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荒漠中几乎辨不清方向。
和清仪山的寒脉崖几乎是一个道理,灵气聚拢之处,常常会形成独特的地脉环境。
这样的情况在魔气四布的魔域中就更为常见,一旦遇着了,危不危险且不论,光是对寻阵增加的难度就足以让人头疼很久。
“许师妹,确定是在这边吗?”
琼玉眼见周围景象在不断重复,只怕再这么下去会迷了方向。
许之遥捏着手里的符,点了点头,又道:“不然还是先下去看看吧。”
琼玉闻言,应了一声,便带着她小心落了地。
“这七座阵建成之时,会在外面布几道用以隐蔽的阵法,为的是防止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所以不太好找。”
许之遥一边说,一边取出另一道符,点燃,将此地的魔气流向显形出来。
“不过后来我和申兰志修阵时,看到有两三座阵大概是被幽玄影那边的人找出来过,外层的护阵都被破坏掉了,就在修好七魄阵本体后又修补和多加了几层防护。总之不能再被那群人找去,魔教里不择手段的人还有很多的。”
琼玉点点头,似是也回想起什么。
“我在清仪山时,便听人提起过,当年……”
刚一出口,却又反应过来,顿了一顿,默然止住话题。
许之遥看出她有些尴尬,于是反而先笑了笑,道:“好像就是因为这几座阵,最后才斗得两边两败俱伤。”
“是啊。”琼玉见她一笑,自己也稍稍放松了些,“苦了两道之外的无辜人,安稳度日,却平白遭了劫难,被卷进去,也是身不由己。”
“嗯,普通人的话,的确也没有办法。”
许之遥继续做着手头的事,语气却带了几分同情。
“其实,七魄阵一开始搭建起来,并不是为了害人,只是想聚起灵气,改变魔域寸草不生的环境,说不定就可以让这片荒漠也能孕育生命,可是最后却偏偏用在争战上了。”
琼玉一愣,听明白之后,才叹息道:“当年正魔两道矛盾和隔阂本就根深蒂固,有时只是一念之差,就会一步错步步错,酿成灾祸或许也是命中注定了的。”
“那命数也太不讲理了。”
许之遥用开玩笑的语气回了一句。
她其实并不真的觉得命数有多不讲理,就像经历那么多后,却还是不觉得自己去清仪山受了一番磋磨又兜兜转转回到魔域到头来只能怪罪于命运弄人。
这边望不到边的漠地消磨着生机,也消磨了她的心气,虽然放弃了思索和追究什么公不公平,可也从不归咎于是自己命不好,不是,她没有错,她的命也没有错,错的只是真正造了孽的人,她不想记恨,亦不想拿自己的命数替做错了的人开脱。
被丢入过一次绝境之后,心好像也变得很狭小很狭小了,哪里装得下这许多,只剩下那个好不容易养活了的花圃,和在无比漫长的几个月后重新撞进来的魏子霜。
“我有时候觉得,贪生怕死还是挺有用的,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镇上的人说不定也一样,居然能扎根在这里,还一代代地传了下去,真的很了不起。”
许之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琼玉说着话,虽然早已失去了靠着自己画符的能力,运符之术却似乎又精进了许多,哪怕还在分心,动作也还是干净流畅。
反倒是琼玉听她似是释然地诉说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几番有些不忍。
直到许之遥忽而止了声,眉头慢慢困惑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吗?”
琼玉有些不解,看着她手里的符,未能看出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就是……好像跟我之前见过的几座护阵不太一样。”
许之遥歪了歪脑袋,只好当做是自己想多了,转而把手里的符分了几张给琼玉。
“我一个人可能不太行,还得琼玉师姐帮帮忙解阵。”
“好,不过先等一下。”
琼玉慎重得多,取出一张传音符,说明了两人现在的位置,这才朝镇上送了出去。
饶是人手未必够,郁惊雁还是留下数十个魔修守在镇子里,这里离忘忧镇不近,哪怕是个修为不低的,收到符确认了方向后,最快也大约两柱香的功夫才能赶来。
虽然完全不在魔教的活动范围内,到底也还是小心为上。
等一切处理好了,这才接过了许之遥手里的几张聚气符。
“我们手里一共七张,只要运起来,加上要找的那座阵,就可以看作是一个很小型的七柱一眼,会容易找很多。”
许之遥知道琼玉听的明白,于是只稍微解释了一下,便同时点亮了手里的几张符。
琼玉点了点头,也不耽误,紧跟着亮起,七张符便以两人为心,向不同的方向飞去,划破了周围的红雾。
有了她的助力,许之遥轻松很多,连忙调整符间灵气,不一会儿,纯粹的灵气所形成的阵脉便显现出来,空出一角,流出淡淡的光晕。
“应该就是那里!”
