻踪符,施了法诀。
然而——然而池塘底泛起了十几处淡淡的金光。
失算了。
她心头一沉。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掉在这个不大的池塘里?内门弟子这么有钱,掉了也不知道捞起来吗?
但是已经下来了,绝不能无功而返。想到这,她硬着头皮向水底潜去。池子里有游鱼,她惊动了它们,它们也把她吓得不轻。
第一处是个玉钗子,插在泥中,几乎要彻底没进去。收了钗子,许之遥懊恼地向下一处游去。
第二处是个断掉的小匕首,因为泡的太久,又不是很珍贵的灵器,都已经生了锈,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没办法,依旧只能拾起来。再向深处游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之遥觉得自己开始冒冷汗了,她得算好时间,倘若真的找不到,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但愿可以找到!
越往深处潜,越是要小心,水草逐渐茂盛起来,长长的,像是鬼的手一样,一旦缠上,很难解开。
许之遥忽然想到这里是否淹死过什么人,可是很快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然而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想把自己永远留在这里。
这一处,不是;那一处,也不是。
看着光芒越来越微弱的避水符,她几乎有些绝望了。可是,再坚持一下,也许、也许下一处就是呢?
像是感应到她的诚心一般,在找了一处又一处之后,她眼睛倏然微微亮了起来。
顾不得许多,她急忙潜了过去。因为掉下来时间不是很久的缘故,玉佩没有陷的很深,许之遥小心翼翼地捞起,仔细看了看,确实是魏子霜的那块不错!
找到了!
许之遥欣喜之心溢于言表,可知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她得赶快回岸上去。
就在这时,脚被水草缠住了。
许之遥心急,却又只好镇定下来,回过身,用小刀割开水草,又耽误了一会儿,才终于重新向上浮去。
就在离水面只有一点点距离时,到底还是迟了一步,避水符最后的微光彻底熄灭了,许之遥一惊,连忙屏住呼吸,可还是鼻子里灌了一点水。
好难受。
身体骤然落在冷水里,许之遥感到自己开始下沉,折腾了两下,一把拽紧了腰间的绳子,用尽浑身力气将自己拉上去。
也许是水的阻力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比想象得沉好多好多。可只能拼命往上拉,懊悔早该找个人来帮帮自己才是。
好在距离并不很远,数息之后,许之遥破水而出,没有大声呼救,只是慌张地喘了几口气,接着默不吭声地爬到了岸上。
玉佩——还在手里。
坐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看看自己,觉得有点狼狈。可是取回了玉佩。
宵禁的钟声适时响起,她这才慌乱起来,再过一会儿就该有弟子巡查了。
好在事先脱掉了鞋子和外衣。
虽然浑身又重又湿,还在滴着水,风一吹就打哆嗦,可顾不了许多,穿上外套,飞也般朝自己的住处跑去了。
回到房间,浑身都冷得发抖,她连忙把身上擦干,换了衣服,又烧了点水喝,稍微暖和了一点,就躺到了床上。
今天虽然来不及,但明天,明天就把玉佩给魏子霜送去。
她会开心吗?还是会惊讶呢?还是又会淡淡地说什么两清——如果那样的话许之遥一定会生气的!
思绪不宁,许之遥觉得此时心中有点激动,可是想起魏子霜白天的遭遇,又有些难过。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对她恶意这么大呢?这算什么天道。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渐渐觉得眼皮很沉。许之遥好像太累了。一累,就容易想家。
梦见了爸爸妈妈,梦见了曾经病弱的自己,又梦见将自己召来的天道,最后梦见了魏子霜——她手持着剑,同样的孤身一人,身形萧条。
许之遥惶然睁眼,才发觉是梦,起身,脑袋闷闷地疼,忍不住咳了两声。
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天色大亮,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心下一慌,连忙摸了摸枕边,玉佩还在。
她醒的太晚了!许之遥极为自恼,匆忙起身穿衣,一边穿一边咳了起来。
这副身体还是有点虚弱了,下了趟水,就着了风寒。
可是没有时间耽误,她得先去看魏子霜,还有、还有藏书阁。许之遥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匆忙随意梳洗了一下,焦急地赶了出去。
可当她赶到弟子居时,这里静悄悄的。本来也是内门弟子听讲的时候,可许之遥心头极度不安起来。
她不相信魏子霜失了最重要的一块玉后,还能逞着强只当无事一般去听学。
也不顾什么规矩礼数,她直闯到魏子霜的房间前——门虚掩着,没锁,甚至没有好好关着!
她愈发觉得出了什么事,她得去讲课堂看一看,魏子霜也许在那儿——她必须得在那儿。
因为心急,许之遥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胸口隐隐作痛。
“啊,你是……”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许之遥回过头,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内门弟子,满脸焦急。
许之遥并不认识她,可不明白本该是晨学的时间却有内门弟子在这里,连忙问道:“请问你知道我师姐去哪了吗?”
“魏师姐她……”那弟子认出许之遥,更激动起来,“魏师姐她昨天傍晚就被刑过司的弟子带走了……”
“什么?!”许之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弟子更是满头大汗,道:“刑过司的长老审了魏师姐两个时辰,说魏师姐蓄意重伤同门,魏师姐也不肯给自己求情,结果……就被司徒长老下令打入寒脉崖,思过十日。”
许之遥忽然觉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堪堪扶住墙站稳,许久没说出话来,缓了缓,踉跄着朝院外走。
“你去哪?”女弟子拦住了她。
“我……我去救师姐。”许之遥脑袋很乱。
寒脉崖——清仪山的禁地。那里充斥着可怖而浓郁的极寒之气,是名副其实的寒狱,清仪山最重的刑罚莫过于废尽功力逐出师门,次重的,就是打入寒脉崖,人间地狱。
十日!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现在把魏子霜打入寒脉崖?
明明,明明书中的魏子霜是因为被定下了通魔叛道的重罪,才被严刑之后打入了寒脉崖,几乎死在那里。
为什么现在却……许之遥恍惚间觉得全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她激怒了那两人,魏子霜不会这么早和她们正面对抗,也不会在修为还这么低的时候被关进寒脉崖。
刑过司是想逼着魏子霜伏罪——许之遥却知道,她绝不会认。可是,她怎么能撑得过十日?不,别说十日,就算只是一日、甚至几个时辰,对现在修为不高的魏子霜来说,都太过危险,危及生命。
自从来到这里,许之遥一直觉得,魏子霜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虽然磨难不可少,但一定可以平安度过所有考验的。可是此刻,经历了许多剧情的变动之后的此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浮现:魏子霜也会死!!
她也是人,同样会生病,同样会痛苦,而自己却潜意识中把她当成了什么?神吗?不对!什么天道,什么剧情,如今通通被一个念头遮了过去:她也是会死的!
想到这,许之遥两腿发软,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要去救她……
“你,你救不了!”女弟子焦急地扶住了她,“内门长老们都在议事堂商议宗门大比的事,清风院谁也进不去,更别说求见楚云裳长老了。”
在内门诸多弟子眼里,楚云裳是唯一可能会出手救下魏子霜的长老,可如今她也在议事堂,一个不出名的内门弟子被罚的事是不可能被专门通报去清风院的。
一场宗门大事的商议,少则一天,多了可能就是数天,谁都觉得,魏子霜这次可能真的过不了劫了。
许之遥又剧烈咳了起来,再抬起头,脸色苍白,却仍带着倔强。
“我去救师姐。”她又重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