她一出声,琼玉便会了意,打出一道内劲,周围的景致也曲折起来,很快呈出本貌,正是一根矗立着的阵柱。
于是顺着这一柱,灵气四面排开,拂散遮掩着本体的幻阵时,手中的符也正好熄了。
许之遥松了一口气,扶着琼玉递过来的手,朝阵边走了几步,仰脸观察起最近的一根阵柱的状况。
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一座七魄阵明明立在魔气尤其浓郁的一处,损坏的程度却并不严重,甚至可以说是基本完好,只是其中的阵纹已经全然乱了,比不得最开始在魔域边缘的云石村附近找到的的那座。
这样才好,省得要像之前那几座损坏严重的那般修上十来日。
琼玉也看出这阵状况还算不错,便问:“现在怎么做?”
“我们俩的话肯定没办法一下就修好,这边魔气也重,不如保存一下体力。”许之遥考虑得井井有条,“既然琼玉师姐已经把传音符送出去了,那就等他们先来吧。”
“好。”琼玉点头,随即收过许之遥手里用完的几张符,换了一张镇神符给她,“你也当心些,魔气入体多了对神志不好。”
许之遥顺从地接过,软声道:“我差不多习惯了。魔气虽说会助长人的杂念,不过我可能本来就不是道心清净的料子,所以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倒是修道的人最忌这些,不好好控制自己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欲念左右。”
“这也不好说。”琼玉知她尚在清仪山时曾因为此论受过委屈,故而有意带过,免得教她想起不开心的事。
许之遥却压根没往上面想,弯眼笑了笑,只是身子弱些,再加没休息好,便跛着脚挪到柱子边,似是想歇一会儿,很久才重新开了口。
“魔道是不一样的,因为魔本就因欲而生,就连七魄阵也是这样,之所以是七魄,其实对应的也是人的七情。”
说着,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两句。
“我当然不是觉得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为所欲为,也知道很多魔修会因为贪得无厌而残害许多无辜人,就像师姐和魏家以前遭遇过的那样。”
琼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安抚道:“嗯,世间万类本来也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
“对呀,人有所思所求和悲欢爱恨都是很正常的,若是为此牵扯无辜,甚至害了别人的性命,我想一定是不对的。”
她乖顺地蹭了蹭琼玉的手心,语气认真又带了一点伤感。
“不过我其实也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所以当时在清仪山走投无路时,没有办法答应师姐许给我的那句说要同生共死的承诺,她好像一直到现在都还有点耿耿于怀的。”
许之遥总觉得魏子霜有时真是小气得过分,明明计较极了,却偏爱自己闷着,只会一声不吭又分毫不差地把每一点都报复过去或者弥补回来,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我怎么能在那种时刻答应呢?生命这么珍贵,我不是不喜欢她,可我清楚我的喜欢和爱根本不在于我想跟谁一起赴死,而在于能成全所爱之人一道明亮的生路。殉情是很悲观很难过的,我不要在还有别的选择的时候想到这个。”
琼玉安静倾听着她用并不沉重的语气诉说起过去的事,这才一时莞尔:“你与魏师妹都是重情之人,她记挂着也只是因为想法不同,用心却是和你一样的。”
许之遥闻言,脸上便开始发烫,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些,赶紧转移了话题:“我知道的,也没有怪她的意思,现在只盼着事情解决后,她能早点回到清仪山,正了名,再修复好经脉,总比留在这里好得多,见面的话,以后一定有机会的。”
琼玉素知她二人之间亲近非常,倒是没想到情谊已经深厚笃定至此,转而联想起先前看见缠绕在魏子霜周身的命理,心下有几分拿不定,思酌片刻,正想将此事含蓄地提醒许之遥一两句,后者却忽而紧绷了一瞬。
“琼玉师姐,那是我们的人吗?”
“什么?”
琼玉惊诧于他们会这么快,下一瞬便直觉不对,顺着她的指向望去,果见远边一道残影逼近过来,视线捕捉到那一闪金辉的同时,便先行推开许之遥,转而提剑来挡。
许之遥被她所护,总算勉强避开这一击,意识到来者不善,忙想重新戴好面具,孰料对方像是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没等反应过来,那身影便已近在咫尺,一掌袭来,便轻易将她那张面具打落在地,整个人也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从地上提起。
“少教主,果然是你。”顾景陵的语气中没有多少讶异,生冷又漠然,甚至还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等你很久……”
话没有说完,许之遥却已一脚踢了过来。